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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大會召開,此日晴空萬里無雲(yún),山城清風習習,不似前頭那麼燥熱難當。
大會於早晨九時開幕,地點就在易銘“黔北軍政府”府邸大堂,那一干與會人等,用完早飯,早將這大堂,擠得滿滿當當。由於人多,左右都臨時加了四排,中間過道,也一併安放了座椅若干,自此方夠。易銘到時,大堂內(nèi)早已人聲鼎沸。
李易銘、李千秋、趙龍甲三人,在大堂熱烈掌聲歡呼下,信步走入會場,易銘走在三人前頭,身後李千秋、趙龍甲間隔十來步距離走在一起。韓知禮在易銘身前弓著身子,將易銘引向大位。易銘走到會場中央,面向衆(zhòng)人揮手致意一陣子,方纔回頭看了看,就又幾步前去,坐了正中座位,李千秋、趙龍甲分列左右站著,等得易銘落座,隨即也坐下了。
這邊三人方坐定,按照前頭安排,由朱信引領衆(zhòng)人,履行參拜主公的程序。一時之間,大堂二三百號人,黑壓壓跪伏於地。李千秋及趙龍甲,同樣離席,於易銘兩旁,也跪下施禮。衆(zhòng)人口中齊聲高呼:“參見主公!”伏在地上,整整齊齊地磕頭。易銘見怪不怪,大聲喊了:“請起!”衆(zhòng)人衆(zhòng)口一詞,又喊了:“謝主公!”方纔起身一一落座。
易銘又差點喊了句“平身”的,話到嘴邊,竟生生給嚥了回去。
在易銘時代,要是黨組織開這麼個規(guī)格的大會,要全場肅立唱國歌的!易銘暗地裡問了李千秋,那邊回答說沒有,易銘就很鬱悶,認爲連個國歌也沒有,實在不成體統(tǒng)。於是建議乾脆就以義軍進行曲作爲臨時國歌,其旋律照抄、歌詞照搬。
李千秋聽了,以爲眼下情形,事到臨頭,教的來不及教,學的來不及學,恐怕來不及。只是對易銘的提議,倒也沒有明確反對。
待衆(zhòng)人落座,普遍抽了一支香菸,又咂了幾小口茶,大會這才正式開始。當然,這第一天的議程,就由易銘一人講話發(fā)言,好比戲唱獨臺,而這,是前頭籌備會議給確定了的。
其實易銘口才並不好,所以早已擬就了講話稿。這稿子由朱信、秦任幾個帶頭草擬,然後報與李千秋,潤色一番,易銘又親自改過,所以臺上講來,還頗有些不同凡響。
這樣衆(zhòng)目睽睽之下作報告,易銘卻不陌生,前些年,在易銘還是支部書記的時候,每逢開個什麼羣衆(zhòng)大會、黨員大會。易銘時常會在臺上照著稿子,照本宣科、慷概激昂一番,即便沒有幾個人認真的聽。
但時過境遷,彼時豈可與當下相較,易銘如今可是一方軍閥,萬千人的主子,生殺予奪、專征獨斷。所以易銘講起話來,聲如洪鐘、語氣自然、抑揚頓
挫、斬釘截鐵,又收放得體、從容不迫。一段講完,下面掌聲雷動,這表達贊同的方式,也是前幾日李千秋特別交代了的,這會兒就不喊口號了,改爲鼓掌。當然這裡頭也頗多講究的,比方什麼時候鼓掌?時間掌握在多長?熱烈程度如何掌握?都有預安排,無非是安插幾個人,下面帶帶頭而已。
會議期間,集中研究了各地委員提出的議案及事關重大的議題。起首頭一個,就是範曠、楊承藩等串聯(lián)三四十人附議的提案,內(nèi)容主要關於黔府軍政領導層的調整。
易銘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可分組討論時,還是覺得此議題,太過嚴肅而敏感,甚至他數(shù)度看了李千秋及趙龍甲,內(nèi)心竟有愧疚之意。
大堂之上,針對確立李易銘領導地位的問題上,沒有什麼分歧,在與會代表看來,易銘的地位是無可撼動而天經(jīng)地義的。
問題在於如何妥善安排李千秋及趙龍甲職務,大傢伙認爲:適當減輕李千秋工作重擔,合情合理,並無太多爭執(zhí)。
只幾個榆木腦袋一般的傢伙,曲解了範曠等人意思,以爲這樣做,是要清算李千秋及趙龍甲主政時期的過錯。所以就有那麼幾個,當即上表,彈劾李千秋及趙龍甲。同時羅列李千秋、趙龍甲十八樁大罪,且言之鑿鑿、有憑有據(jù),比如任人唯親、獨斷專行、爲非作歹、圖謀不軌……。等等、等等!
這幾個慷慨激昂說著的時候,易銘看了看李千秋及趙龍甲。李千秋自然淡定自若,磕著瓜子品著茶,沒事兒一般。而趙龍甲就不那麼輕鬆了,他先是臉色鐵青、內(nèi)心激憤,後來竟激動得渾身顫抖,似乎坐也坐不穩(wěn)了。
易銘看著李千秋,心裡卻想:你這孫孫,現(xiàn)在知道什麼叫人心叵測了吧!當你還在臺上時,這種人還心有顧忌。你這樣撂挑子,自個兒將自個兒官兒給抹掉了,人家就要翻總賬、搞清算,痛打落水狗,把你往死裡整。
鑑於這幾個所提,太出乎易銘意料,也出乎範曠及大多數(shù)人的意料,爲了不至於節(jié)外生枝,造成嚴重的後果,易銘及時制止。
他覺得再也不能猶豫,否則可能導致無法收拾,所以除了呵斥這幾個,他還當廷宣佈:自即日起,李千秋爲黔府“資政”,受易銘委託,可行使易銘職權,爲百官之首。而趙龍甲,則爲黔府兵部總長,參知政事,爲百官之次。他唯恐於這件事情上有反覆,特聲明:該決定立即生效,不作討論。
這樣一來,那提議的幾個,自然傻了眼,臉兒都綠了,直後悔打錯了算盤,恐怕小命不保。果然範曠及黎佐清、程精一等,立馬請命,要求以殘害忠良、中傷幹臣、妖言惑衆(zhòng)、圖謀不軌之大罪,殺了那幾個。其中一人,當場就嚇尿,跪在地上,呼天搶地,不住磕頭告
饒,喊了老天和媽媽。旁邊人也不敢替他幾個出頭說好話,所以此人自感無救,已然崩潰,旁邊人去扶都扶不起來了。
易銘自然不會過多追究,他想了想,冷靜下來,就將身在湄潭時講過的那幾句話,又給重複了一遍,易銘語重心長對那幾個及堂上衆(zhòng)人說道:“諸位,我記得在湄潭之時,我就說過,凡是涉及軍政大事,諸位均可直言相告,無論對錯,言而無罪。是不是?”
易銘見有不少人,似乎還記得,所以在那兒不停的點著頭。易銘又說道:“只是我忘了說另外幾句話,那就是:你們要講什麼,總得要尊重事實、合乎情理、有根有據(jù)、問心無愧纔是。不得不負責任、信口開河、造謠生事、違背道義。軍師及督師兩位,堂堂正正、勞苦功高,沒有功勞有苦勞,沒有苦勞有疲勞。這些年來,義軍在他兩位的領導下,不但站穩(wěn)腳跟,而且有大的發(fā)展,今日之盛況,即爲有力的證明。軍師及督師,其心可昭日月,你這幾個,直將軍師和趙督師“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各位說說,這幾個該當何罪?”
早有李馬丁站起身來,對著那幾個,惡狠狠說道:“主公,卑職以爲,就砍了腦殼,看他幾個還亂說?!?
範曠也附和說道:“主公,這幾個居心叵測,是要嚴懲才行?!?
有這兩個帶頭,那大堂之上,羣情激昂,人人都變身爲道貌岸然的君子,對於那幾個,橫加斥責。甚或劃清界限,唯恐牽連自身。
易銘見狀,就只好喝住李馬丁,他對李馬丁說道:“李將軍,我剛纔說要尊重事實、合乎情理、有根有據(jù)、問心無愧。你充耳不聞,都當耳邊風啦!這幾個是有造謠生事、惡意誹謗行爲,但其罪遠非當誅,稍加懲戒,卻是可以的。這樣吧!我罰他幾個,直到開會結束,不得坐椅子,就屁股坐地上。來呀!去,把這幾個椅子給我撤了?!?
聽了易銘吩咐,外頭早進來幾個軍士,自去提了椅子。那幾個如鬼門關混了一趟回來,驚魂未定,只趴在地上,磕頭作揖,不住感謝。堂上衆(zhòng)人,對於易銘這樣處置,均以爲賢德仁義、宅心仁厚,那範曠尤其佩服,只將易銘捧上天,說他大道如青天,光明磊落,黔北萬民,如沐陽光雨露。還盛讚易銘:“三千年來,人不兩見”。
在場衆(zhòng)人也深深歎服,除了笑話那幾個,就又數(shù)度拜服於地,肉麻無比地頌揚易銘。
所以這會開著開著,臺上就只剩下易銘孤零零一人了。李千秋及趙龍甲,其座位就移到了臺下,一邊一人,只居於兩側之首位了。這樣一來,已充分表明李千秋及趙龍甲,經(jīng)此變故,在地位上著實降低了不少。對此,易銘沒有再三堅持,他深知現(xiàn)在而今眼目下,或許這種安排更爲恰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