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陽光越發變得惡毒,山間沒有一丁點的風,他舉目望去,天上連一絲雲也沒有,這驕陽曬得他躲在樹蔭下也覺得燥熱難當。山上山下,草叢林間,易銘發現並沒有幾個人,況且大多都是些老頭老太太,一個美女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本想躺一下,但很快意識到草叢不是棉絮,那一根根青草猶如一支支短劍向上直立著,人家正是生長旺盛期,所以躺上去並不舒服。他又想睡在路旁石板上,發現已被太陽充分加熱,就連用手摸上去都讓人燙得受不了。他找來找去,發現沒有理想的容身之地,於是只好在草地又坐下來,酷熱難當,無名火氣升騰,心裡罵了李千秋何止千百回。
無聊透頂過了許久,遠處閒庭信步,迎著惡毒陽光走來一箇中年人。易銘看了看,正是李千秋,只見他約莫五十幾歲的樣子,身材不矮、身形偏瘦。他長髮蓬鬆、大致及肩,在太陽暴曬下,白皙的臉頰早已大汗淋漓,而頭上彷彿頂著一團發泡了的紫菜。易銘覺得好笑,人到中年,時值盛夏,這樣蓄著長髮,亂糟糟、臭烘烘別提多難受。他以爲李千秋簡直就是自討苦吃,反觀自己,理了個平頭,雖然烈日當空,不見得清涼多少,但起碼心情上也要爽朗一些。看見李千秋大熱天裡這樣捂著活受罪,讓易銘認爲這傢伙是不是心理有點不正常。
李千秋走到易銘跟前,說了一句:“你來了。”並無他言,算是打了招呼。易銘無語,只點點頭,努努嘴,看著那發燙的石板,意思是叫李千秋去坐。
李千秋笑了笑,在易銘對面盤腿坐了下來。問道:“如何?今年的預言應驗了嗎?”
易銘又點頭,隨後問道:“這是爲什麼?我是說那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千秋又笑了,答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我是無所不知、無所不察的神仙,天上的事情知道大半,地上的事情我全知,所以自然什麼都知道。”
易銘見他依然故弄玄虛,就說道:“我不相信你有這種能力,你那些事情不過是湊巧而已!”
李千秋也不生氣,卻說道:“湊巧?你有本事湊幾個給我看看。”
易銘聽罷,竟無法回答,因三年以來,李千秋說的那些預言,毫無例外都一一應驗,並且從未出現錯誤。所以即便是湊巧,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如此玄乎。
於是,易銘轉而說道:“就算我相信這是真的,你去年說過,要告訴我實情,你還記得吧?”
李千秋一時不答,擡頭望了一眼天上,那太陽耀眼,李千秋只得瞇著眼睛,說道:“那是當然,但有三個條件,你得答應我,我還要你發誓,你必須堅守這個秘密,輕易不要告訴其他人,如若不然,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易銘想了想,說道:“這個不難,我這人嘴巴子本來就緊。”
李千秋聽了又笑了,卻說道:“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算了,我說正經事。我的第一個條件是你要放棄你現在的
生活,將身邊的事情安排好就跟我走,如果你答應,咱們明天過後就出發。”
易銘邊聽邊想,他兩手空空、身無分文,又是孤家寡人一個,只要能夠去,卻不介意天南海北,只差月亮上都敢去。於是,易銘點頭答道:“這個倒不是問題,我只關心你要帶我去哪裡?要去多久?”
李千秋說道:“這就是我的第二個條件了,那就是你只管跟著我,不要問爲什麼?也不能反悔,我只能說那地方說遠又不遠,時間說長也不長,但起碼要好些年的時間。我讓你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就是這個原因,你想想看,這個條件能不能克服?”
易銘並未多想,他只是一念之間,想到了父母兄弟,但就只是轉瞬之間而已。
李千秋繼續說道:“至於這第三個條件嘛!我要你承諾,不管將來你有多麼了不起,你都要回來,就找個普通的女孩子,成家立業、平安度過此生。這點你能做得到吧?”
易銘還是不可避免想了想,就李千秋這第三個條件,如果能行,不正是易銘內心盼望的麼!他這一些年居無定所,假如能夠在這裡安個家,討個老婆,有一份穩定的職業,豈不讓人豔羨。
所以易銘自然點頭允諾下來,聽李千秋說完,易銘就問道:“就這三個條件?沒了?”
李千秋答道:“是,就是這三個條件。”
易銘就笑起來,繼而說道:“這有什麼,我都能做到,你看你,就這麼點事搞得我緊緊張張的。”
李千秋見易銘一口應承,卻嘆了口氣。
易銘又說道:“你放心,我今天就安排好,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想回趟老家和父母道個別,行不行?”
李千秋點頭認可,易銘接著就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在哪裡等你?”
李千秋答道:“這個你不管,我會找到你的。”
易銘問道:“那好了,你說說,我們要做什麼?還有,你的那些預言是怎麼回事?”
李千秋看了易銘一眼,說道:“你忘了我的條件了,你不能問,我也不會回答,至於這個秘密,我以後才能慢慢告訴你,絕不是現在。”
易銘聽罷,欲言又止,感覺李千秋說的,多少有些虛幻縹緲、不切實際。李千秋話說完也就走了,易銘在山上躺到了中午,飢渴難耐,就下山去路邊巷子裡簡單吃過飯,又到“西西弗書店”裡邊看書。吹了幾小時空調,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一本書沒看上,扭頭就出門,就去公司簽了個“離”,見了一眼老闆娘,算是又上了一天班。
易銘的工作就是這般無聊,我們都知道他只是在混日子,當然他也想找個好點的工作。但是,考慮到他令人驚訝的文化程度,適合他的工作就只剩下去做苦力。但易銘不願去賣力氣,像他那些老鄉,起早貪黑累了個半死,也換不來幾個錢。
易銘早先花錢買了張假文憑,這學校在省內赫赫有名的,他就拿著這文憑,不停的去應聘。
好幾次,幾家像模像樣的單位錄取了,然而對易銘的文憑稍作覈實,就不禁大失所望。易銘不等人家說什麼,自己主動告退,他先將人家炒掉了。當然,非法使用假的文憑,這種伎倆很輕易就會被人識破,但沒有人深入追究的,所以就是被識破而已,大不了這家玩完了,不影響在下一家厚著臉皮繼續使用。
只有豐哥信以爲真,真把他當做大學生人才,問易銘願不願意推銷天花板,易銘說願意,豐哥就讓易銘第二天開始上班,任何考察、考試、試用程序一概的不要。
當時代衡量一個人的能力是以文憑的時候,易銘的苦惱就來了,易銘讀書時,家鄉那所學校太差,學生浩浩蕩蕩幾大百號,一年也考不上一個兩個。到了易銘那屆,則是全軍覆沒,如同是麻將中的白板,任何值得一提的內容都沒有。班主任老師見了易銘,就說第一名都差了好多分,自己都覺得誤人子弟,也實在丟人。易銘不怪老師,易銘學習本就不出衆,在班上排二三十名開外,所以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輪到他。
易銘小時候沒有什麼堂而皇之的偉大理想,最早他想當一個成功的農民,種玉米水稻紅薯土豆高粱,還多多喂些豬,喂條大狗,娶個幹活不要命的老婆。他覺得這樣的話,日子也可以過,就像他的那些鄰居。
後來這種願望隨著出了學校慢慢開始實現,他累死累活幹了一年,發現種田伺候土壤修地球,簡直是天下最有難度的工種,累的你要死要活……。
易銘租住的房子在城市邊緣,隨著城市建設日新月異且以空前速度膨脹,這邊緣其實離市中心已有不小距離了,只交通尚還方便。房東不知何故把他房子整個兒租給了一幫搞傳銷的,易銘起初不知,只貪圖便宜,交了半年租金才意識到上當。但房東死個舅子都不退,易銘知道時已無可挽回,好在離自己上班地方不遠,雖然悔之晚矣,也只好將就著住下了。
易銘閒暇會時不時聽那幫搞傳銷的講課,還一起大聲唱歌,多是青春美好勵志一類的,有時還幫著他們做一些其他人的“功課”。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當他混不下去身上沒有錢了,可以免費在他們那裡吃上幾頓飯。當然話說回來,這油水實在少得可憐。但不管怎樣,大米管夠,可以勉強充飢,這在認識一個叫安娜的女孩以前他常常這麼幹。
這幫傳銷大哥大姐對易銘總體還算友好,可能是看到易銘失魂落魄、窮極潦倒的樣子,認定沒有多少發展價值。又見易銘對他們那一套不怎麼感興趣,所以開始時還重點灌輸了幾回,假以時日,見易銘無甚覺悟、無動於衷的樣子,就再也沒有心思動員他入夥了。只不過大家租住的房子挨在一起,彼此算是鄰居,三不兩時還走動走動。易銘住在一樓靠西方向上最邊上的那間,而他們則住在一層的其它房間,當然還有樓上二三四五層。易銘那間房租每月幾十塊,還算便宜,可能正因爲便宜,樓上樓下,都住得滿滿的,全是些彷徨無助又自以爲是的傢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