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吳三桂剛走出花廳門檻,院子裡恰好碰見趕過來的如玉,他審視著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兒,心裡竟有些得意。
待如玉走近,他一反常態,拉過如玉,悄悄說道:“閨女,爲父給你找了個婆家,那小子就在裡邊,你進去好好地相一相,看能否相得中。”
如玉得到吳三桂差人傳話,說書房來了親戚,要她去上上茶、打個照面、拜見拜見什麼的,這下聽吳三桂說了,原來竟然又是媒婆上門。
這如玉年方十四五歲年紀,雖然先前每每有人提及過此事,不是她不想找個如意郎君,而是如玉心高氣傲,一般人哪裡會看得上。
所以聽吳三桂又是爲了這事,如玉就想轉身退下,她口中嬌嗔道:“爹,我纔多大呀?你就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我不見。”
吳三桂聽罷,立刻就火了,他硬生生地說道:“你連爲父的話都不聽了嗎?今日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快去!”
如玉雖然貴爲三桂長女,但自從陳沅嫁入吳府,自己老媽就徹底失寵了,雖然貴爲正室夫人,而實際上就是個擺設。老媽失寵,她這個女兒心裡照樣壓力山大,吳三桂工作太忙,又專寵陳沅,所以對於自己女兒,早就失之關懷。
如玉不敢違抗,只好違心答道:“是!”自然和身後侍女一起,往花廳走去。吳三桂又示意跟著的陳沅,那陳沅會意,趕上前攙著如玉,進了花廳。
韓知禮和方光琛送了吳三桂出門,本想告辭,與那總管說了,卻不料總管大人神神秘秘說道:“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但請安坐,大帥還有安排。”
方光琛不知他要搞什麼花樣,又不便追問,只好和韓知禮坐了回去,兩個端著茶杯,狠勁喝著。不及片刻,屋外陳沅銀鈴般的聲音就到了,方光琛及韓知禮趕緊站起身,目睹著門外走進來的四五位女子。
如玉被陳沅攙著,心裡發慌砰砰直跳,自從知道屋內有自己的“如意郎君”,這女子情竇初開,如何不緊張。
韓知禮傻看著陳沅領進來的女子,惶然不知何故,陳沅卻徑直將身後如玉往韓知禮面前這麼一推,口中笑著道:“如玉呀!我來給你引見引見,這位就是韓公子,不!韓將軍……。”
如玉進屋早就瞄了韓知禮一眼,知道定是他無疑,她見韓知禮白麪小生,長得英俊,又溫文爾雅一般,自然比胡國柱強過百倍,如玉只一瞬間就有意。
韓知禮這邊也差不多一個意思,看見如玉眉清目秀、嬌小可愛很好看,讓韓知禮心裡砰砰跳,他火辣辣的眼神也瞟過去,兩個對視一瞬間,卻已彼此心生愛戀,一見而鍾情。
如玉早漲紅著臉,將頭低得更深,不敢再看韓知禮。
韓知禮亦是舉止失措,只將眼神毫不吝惜地直勾勾盯著如玉。
陳沅是過來人,男女情愫,她有深刻體會。見了這二人如此反應,心裡明白,這兩個有戲。於是,她就有意安排如玉,給韓知禮重新上茶。
那如玉心慌慌、手顫顫端著,走到韓知禮跟前,雙手遞過去。韓知禮慌忙去接,這邊手還沒有到,那邊如玉卻慌亂間放了手,以致雙方並沒有辦好交接。以至於那茶杯直掉在地上,摔了個“天女散花”,茶水四濺。
本來這摔了就摔了吧,一個茶杯算得了什麼,吳三桂土豪一般又不是損失不起。妙就妙在這二人同時彎腰去拾取,卻不料慌亂之間,兩人的頭生生地碰在了一起,連旁邊人都替他兩個覺得疼。
那韓知禮更加心慌意亂,顧不得自己疼,卻去一把扶著如玉,剛握著對方臂膀,趕緊又縮回雙手,尷尬之餘,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如玉本能地躲著韓知禮,卻被他扶著直起身子,一時又氣又笑,更不勝嬌羞。鑑於衆目睽睽,她只好轉過身,捂著紅紅小臉兒。
二人行爲,不禁讓方光琛、陳沅呵呵一笑。花廳裡總管、丫鬟等,也會心笑出聲來,就連在門外侍立的七八個隨從,也都豔羨偷笑不止。方光琛見了,知道就憑眼下兩人意思,這輩子恐怕都斷難分開了。
這邊吳三桂出了門來,急急趕往大堂議事廳,那裡衆將正等得心急火燎,見吳三桂一行回來,忙圍上前去。
吳三桂委託郭雲龍當衆宣佈探子密信及易銘書信,衆人聽過後,原來尚心存猶豫的也都改變了看法和立場,認爲這不就是像走親戚那麼簡單罷了,打了這些日子的仗,原來打來打
去是打的一家人啊!
吳三桂示意衆將稍安勿躁,每當他要說話,衆將是不敢交頭接耳、嘻嘻哈哈不當回事的。相反,他們會身板挺得筆直筆直,嘴巴會閉得嚴絲合縫,一個字也不敢蹦出來。這麼些年來,他們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吳三桂看了一遍堂上衆人,說道:“各位弟兄,想必都在揣測我吳三桂的想法,這些年承蒙大家看得起,衆弟兄擡愛,我吳三桂在此謝過。”
他俯身向衆人彎腰深深鞠了一躬,那些人哪裡見過吳三桂如此的客氣過。見他如此,佯裝嚇壞了,趕忙將他扶住,一個勁的謙虛,不住的陪著不是,好像這樣犧牲了尊嚴才能挽回大帥的顏面。
吳三桂內心在笑了,他想:還是這幫哥們夠意思,這些年來老子說東他們不敢往西,說行沒有人敢言否,就投大清,當年也還不是義無反顧的投降了。
只是吳三桂看著看著,對於衆人腦袋後面拖著的辮子,卻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覺得不自在。
他抽出身後牆上掛著的寶劍,衆將正費解間,只見吳三桂伸手從腦後抓過那條黑黝黝的辮子,“哧”地一聲,當即割爲兩段,衆將見狀,大爲驚恐。
或許現在的人留個什麼髮型,比方鍋鏟頭、飛機頭、莫西幹、胭脂魚、馬尾辮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堂的雜七雜八的頭式,中分亂分、染黃染紅,那都是個人愛好和自由。旁人雖然看著彆扭、感覺不爽,你也只得忍受。而當時是個什麼情況呢?當時人男女都長髮,男人梳辮,女人挽髻,頭式頗多規定及限制,甚至下薙髮令,強行剃髮,所以有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說法。
而吳三桂此舉,不正是明目張膽要背叛清廷麼!吳三桂其他本事不說,他在反水這件事上,可從來都是當斷立斷,頗有心得的。
有緊跟意識的幾個將領,看見吳三桂如此舉動,正要效仿,還是郭雲龍冷靜沉著有見識。他趕緊出面制止,對一干人說道:“各位,且慢!”
衆將轉而注視著他,郭雲龍又說道:“各位將軍,既然大帥決心已下,我等當義無反顧跟隨大帥,反了就反了。當今之際,我們有衆十萬、兵強馬壯,放眼天下,誰奈我何?”
衆將聽他鼓動,皆起鬨說:“好!”
吳三桂也點頭表示讚許,郭雲龍得意洋洋,又道:“眼下情勢未明,我們還不能剪了這條馬尾辮子,以免清廷察覺。當務之急,在下以爲,應當機立斷做三件事。”
吳三桂追問:“哪三件事?先生請講。”
郭雲龍答道:“其一,設置關卡,封鎖消息,在我軍所轄之地,爲了掌控形勢,應當立即清除滿人,誅殺異己,迅速穩定形勢。就是不殺,該抓的都要抓起來,以免走漏消息。”
吳三桂說道:“好!就這樣辦,先生請再說。”
郭雲龍又說道:“其二,除了加緊與大秦使臣談判“招撫”之事,還得飛報大秦我軍意圖,讓大秦派遣川中精銳,即刻東進,與我合軍一處,防禦北方豪格及南方多鐸等。同時儘快準備向大秦派出使團,求得大秦援助,更面見大王,商議合軍一處後諸事。如有可能,委以大帥或爲鄂、陝之主,或封贈個什麼名頭也好,比如封個候?或封個王?這個也緊要。還得準備厚禮,恭祝秦王大婚之喜,也算是我等後家的陪嫁。”
吳三桂聽到此處,不覺眉飛色舞,心花怒放,他連連說道:“好好好!我也算是孃家人。至於封賞一事,這個這個,各位弟兄,並非我吳三桂貪戀虛名利祿,這樣無非也是爲弟兄們謀一個好的前程。”
衆皆心花怒放,樂於被他忽悠,均答著說:“是!”
郭雲龍接著說道:“其三,各軍收縮防守,堅守不出,整軍備戰,靜觀其變。如清軍得到消息來攻,不妨一戰,戰事有利則趁勝追擊,擴大戰果,增加與大秦談判籌碼。不利則且戰且退,步步爲營,保證不失。必要時放棄陝西一線,向南靠攏,如清軍不進,我軍可適時而動,進退自如,主動在我。不知大帥和各位將軍以爲如何。”
吳三桂遍視諸將,見都深以爲是的樣子,一時心情大好,甚爲欣慰,更加堅定了他的反叛決心。
吳三桂就說道:“各位弟兄,郭先生意思,你們以爲如何?”
吳之茂抱拳朝吳三桂一揖,大聲道:“大帥,卑職願聽大帥號令,只是我們表面上還要不動聲色,大帥要提防陝西關內清軍,數量也有好幾十萬。這關內清軍由豪格
統領,這傢伙也不好對付,如果走漏消息,謹防他們翻臉不認人。”
吳三桂深以爲是,道:“吳將軍言之有理,我也擔心這個。”他又徵求其他人意見,有哪個敢說不同意的。
如是幾天,吳三桂著郭雲龍、馬寶、吳之茂、吳應熊組成談判小組,和方光琛、韓知禮加緊談判。經過三番五次交涉,雙方雖然還有較大分歧,但大方向倒是確定了。至於具體條款,因爲事關重大,方光琛、韓知禮不敢私自作主,於是一日數次加急密電報易銘、李千秋,這二人召集趙龍甲、朱信、秦任,逐一研判回覆。雙方據理力爭,又互相妥協,不到十天,基本達成了一致,其具體方式與李過、高一功等相差無幾。
易銘同意吳三桂擔任陝西、湖北兩省大同宗總長、督師、省長,允其獨攬兩省宗、政、軍大權,方光琛搖身一變,成爲湖北宗、政、軍副手,郭雲龍爲陝西宗、政、軍副職。
並決定抽調西川衛好才、褚正烈帶兵三萬入漢中,吳能奇、王定國三萬進駐宜昌,將吳三桂所部十萬與這衛好才、褚正烈大軍混編。分別由胡守亮、李本深、衛好才、王屏藩爲各軍統領,褚正烈、楊坤等爲副。
雖然陝西只控制了漢中、安康一帶,秦嶺以北還都在豪格手裡,同時武漢及以南也在多鐸控制之下,所以吳三桂這兩省之長,多少有些名不符實。但三桂清楚,照此下去,兩省之地,終歸是要歸於大秦的。
至於對吳三桂軍事援助,易銘、李千秋命令在重慶的錢虎乙、孫象丙,將衆多武器裝備,裝船即刻起運,在宜昌設立辦事機構,專司接收調配等事宜。
大秦經此一變,力量空前壯大。清廷多爾袞得知局勢有變,氣急敗壞之餘,更加收縮陝西、兩湖防務,堅壁清野,只守不出,更不敢來攻。
他氣急之餘,就尋思報復,命令手下,將北京郊外吳襄墳塋直掀了個底朝天。又拖出吳襄潰爛屍首,鞭屍三百,仍舊不解恨,後來挫骨揚灰、化爲灰燼。最後終於冷靜下來,卻又派出使臣西南求和,不料走到半路,被吳三桂截去,一行數十人,未作請示,便私自殺得一個不留。
易銘、李千秋因此去電,對於吳三桂未經請示,截殺清使,痛斥一番。鑑於三桂當前獨當一面,正是用人之際,所以未作更多懲處。對於吳三桂祖墳被挖、父屍被辱,易銘、李千秋電文中極盡安撫勸慰。吳三桂披麻戴孝,全軍縞素,鬧騰完了,指揮他十萬之衆,四處出擊。在大秦援軍支援下,那湖北陝西清軍,被他連連擊敗,喪屍數萬,至此,吳三桂方纔解恨。
吳三桂還照郭雲龍意思,組成使團前往遵義,他令郭雲龍、王緒、吳應熊三人立作準備南行,考慮到他那連襟可是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無一不通的,所以三桂精挑細選了隨行人員。他遍收所轄之地,找了幾個飽學之士。他這樣做,無非是投其所好、唱和一番,也不希望讓人家把他吳三桂看扁了。
吳三桂臨行又喚來吳應熊,對他說道:“應熊吾兒,你知道爲父爲什麼派你去嗎?”
吳應熊莫衷一是,尷尬賠笑,回答道:“孩兒愚鈍,請父親示下。”
吳三桂輕嘆一聲,說道:“事關重大,你就不要再想那個什麼建寧公主了,爲父派你南行,是想以你作爲人質,向大王表示我的誠意。你這一去,身系我軍安危,一定要謹慎行事、處處小心,不辜負爲父的一片苦心,你明白麼?”
吳應熊跪倒在地,嗚咽說道:“父親大人請放心,孩兒明白。”吳三桂說道:“明白就好!”
吳應熊隨即跟著韓知禮和那些侍衛,帶著吳三桂使團啓程到遵,因陳沅想念思沅日盛,竟要隨使團西南一行。對於陳沅任性之舉,吳三桂捨不得,就一再不允。但陳沅決心已定、去意堅決,吳三桂本想斥責一番,轉念一想,脾氣終歸沒有發。鑑於他這小妾而今貴爲大秦大王的大姨子,成了“皇親國戚”,信心爆棚、脾氣見長。對於他吳三桂本人及正牌的夫人,不似先前那樣低聲下氣,讓吳三桂覺得再也惹之不起。
郭雲龍及時勸導吳三桂,說夫人這麼一去,又不是生離死別,人家去串門走親戚,天理人情,不好橫加阻攔。何況去去就來,順帶聯絡一下感情,有何不可?同時西去見了大王,公關一番,對自己也好處多多。
吳三桂想了想,雖然還是捨不得,怕自己部下說自己婆婆媽媽、兒女情長,就允了。陳沅自然將吳應麟一併帶上,前往大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