（二）

不管外界發(fā)生了什麼，布萊尼凱姆船廠中的鉅艦都在一天天成長，從這裡到曙光城的簡單鐵路也通了車。終於，在吳昌文盛情邀請下，國家領導親臨船廠進行視察。

一撂撂鋼板擺在船塢裡面，它們由曙光城冶金廠軋製，通過海路運到這裡。工人站在上面顯然很矮小，其中有上百名十二三歲的童工，在鋼板上面尤顯矮小。“科學力量號”設計爲雙層船殼。內外殼之間留有一米空隙，需要這些童工爬進去敲鉚釘。

是的，雖然身爲教育部長的妻子忙得很少回家，但是新學校還遠遠不夠，大批孩子沒機會上學。他們在這裡可以領到口糧，還有成年工人一半的工錢。

“孩子們的家都在附近？”

“也有幾百公里外的。”

“造這麼大的船，傷亡一定不少吧？”

“唉，已經(jīng)死了十五個工人，三個童工。”吳昌文人到中年，看問題的角度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

蘇吉拉納望著巨船，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從科學元年開始，在實驗室和工廠犧牲的人也有上千了。”

在這兩個中年人身邊，當?shù)匦氯慰茖W警察局長陳必成顯然有不同看法。這個省剛成立時，他就來當過招生專員。從甄淑蘭那裡辭職後，又回到老師身邊工作。

“會長，省長，如果他們在家裡生病，因爲得不到科學醫(yī)療而死亡，或者因爲?zhàn)嚮模貌坏娇茖W救濟而死，我們就不用負責任了嗎？前會長說過，不發(fā)展科學纔是最大的災難。”

蘇吉拉納點點頭，沒表態(tài)。他知道陳必成並非就事論事，這些“會長的孩子”翅膀已經(jīng)硬了，他們是談判進程最大的反對者。

像普通會員那樣，蘇吉拉納每到一處，也要隨機參加當?shù)氐姆窒頃Ｍ砩希麑ｉT來參加陳必成發(fā)起的分享會，很想聽聽這個小夥子的心裡話。在會上，陳必成講了自己和家庭的衝突。由於父親被他逼迫自殺，至親們都不原諒他。陳必成每年寄回一些錢，聊盡義務。但他從不後悔當年的舉動，每次看到鐵船和機車，他都以自己爲鍛壓廠作過貢獻而自豪。

蘇吉拉納安靜地聽著，他一直把這個小夥子看成樸運成製造的宣傳工具。前任自殺時陳必成才十幾歲，今天已經(jīng)二十二歲，從鐵墳登陸戰(zhàn)開始便投入戰(zhàn)場，冒死拼殺。他有著獨立的意志，能爲自己的選擇負責，這些年輕人改造世界的熱忱發(fā)自內心，渾然天成。

它不應該爆炸，但是必須得到釋放！可是與自己的政策相差這麼遠，怎麼才能讓這種激情合理釋放？

帶著疑問回到曙光城，蘇吉拉納又去觀看航空實驗。從魔都科學鎮(zhèn)開始，楊國祥就喜歡大張旗鼓作實驗，吸引人們把視線轉向天空。但是到了突破性的這一天，他們必須作一場秘密實驗。除了執(zhí)委，現(xiàn)場只有航空工程處的技術人員和歷史學部的記錄員。

經(jīng)過二十多名飛行員，總共兩千多次滑翔機實驗，楊國祥夫妻已經(jīng)試製出幾種固定翼樣機，既有單翼也有雙翼。今天，第一架裝上發(fā)動機的雙翼機將要去征服天空。楊國祥已經(jīng)52歲，塔季楊娜希望由自己首飛，或者在助手中間找個身體強壯的，都被楊國祥拒絕了。

“新世界第一名固定翼飛機的飛行員必須是我，這個榮譽你們都別爭。”

樣機的發(fā)動機功率只有20個人力，重量則有70公斤，相當於一個成年人的體重。發(fā)動機通過鏈條驅動兩個螺旋槳，它們分置於駕駛員頭部兩側。和以前只靠人力操作的滑翔機相比，這既是飛躍也是風險。

沒有大風相助，這架飛機還不能憑自己的動力起飛。所以製造出來後，夫妻二人就把它擺在海邊實驗場上，等著足夠的風。這天上午，海灘上風速加大，足夠用於實驗。楊國祥才發(fā)電邀請執(zhí)委們作見證。

簡陋的樣機上沒有駕駛艙，楊國祥爬到上層機翼，趴在那裡，用手拉著操縱桿，控制著後面的升降舵。塔季楊娜站在一邊啓動內燃機，然後手抓機翼，跟著飛機小跑，幫助丈夫控制平衡。通過手臂，塔季楊娜能夠感受到升力在增加、增加、不斷增加。終於她鬆開手，跳到一邊，飛機騰起幾米高，然後搖晃著向斜上方衝去。

成功啦！飛起來啦！塔季楊娜嘶喊起來，遠處的觀衆(zhòng)也紛紛直立歡呼。就在這時，半空中傳來一聲慘叫，飛機上冒出一股血霧。發(fā)動機鏈條強度不夠，突然斷裂，切進楊國祥的腰部，像一把鈍刀割開他的身體！飛機失去控制，搖晃著摔在地面上，鮮血灑了一路。塔季楊娜和助手們衝到現(xiàn)場，剛好看到內臟從楊國祥的傷口處流出來。

第二天早上，幾家報紙都刊登出噩耗，航空工程處處長在第一次固定翼飛行實驗中遇難，生前最後遺言，就是千萬不要因此取消飛機研發(fā)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