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回到住處,由於琦玉又安排過來了不少丫鬟、侍女及幾個老媽子,加上先前的奴僕下人,這院內院外,頓時熱鬧非凡。院牆外有兵丁來回巡邏走動,院內一幫女子忙上忙下,這讓易銘倍感溫暖,彷彿有家的感覺一樣。
易銘和李千秋走入書房,推開窗,見夕陽西下、落霞相映,鳳凰山層林盡染。在這書房,尚可看見遠處城樓及近處街市人家,雖是隔世,但易銘看來,陌生而又熟悉。
易銘正不著邊際胡思亂想著,不覺李千秋早坐下來,對易銘說道:“你來這裡已是第二天了,對此,你作何感想?”
易銘笑道:“這兩天下來,讓我既有驚喜,又有不解。”
李千秋卻問道:“呃?講來聽聽。”易銘亦坐在椅子上,後背靠得老直,說道:“驚喜就是看見了這麼多漂亮的女孩子,唉!我問你,這些美女都安排在我這裡,你是想讓我溫柔鄉里死,做鬼也風流是嗎?我不是柳下惠,把持不住的。讓我不解的是,他們都毫無例外的認得我,恐怕我在你的安排下穿越了好多次,你是不是可以給我解釋一下?”
李千秋笑道:“你的驚喜就是指這個啊!怎麼樣?我這些女兒還算不錯吧!看來我的眼光和審美觀念還可以。實話對你講,這年頭兵荒馬亂、死人無數,尤其精壯男子死了不少,所以早就比例失調,女多而男少。大凡有個三妻四妾的,也屬平常。你屬下的那些將軍當中,十來個妻妾就是少一點的了,至於七個八個的,則比比皆是。最甚的比如吳能奇、錢虎乙等,妻妾怕不少於四五十人,不是每個人都像趙龍甲那樣,只是髮妻一個。”
易銘讚歎道:“趙龍甲?真的嗎!看來此人是個君子。”
李千秋接著說道:“話雖如此,但適逢亂世,黎民百姓但求有口飯吃、有件衣穿,不流離失所、死於非命就不錯了。將這些女孩收入軍中,總比被人賣入聲色場所和流浪要飯強。只是一些人貪圖女色、趁人之危,娶了一個又一個,就這樣還嫌不足。天下無恥之輩,大都如此,彷彿世事如此,天經地義似的。我聽說高一功妻妾數百人,不知是真是假。對於我軍如此情形,下一步你要大加整飭纔是。”
易銘不以爲然地說道:“你不是也收羅了那麼多嗎?上行下效,我怎麼整飭?還有,我問你,這麼幾個之中,難道都沒有能夠讓你動心的,看來你對我那個玄玄孫媳婦真的一往情深啊!”
李千秋未想到易銘這麼問,想了片刻,說道:“你可不要誤會,我實則是見她們可憐,就全都收爲義女,我還沒有在這兒娶妻生子的打算,何況我可沒有你所想象的那般膚淺喔齪。現在她們全部歸你,任你發落,你怎樣對待都只是你之事,和我無干。至於你後面所問到的事情,其原因我現在不告訴你,以後時機成熟了,我會讓你知道的!”
易銘想了想,知道這孫子還有不少事瞞著自己,但見他這麼一說,又不便再追問,就開玩笑地說:“你這樣不懂風月,該不是不行吧!”李千秋聽了,卻哈哈大笑,易銘跟著也是一陣的大笑。
停了一會,易銘接著又說道:“你知道的,我們那兒都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婚姻自由,你覺得下一步是否可行?”
李千秋聽罷卻想了想,答非所問,說道:“難道你想在這裡建立一個自由、民主、文明的現代化國家嗎?”
易銘回答道:“我確實有這種想法,假如條件成熟,未嘗不可呢?”
李千秋苦笑著說道:“你不認爲他們的封建思想、愚昧觀念、低劣意識和現代社會相去甚遠、格格不入嗎?他們沒有這種心理準備,我認爲假如不久後離開你了,你想要急功近利搞什麼民主自由,你難道沒有意識到這有多危險,這是多麼的不切實際,所以我建議你切不可操之過急。如若你以爲我這是在危言聳聽,你只要看看城樓上高懸的人頭就明白了……。”
易銘想起了進城時看到的情形,於是責問道:“真是殘酷無情、草菅人命,說是抓的奸細,砍了頭掛在城樓上,搞得陰森恐怖、鮮血淋漓的。讓小朋友看了,晚上都睡不著覺,怎麼能夠健康成長?你怎麼不去制止這種野蠻行徑,把這些所謂奸細關起來,賞他一碗飯吃,集中改造不就行了。甚至強化教育,讓他知道咱們的好處,思想掰過來了,還可以爲我所用。”
李千秋聽了,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漸漸高亢起來,大聲說道:“我難道事事都要橫加干涉,那樣的話,他們的行爲大多數都是野蠻暴戾的、有違天理道德的。他們心裡想的,和我們的看法意識相去甚遠。你讓他們事事遵從我的意願、照著我們的方式行事,你認爲這樣做是否可能?”
易銘深思不語,覺得李千秋所講,似乎更符合眼下實際。這些人教條僵化,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遠非一朝一日可以改觀的。
李千秋又說道:“我開始也覺得事事看不慣、樣樣都想管,單單是他們的那些禮儀禮節,就足以讓我反感。見人就磕頭作揖、彎腰屈膝,要是相互之間擊個
掌、握個手不好嗎?就像我們一樣,但是時間長了,我就習慣了,一切都習慣了。
我理解了他們人人自危的生活狀態,時時覺得朝不保夕,所以心懷恐懼。理解了他們對待同類的殘酷無情,因爲在這殘酷的時代,你要麼殺人,要麼被人殺,弱肉強食、無從選擇。
我也理解了他們的奴性,現在,你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神。要是沒有你,他們就會分崩離析、自相殘殺。他們也就沒有出路、沒有未來,會被其他勢力剿滅,這樣他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你還得忍受他們在你面前阿諛奉承、溜鬚拍馬、勾心鬥角、邀功逐利。你將來站穩腳跟後,他們就會讓你稱雄稱霸,如果你勢力再大,他們比你更希望讓你更進一步稱王稱帝,因爲你不這樣,哪有他們的官做?哪有他們的飯吃?又哪有他們的榮華富貴?哪有他們的安全可言?不信你走著瞧。”
易銘聽了李千秋慷慨激昂一席話,一時也啞口無言。細細想來,感覺或許真是如此,看來民衆的自由意識、民主思想是有個艱難的過程,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確立的。
易銘無話可說,兩眼透出窗望著遠方落霞,陷入沉思。
李千秋感覺到了易銘的無助,也將心情平復下來,說道:“這些話題太沉重,我們說點別的吧!這樣,你不關心思沅嗎?我給你說說思沅吧!”
易銘當然在意關於思沅的話題,他幾天以來關心的,是思沅和他這個李三公子的感情瓜葛之事。
李千秋說道:“思沅與我在京城的時候,那時李侔公子與我交好,我們無話不談,他常來我處串門。他可是出了名的帥哥,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學問淵博、說話風趣,思沅情竇初開,不愛上李侔纔怪呢!但李侔公子開始並未在意,畢竟兩人年紀懸殊。何況李侔不是酒色之徒,又忙於軍務,所以思沅只是單戀而已。不過思沅對於你,雖不憎惡,卻無好感,覺得你懶散怪誕,與周圍人格格不入。所以你雖是對她情有獨鍾,整天心思都在她身上,搞得失魂落魄般,非她不娶似的,但思沅愛的並不是你。”
易銘見李千秋如此說,不以爲然,道:“什麼樣的女孩子,可以讓我表現得如此丟臉。”
李千秋卻又笑道:“那是你現在還沒有見到她,我敢說你要是見了他,魂都沒有了。”
易銘心想:難道我就那麼不成器?但是想一睹思沅芳容的心思又一次從心裡升騰起來。
易銘見天色已慢慢暗下來,窗外吹進一陣陣清涼的風,茶幾上又有侍女端進的西瓜,又重沏了兩杯烏江翠芽。
易銘突然間,想到一件事,就問先生:“你說不久之後要離開我,一旦你走了,我該怎麼辦,難道要讓我呆在這裡一輩子?”
李千秋吃了一片瓜,又怡然自得萬分滿足喝了幾口茶水,隨後說道:“我在這裡時日無多,去留已然註定,如若你可堪重任,我會欣慰不少。你大可放心,我爲你做的,已經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何況對於你來說,留在這裡不好嗎?在你的那個時代,你不是成天都幻想這種高人一等的生活嗎?”
易銘說道:“我可不能在這裡一輩子,我還有老爸老媽和兄弟朋友呢!”想起爸爸媽媽,易銘一陣心酸,自己這麼些年可沒少讓他們操心,可是自己年近而立,卻一事無成。
李千秋卻笑著道:“我怕你將來做慣了主子,會留戀這裡,再也捨不得離開了。你要回去的話,其實再簡單不過了,我到時候會把操控那時間機器的權利交給你,只怕你不想用。你看這裡多好,萬人之上、美女如雲、前途光明,要什麼有什麼。如果你能成功改變歷史進程,你還會青史留名的,怎麼樣?這該有足夠的吸引力吧?”
易銘則說道:“我除了想見見那個思沅,看看她究竟何等尊榮,其他的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李千秋說道:“只怕你見過後,想走都不能了。”
易銘哼哼兩聲,覺得未必,說道:“那我明日見過了她,你送我回去如何?”
李千秋明知道易銘這是氣話,真心其實並非如此,但是他不忘叮囑易銘,所以又說道:“你可不要忘記你承諾過的,如果你完成了改變歷史進程的使命,當然包括實現了李侔和琦玉的結合,你要回去的話,悉聽尊便。”
易銘又忽然想到自己還肩負使命的,其實怎樣做,他心裡沒底,於是他問李千秋:“假如是你,應該怎樣做纔好?”
李千秋見易銘心繫正事,不由得暗暗讚許,就說道:“你的所見所聞,超出他們很遠,何況你接受過系統教育,雖然你並沒有學到什麼經世治國的知識。但是你直接接觸了和感受到了他們未曾體驗的政治的、經濟的、科學的等等文明成果。你雖然不一定知道怎麼去做,但是你知道什麼樣的結果是正確合理的,有這一點,應該足夠。”
易銘聽他如此道來,就打斷說道:“呃!你說你說。”
李千秋繼續說道:“我好像對你說過,你掌握著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可以讓一切事
情無法擺脫你的掌控,那就是一切事情發生和變化,在你這兒是可逆的。你可以根據需要實現一次又一次的時空穿梭,無非是像使用電腦一樣,重啓後再演進一遍。方式就是再實現一次宇宙的分岔,重新定位切入的時間點,就這麼簡單。不過除非萬不得已,你要避免過多采用這種方式,因爲我們擁有的能量場可用的能量是有限的,你知道嗎?”
易銘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只是李千秋說了半天,仍然沒有告訴他下一步究竟該怎樣做。
只聽得李千秋又說道:“我告訴你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吧!一種是你失敗了,這數萬人都會死。因爲你沒有能夠抵擋住其他勢力的剿殺,更不用說改變歷史進程了,充其量你變成了歷史的一段插曲,以後的史書會記載,某年某月,流寇李易銘兵敗黔北。對於你個人來講,大不了你有時間機器,僥倖倖免於難,但眼下這些人的命運決計不會好到哪裡去,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吧!”
易銘想了想,深以爲然。
李千秋又道:“另外的結果是你成功了,我說句恭維你的話,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可能會成爲一個皇帝,開始一段李家的天下。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死許多人,甚至比前一種更多,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你再考慮考慮你的去留,是否要心裡好受一些。”
易銘聽罷大笑道:“你真高看我了,就是成功了,當個總統不好嗎?或者當個主席、總裁、總長什麼的,非得當什麼皇帝?”
李千秋卻說道:“只怕你到時候身不由己,歷史上有的皇帝可是迫不得已才當的,比如趙匡胤黃袍加身。”
易銘不以爲然,說道:“這種封建專制的一套是我極其反對的,即使這種體制可以滿足我的一切私慾,讓我幾乎可以爲所欲爲,我不願意的話,我倒要看看什麼人能夠迫使我做這些事。我的政治理想是充分的政治自由和必備的紀律約束,既不放任,亦不願過多限制,收放之間,力求平衡……。”
李千秋說道:“現在談論此事還爲時過早,我想談談眼下緊要之事,你對此有何打算?”易銘不答反問道:“你認爲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李千秋見易銘不說,卻反而問他,於是誇獎道:“你還是具備一些當頭頭的特質的,明明自己毫無頭緒、無甚見地,偏偏故作深沉、虛張聲勢。其實像你這樣就對了,但是不能老是這樣,如果老是這樣一成不變,就和李巖、李侔無異,遲疑不決、優柔寡斷,終至反受其害。”
易銘只得稱是,李千秋接著又說道:“現在我軍在這黔北,立足初穩,應該有所作爲。前些年李自成缺乏通盤考慮,以致義軍多有流寇習氣,沒有有效建立根據地,如同猴子掰包穀,掰一個丟一個,佔一路丟一路,走一路搶一路,名爲義軍,實則流寇。更早時候,滎陽大會分兵定向、四處出擊,其實是四處劫掠,還發生了搗毀明皇祖陵之舉,雖然打擊了明朝統治者的信心,但此舉有失正義,對義軍形象更無所裨益。義軍軍紀渙散,不得民心,勢頭旺時可擁衆百萬,形勢不妙時頓作鳥獸散。行軍打仗又拖家帶口、顧忌頗多,簡直一羣烏合之衆,根本沒有戰鬥力。
後來二位公子之後,我帶領義軍到了此地,軍中長期養成的不良習氣,讓我覺得必須得從根本上予以改觀,所以我大力整飭軍務政務,雖然措施不多,但每每奇效。通過大力整頓軍紀,狠剎不正風氣,力求與民無犯。通過四年努力,基本達到目的。自此,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才轉而全力支持義軍。老百姓有了飯吃,有了衣穿,社會穩定,有了盼頭,就不會反對我們。加上我們是外來勢力,如果不能真正得到了各級各階層的擁護,就無法在此立足。
目前我內憂外患兼而有之,內憂表現在軍政一體、弊端百出,然而時機未到、不敢擅變。同時內部紛爭、時有發生、彼此猜忌、離心離德。外患則北有清軍阿濟格壓境,西有大西餘孽孫可望、李定國虎視眈眈,東、南有南明及大順餘部非敵非友,情勢錯綜複雜。目前我軍尚還弱小,如若應對失當,處境定然堪憂。兼之軍界政界,人員魚龍混珠、成分複雜,不乏居心不良、投機專營之輩。所以整頓政界、軍界風氣,亦是當下要緊之事。”
易銘問道:“你準備從何入手?”
李千秋答道:“好在軍隊和政界這些頭頭,要麼是我的學生,要麼是我們的故舊。我倆一致決定的事情,想來能夠得到充分理解和貫徹執行,只是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易銘這一日來也悉心觀察、用心體會,發現這些人忠誠淳樸,做人做事,必然義字當先,是天生的流寇。如若嚴加管束,操之過急,可能適得其反。然而不求改變是不行的,應當切中時弊、循序漸進。所以聽了李千秋一席話,就說道:“我來這裡只有幾天時間,有許多事情還待進一步觀察,再作定論。只是我感覺有些事是可以先動一動的,至於哪些事我會稍後再講,我談談我的感想,正確與否,你來把握,如何?”
李千秋說道:“行,你但講無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