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這日易銘在聽取完李千秋、趙龍甲、朱信等人的工作彙報,回到住處已是下午了。易銘勞累了大半天,覺得腰痠背痛、頭腦發昏,恰逢怡晴來邀約易銘打麻將,說姐妹們都打上了,希望陪大王玩兒幾圈。
易銘爲了“與民同樂”,愉快接受了邀請,這戰場就在怡晴住過的院子裡。話說怡晴成了易銘夫人,搬到易銘處後,這大王府有幾處院子閒置,琦玉請示怡晴,同意改作“休閒娛樂中心”,這會兒名稱叫作“棋牌別院”。裡邊安放了十來張麻將桌子,王府上下,整日裡就這裡熱鬧非凡。
易銘還未進院門,早聽見裡頭嘈雜不堪,這聲音有女人的、太監的,還有楊明義、周文秀這種雄渾男人的,與那稀里嘩啦竹牌子作響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易銘打了幾把,見香君不在,就感覺奇怪,這女子生平就好這個。她牌品很好、牌技也高,十場總贏他七八場。那兩隻手上下翻飛簡直如花間彩蝶,又似林間跳躍閃轉騰挪的兩隻可愛的小松鼠,收放自如、好不瀟灑。
正想著,突然就聽見院子外面一陣喧鬧,緊接著涌進十來個人,爲首正是琦玉。後面跟著秋菊、冬梅,再後面則是七八個太監押著周文秀和柏香君。
這二人神色慌張惶恐,被這一行人押進院內。一衆太監,直將二人往地上一丟,周文秀及柏香君就跪在地上,氣兒不敢出,話兒不敢說,渾身發抖、驚恐萬狀。
易銘將牌一推,起身出屋,趕緊問:“怎麼回事?”
琦玉雙手叉腰,鼻子裡“哼”了一聲,惡狠狠對易銘說道:“大王,瞧這兩個,私下偷情,正卿卿我我呢!被我逮個正著。”
易銘輕蔑看了琦玉一眼,正欲問個究竟,琦玉又道:“大王,請將這對狗男女交與內務府處置,卑職一定嚴加審訊,絕不輕饒。”
易銘心想:誰不知道你對周文秀恨之切切呀!交與你處置,還不把這二人往死裡整。
他又想到:這不過是一對男女談戀愛麼!關你琦玉何事?轉念一想,又覺得事情棘手,這柏香君畢竟自己身邊的女人,照這大秦上下的說法,將來是自己的女人,周文秀行爲不是給易銘戴綠色帽帽嗎?挖牆腳都挖到他易銘頭上了。
想及於此,易銘又有些慍怒,他將眼光又狠狠地掃向二人。周文秀自然嚇得要命,不住磕頭認錯求饒,只是那香君雖然跪著,卻高昂頭顱,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
見易銘看著她,香君目光也不迴避,儼然視死如歸、絕不忍辱偷生的樣子。易銘見她這副模樣,竟瞬間心軟了,他驚異發現,這柏香君堅毅決絕的勇氣和神態,簡直神聖不可侵犯,更顯得悽美絕倫。
這女子本就長相豔麗,但易銘府裡,鮮花太多,所以看的久了,審美疲勞,所以易銘覺得香君也並不出衆。只是經過琦玉這麼一綁,繩子勒在人家粉嫩嫩、白皙皙的臂膀上,讓易銘動了惻隱之心。何況,易銘與這柏香君,那日風雨交加的晚上,就有了一番故事。
柏香君傲然不屈的神情,易銘看了,反而喜歡,他內心喜歡,對周文秀戴他帽帽行爲,愈加憤怒。
牌局自然早就散了,怡晴偷偷讓其餘人等先行退下,院內只剩下易銘、怡晴、琦玉、香君、周文秀及幾個侍立一邊的太監。
待衆人完全退下,易銘也終於平復了激烈的情緒,但對於眼前這檔子事,左右爲難,不知怎麼辦纔好。又過了片刻,想到了李千秋,喚過來怡晴,低聲叮嚀數句。那怡晴冰雪聰明,自然去傳李千秋不提。
怡晴匆匆去後,易銘就對在場衆人,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件事要好好的調查清楚,我要親自處理。”
那琦玉想要再堅持,說道:“大王……。”
易銘白了琦玉一眼,打斷說道:“我說過,我要親自處理,怎麼?你不同意?”
琦玉趕緊說道:“不敢!”心裡卻想:看來這回周文秀大禍臨頭了,於是就趕緊閉嘴,站在邊上,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易銘強壓內心的怒火,走上前去拍了拍周文秀肩膀,輕言細語說道:“你們起來吧!進屋去說。”
周文秀擡起頭,聲淚俱下,見易銘語調平和,無過多責怪的意思,有些意外,更多了幾分羞愧。
進了屋子裡,易銘再三讓兩人坐下,周文秀情緒激動,竟哭泣起來,是否真情流露,易銘說不準,只見他淚水都流過了河。
琦玉也跟著進了屋子,見周文秀和香君都坐了,自作主張也要坐下,誰知易銘看了她一眼,卻對她說道:“吳總管,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琦玉聽罷,感覺出乎意外,剛要問,易銘拔高聲音,再次說道:“吳琦玉,這裡沒你什麼事,你給我趕緊下去。”
易銘說完,又對站在房門外的那幾個太監喝道:“你們幾個,聽到沒有?也給我滾出去。”
這回琦玉算是聽明白了,慌不迭和外面幾個齊齊答道:“是!”自大惑不解,悻悻退下了。
房間裡只剩下易銘和周文秀、香君三人,易銘不知從何說起,一時無語,又過了幾分鐘,怡晴風風火火領著李千秋、楊明義二人走了進來。怡晴剛作勢要退下,易銘叫住,說道:“你們都留下。”
怡晴、李千秋坐了下來,易銘就問周文秀道:“你說說,怎麼回事?”
周文秀見易銘語言溫和,也有了些膽氣,但這事要他說,他還真羞於開口,再三猶豫,拿定了主意,索性豁出去了,周文秀就答道:“大王,卑職死罪,斷無可恕,卑職聽憑大
王發落,望大王念在舊日情分上,允許卑職自盡,只是希望大王饒過柏玉。”
易銘轉身向李千秋問道:“柏玉,柏玉是誰?”
李千秋只朝香君努努嘴,算是作答,易銘問周文秀道:“香君原來叫柏玉?”
香君這回總算說了一句話,她悽切地應道:“回大王的話,賤婢正是柏玉,香君這名兒是後來義父給改的。”
易銘聽了,又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李千秋,心裡想到:你這傢伙,人家名字也還起得不錯,就你多事,擅自做主給亂改一氣。
只是李千秋坐著,卻沒有說話的意思,看樣子,他打算將這樁麻煩事,交由易銘自己裁斷。所以他居然端起茶杯,似乎心情不錯地喝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易銘本想通知他過來幫忙出主意、想辦法,豈料竟是這麼個態度,易銘無奈,只得又想了想,決定撇開李千秋,自己處理。
他再次看了看柏玉及周文秀,開口問道:“你們是怎麼……?”他差點說你們是怎麼勾搭上的,話未出口之際,頓覺不妥,靈機一動,改爲說道:“你們怎麼認識的?”
李千秋未等兩人回答,側邊遞過來幾句,說道:“大王,這兩個本就一個地方出來的,要說起來還是一個村的人。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投意合。也是我的過錯,前頭沒有給大王講清楚,還望大王原諒。”
易銘聽了李千秋一說,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二人彼此早就心心相通,只是一個在“深宮大院”,一個在軍隊服役。好不容易有了接近的時間和機會,卻礙於易銘的原因,不得如願,所以只好偷偷摸摸,私下裡說說話、敘敘舊,交流一下感情,如此而已。
兩個自然知道事情厲害,內心明白今生今世共攜白頭,已是奢求,如何敢互相表明心跡,又如何敢像易銘時代的男女,義無反顧、不顧一切、理所當然地走到一起。
易銘想明白了,責備李千秋道:“既然他兩個有這意思,資政把她送我這裡幹什麼,否則我……,你們該對我明說的。”
易銘本想說:否則那天我也不會和她如此如此,這個比較麻煩,看來是老子給這周文秀戴了綠帽。怎麼辦?周文秀要是知道了,豈不是哥們兒也不得做……。
易銘還在胡亂想著,李千秋自然趕緊自責,說道:“大王責備的是,是我糊塗,是我糊塗……。”
易銘白了李千秋一眼,卻回頭看著香君,想起和她情意綿綿的美好景象,心裡捨不得。又問道:“香君妹妹,哦不……,柏玉,你對周文秀有意,也可以給我講清楚的,是不是?”
柏玉聽得易銘這麼說來,方纔坐著,一時就又跪下來,對易銘說道:“大王,奴婢前頭在義父府裡,本以爲將來安定之後,能與文秀成就百年之好。只是、只是後來進了大王府裡,就、就由不得奴婢了。”
易銘聽罷,心裡感慨萬千,體驗到了這萬惡的封建社會的冷酷,他自然而然想起了一生悲情的陸游,這個被封建禮教束縛了思想與手腳的混賬詩人,因不敢忤逆媽媽的意願,竟然被迫和自己一生的最愛唐琬女士離婚。
可悲的是,既然離了吧,就要內心強大、斬斷情絲,表現要爺們一些,而這傢伙此時才陡然發覺唐琬纔是最愛,痛定思痛,他悽悽切切復錚錚地寫下了名篇《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文章是好文章,易銘不得不佩服,只易銘覺得陸游夫子,真愛都守不住,所以對於陸游爲人,甚是輕視。
易銘往往讀完,無不咬牙切齒,他眼見這一對互相愛慕的男女,易銘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多餘,覺得自己過分,覺得自己自私,覺得自己成了罪惡之源,也覺得自己居然成了需要排除的障礙。
易銘看了看李千秋,見他茶水喝了四五遍,還優哉遊哉翹起了二郎腿,易銘心裡生氣,問道:“資政大人,你說怎麼辦?”
李千秋聽易銘問他,想了一下,就站起身,說道:“大王,我聽說昔日越國公楊素,家裡就發生過這種事情,還不止發生一次,後來留下了幾個典故,很美很美,所以千古流傳,我以爲主公可以借鑑一下。”
易銘聽他說到了楊素,他看過隋唐演義,裡頭就有個楊素,他腦子裡就有點印象,於是問道:“你說的是隋朝那個?給我講講,都是些什麼典故?”
李千秋微微一笑,答道:“主公,這幾個典故說來話長,當年越國公楊素舉兵滅陳,又大破突厥,建下不世之功,因而榮寵無比。凡是他楊家人,要麼位列公卿,要麼官至柱國,家童幾千人,姬妾以千計,府邸華麗奢侈,規模形制都按皇宮的來。據說亡陳後,陳朝樂昌公主與其夫徐徳言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銅鏡,各執其半,約每年正月十五日賣破鏡於都市,可得相見。後來陳亡,公主入越國公楊素家。徐德言依期至京,見有個老頭子賣一個半邊鏡子,要價卻很高,世人都笑他。徐徳言拿出另外一半,與老頭子另一半相合。於是徐德言在鏡子上題詩云:“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看到詩,悲泣得吃不下飯。後來楊素知道了,即召徐德言,把公主還給了他,這兩夫妻才得以偕歸江南終老,這個就是典故破鏡重圓。又有李德林之子李百藥,看上了楊素的一個寵妾,晚上偷偷潛入楊府與其私通,後來被抓著了。楊素本來想治李百藥死罪,因見李百藥是個“年未二十,儀神雋秀”的帥
哥,頓起惜才之心,就把寵妾賜予李百藥爲妻,賞了不少錢給他,還向隋文帝保舉李百藥爲官。李百藥不但抱得美人歸,還名利雙收,成爲一時佳話。這個典故就是成人之美。還有一個典故就是紅拂夜奔,楊素身邊有一位年方二八的佳麗樂伎,名叫紅拂。“肌膚儀狀、言詞氣佳,真天人也。”紅拂很有見識,識得李靖是真英雄。趁李靖再次拜訪楊素之機,相約私奔了。楊素非但不追究此事,反而推薦李靖出任馬邑的郡丞。楊素就這樣又成全造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愛情佳話。後來李靖果然成了唐朝的肱股之臣……。”
易銘聽著聽著,心裡很佩服,於是易銘打斷李千秋說話,他決定“高尚”並“偉大”一回,但他畢竟捨不得香君,爲了怕自己以後反悔,他決定快刀斬亂麻。於是,易銘對著忐忑不安的周文秀和柏香君說道:“你們兩個聽好了,我決定成全你們……。”
這二人千想萬想,決計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好事,自從他們事情敗露,就早已作好死的心理準備。所以周文秀感覺是自己聽錯了,又激動又迷惑問道:“大王,你難道是說……。”
易銘說道:“是,趁老子現在還沒有反悔,你們最好離我遠遠的。剛纔資政說的那些,你們也聽見了,難道說老子還比不上楊素?”
李千秋見易銘如此處置,雖然不感到意外,但易銘真正這樣做了,也是感動萬分。只見他起身,突地給易銘跪下,大聲道:“大王英明!”看到周文秀和香君還傻傻愣愣發呆,就喝道:“還不快跪謝大王?”這二人如夢方醒、驚喜不已,給易銘老老實實磕頭,如母雞啄米一般。
易銘話一出口,果然後悔不已,這香君文文靜靜,又漂亮、又秀氣,溫婉可人,錯過了實在可惜。易銘覺得實在便宜了周文秀,心裡想:老子好不容易有個漂亮“女秘書”讓你給勾跑了,非得讓你付出點代價不可。
於是易銘又說道:“本大王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從今天開始,我就認香君爲妹妹,如何?”
李千秋極爲贊成,所以又是一番讚頌感慨,不惜當面拍馬屁,說著肉麻的話恭維易銘。香君豈有不願的道理,留著淚點頭答應下來,周文秀也滿心歡喜,再三磕頭言謝。
易銘又說道:“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本大王願意成人之美,周文秀你給我記住,我要你此一生不辜負香君情意,不準你他孃的討小老婆,你要敢,老子這兒還差個端茶送水的太監。你聽清楚沒有?”
周文秀想也沒想,滿口應承,只是厚顏無恥、討巧賣乖的秉性,露了出來。周文秀答道:“大王,如若我周文秀平生有負柏玉,死無葬身之地。只是能在大王身邊當差,也還不錯……。”
易銘見他拐了自己香君妹妹,還油嘴滑舌,心裡氣惱不過,大聲罵道:“去你……,滾下去。”
易銘上前,扶了還跪在地上的香君起來,對她說道:“好了,你們下去,我還有事找資政商議。”這二人自然退下了。
原來,易銘想要和李千秋商量如何重新安排周文秀崗位和職務,他倒不是不想再見到此人,而是怕再見到香君。
李千秋何許人也!他建議讓周文秀和李馬丁對調,易銘同意,吩咐楊明義,出去將資政意思,給還未走遠的周文秀講了。他讓府裡衆姐妹,幫著香君收拾,當日就是良辰吉日,易銘隨了大禮,權當後家哥哥,辦了陪嫁,打發出門。
這當然更讓周文秀大喜過望。因爲在遵義這段時間裡,雖然可以接近自己心上人,但眼看那些弟兄在戰場上捷報頻傳、戰功赫赫,而自己整天和一幫女子和太監廝混,心裡早就懷念以前那種千軍萬馬、戰場殺敵的軍旅生涯了。
此事的處置大大出乎琦玉意料,她實在看不懂易銘心思,從心底裡講,對於易銘如此“雅量”及處理方式,也是暗自佩服五體投地。
她想到李馬丁統領近衛營,此人要純真率直一些,腦筋少,心裡頭也沒有花花腸子,比不得周文秀,打起交到來要輕鬆許多,於是,琦玉也放心滿意不少。
不過這件事情處理過後,卻還帶來另外一件事,原來易銘身邊楊明義,大概見周文秀、柏香君一番周折,竟然因禍得福,他就再也穩不住。其實他早就對夏荷有意,那夏荷姑娘,也對他上心,就前幾日,看到楊明義老爺們一個,衣服沒人洗、鞋子沒人做,所以給他操心了幾回。這楊明義就對她特別滿意,他心裡想著夏荷,就瞅準了易銘心情不錯的時機,向怡晴坦白,說他想要夏荷,請怡晴給易銘說說。
易銘聽了怡晴這麼一說,哈哈狂笑不已,易銘心想:就這個夏荷,以後如何找個婆家都是個問題,現在居然有人對她感興趣,而且這人居然是自己身邊“寵臣”楊明義。
易銘不得其解,找來楊明義,未等他說完,就問:“蠻牛,你想好了?你確定要娶夏荷?”
楊明義自然答:“是!”
易銘又問:“你這廝怎麼看上夏荷了,老子可不許你反悔。”
那楊明義的回答,讓易銘忍禁不住。楊明義說道:“大王,明義絕不反悔,這婦人婦人,就要富態,這種女人生孩子在行,又巴家、又旺夫……。”
易銘當然求之不得,願意全力促成,找來夏荷問了,那夏荷不比香君,一刻也不猶豫,爽快同意了二人之事。易銘很快爲二人舉辦了婚禮,還爲二人保了媒,賞賜了一座府邸,允許二人秦王府來去如舊,以期盡力爲易銘辦差。
好事也傳千里,易銘處置周文秀及楊明義之事,被人透露出去,市井傳言厲害,說書人也添油加醋、虛構情節,均以易銘爲“千古明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