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喜歡這院子裡的清淨(jìng),誰都不會來打攪他們。他們就這樣隔著鐵欄,相背而坐,放在旁邊的手十指緊扣。
“英郎,不知道爲(wèi)什麼,我總覺得我會失去你?!彼f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作爲(wèi)女人,她是敏感的。
英郎沉默了半晌:“如果真有一天,你就……找個人嫁了吧?!?
殷小虎感到心上像被狠狠紮了一刀,他說的是什麼話啊,殷小虎回頭,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或許是感受到那悲傷的目光,他也回過頭,卻不合時宜地笑了:“逗你呢,敲把你嚇的。”他擡起手向碰她的臉,然而鐵鏈鈴鐺一響,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眼角的淚滑落,無能爲(wèi)力。
“丫頭,我怕只怕有一天,就算拼盡權(quán)利,也無法護(hù)你周全?!彼哪抗庾兊妹H弧?
“你說什麼?”
“真到那一天,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那我也要賴著你?!币笮』⒕镒?,有些任性地把臉靠在冰冷的鐵柱上?!坝⒗?,皇帝是你父親,你向他認(rèn)個錯,就沒事了。”
“住口?!庇⒗珊鋈话l(fā)怒,“我沒錯,錯的是他和他的皇后,使他們害得我從小受盡凌辱,如果不是父皇始亂終棄,我又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給過他機(jī)會,只要他親手殺了那個賤女人,我就原諒他,可是他錯過了,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原諒他?!?
“英郎,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沒想到過殺皇后的對不對?否則回宮那一日,皇后也在場,你怎麼沒下手?!币笮』⑿拇鎯e倖地問得出結(jié)論,“或許你並米有那麼恨她?!?
“你錯了,如果不是殷骨也在場,我早就下手了?!?
“?。俊?
“放眼天下,能與我過招的也就只有殷骨了,我若貿(mào)然出手,他勢必會攔阻我,到時候我只會暴露自己?!彼置鞯亟忉?,眼中恨意分明。
“我哥……”
“你哥曾是天萊閣的主顧,我們因此相識,成了朋友?!?
“我怎麼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啊,每次你們兩人一碰面不是動手就是動口?!币笮』⑧止颈г?。
“還不是因爲(wèi)你?!?
“英郎,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爲(wèi)了我跟我哥化干戈爲(wèi)玉帛啊。”一想到有一天要在他們兩中間做選擇,她就無比痛苦。
“不行,”他期然一笑,望向蒼穹,“有些事,一旦做出選擇,就沒有退路,我和殷骨的朋友之義早已了斷?!?
“你怎麼那死腦筋,你向我哥付個軟,我再向他求個情,他一定有辦法救你的?!币笮』⒅钡卣f。
“不可能。“
“那我怎麼辦?你一輩子關(guān)在這裡,怎麼洞……”殷小虎連忙捂嘴,然而臉已經(jīng)被燒了個半熟。
“哦……原來臭丫頭擔(dān)心的是自己的終身性福???”他噗嗤一笑,收回視線:“放心了,我是不會允許自己走到那一步的,丫頭,你聽我說……”他突然壓低聲音。
殷小虎費(fèi)盡把耳朵遞過去。
“晚上準(zhǔn)備好行禮,我們一起逃出去?!?
“逃?”殷小虎驚訝地凝視著他,被這樣一個千斤鐵球束縛著,怎麼逃???
英郎微微一笑:“晚上你什麼都別管,等我就是。”
“英郎,你還有什麼計劃嗎?”
英郎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他們想把我一輩子困在這裡,簡直是癡心妄想,我要打破的豈止是這個牢籠的。”他目錄兇光,不屑地盯著面前的鐵柵欄。
“我可以幫你嗎?對了,你告訴我要是在哪兒?我可以偷?!?
英郎呵呵笑著:“我家娘子有出息了,皇宮裡都能偷東西了?!?
“討厭?!币笮』⑿χ伤谎?,“人家跟你說正事呢?”
“好好好,說正事。”他的目光瞬忽嚴(yán)肅,“你呀,晚飯的時候多吃點(diǎn),到時候別跑不動掉隊就成?!?
“掉隊?會有很多人嗎?”她漸漸明白過來,英郎是什麼人,除去六皇子身份不提,他可是天萊閣閣主,天萊閣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殺手,進(jìn)個皇宮救個人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
殷小虎這才放心離開,回到房間,胃口大開。
宮女以爲(wèi)她受刺激過度,心驚膽顫地叫來蕪姜。
蕪姜來的時候,她正捧著一隻豬蹄胖啃,嘴邊都是油。
他見狀,一手拿起手絹,一手握住她的下巴。
殷小虎用手擋開:“男女授受不親,以後不許這樣了。”
“哦……你不說,我真沒把你當(dāng)女人看?!彼腴_玩笑地說著。
“你心情不好?”
“恩?!?
“那本太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你們要放了英郎?!币笮』⒓拥貋G了手裡的蹄髈。
豬蹄胖砸在盤子上濺起湯汁,蕪姜立即跳開兩步,撣撣很乾淨(jìng)的衣服說:“不是,你哥和談順利,我們兩方已達(dá)成不犯盟約,敵人答應(yīng)撤兵了?!?
終於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殷小虎開心得想再啃三個蹄髈。
當(dāng)她伸出手的時候,蕪姜的表情卻又變得爲(wèi)難:“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蕪姜真逗,話都說到真份上了,還由得他不說。
“有屁快放?!?
蕪姜對她的放肆早已習(xí)以爲(wèi)常:“你哥此行主要目的是因父皇答應(yīng)拖延你的婚期,現(xiàn)在你的英郎做出如此大你不道的事被囚,你哥自然是要帶你回去的,到時候你捨得……皇宮嗎?”
“捨得啊。”殷小虎啃著蹄髈沒心沒肺地說。
“那你就放任你的英郎不管了。”
“……”殷小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兩圈:“他不是有你們照顧嗎?”
“你現(xiàn)在說謊都不眨眼了?!笔徑蛉ぁ?
“哪有?!币笮』⒘⒓凑U4笱劬Γ鋈挥蟹N上當(dāng)?shù)母杏X。
“我不會拆穿你的,從此以後你好自爲(wèi)之?!笔徑匦χ?,“太子府那三個晚上的……”
他又提到那三個晚上,殷小虎吃到嘴裡的肉都給噴出來了。
“其實(shí)那三個晚上的女人不是我?!币笮』⒔忉尅?
蕪姜用手一擋:“都忘了吧。”他恬靜地微笑,眼中再無波瀾。
殷小虎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看他,直到他起身離開,她也沒再說一句話。
宮女端著瓜果上來,說道:“殿下這幾日可謂是心力交瘁,外有敵兵圍攻,宮裡皇后娘娘又神智不清,唉……”
殷小虎看看天色,現(xiàn)在時辰尚早:“不如我們?nèi)タ纯椿屎蟀??!?
“是?!睂m女微微點(diǎn)頭,扶著她往鳳寧宮走去。
這幾日的天色總是灰濛濛的,如同憂鬱的心情一般。
但願今夜過後,一切都會變好,但願明日清晨陽光明媚。
在鳳寧宮門口,與正來看望皇后的皇帝撞見,她行了一個禮,正要離開,卻被皇帝叫?。骸半y得你有心,一起去吧。”說時就像長輩一樣扶她起來。
殷小虎跟在他身後,笑著說:“陛下一定是個好父親?!?
皇帝幽嘆:“恐怕也只有你這個外人這麼想了?!?
說話間,兩人已一前一後跨進(jìn)屋來。
捧著香爐薰屋子的嬤嬤立即稟告:“皇后娘娘喝完藥,剛睡下?!?
“別吵醒皇后,讓她好好休息?!闭f著便在正中間的榻上坐下,手裡拿著念珠,脫下鞋雙腿盤起,看樣子是要留下來等。
“朕與你說的事,你可曾想過,丫頭,可不要逃跑了,那一日終究是要來的?!被实蹨睾偷匦π?,“雖然你與姜兒無緣,但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朕也希望你能活得開心?!?
殷小虎感謝地看著他,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在他決定和英郎一起掏出皇宮的時候就一定決定了。
“陛下,我哥她今晚就會回來嗎?”
“是啊,就在今晚了,敵方答應(yīng)撤併,你哥哥立了大功,朕會好好賞賜她的,關(guān)於那個承諾……”
“我不會讓陛下爲(wèi)難?!币笮』⒑V定地點(diǎn)頭。
皇帝笑笑:“看來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既然如此,不要回頭,不要猶豫,更不要後悔。”兩人說了會兒話就都安靜了。
殷小虎想坐坐就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著,安靜的屋子裡,她擡頭看天色還早,想想晚上要逃跑,該趁這時候養(yǎng)精蓄銳。於是便支著頭瞇了會兒眼。
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
她吃力地伸了個懶腰,見右邊榻上的皇帝陛下也撐著頭睡著了。她笑了下,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念珠,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桌上的小金鼎正繚繞著嫋嫋煙霧,湊得近了,她忽然覺出氣味有些不對,猛地一聞居然叫人頭暈。
“陛下、陛下……”她叫了兩聲才叫醒皇帝陛下。
“恩?”皇帝問,“發(fā)生什麼事了?”
“陛下,這香爐有問題。”
皇帝皺眉,望了一眼四周,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忽然想起什麼似乎的,掀開簾子往內(nèi)室走去,殷小虎緊跟其後,卻發(fā)現(xiàn)牀上空無一人。
皇后呢?
“來人啊。”皇帝動氣,一個嬤嬤和老宮人連忙趕來應(yīng)聲。
“皇后人呢?”
兩個相視一眼:“在陛下睡著的時候,皇后娘娘獨(dú)自出去來了?!?
“什麼啊?她去哪兒了?”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的宮人莽撞地衝進(jìn)來,兩隻手臂直直地貼在地上,整個人成匍匐的姿勢:“不好了,陛下,西冷宮著火,六皇子殿下沒有逃出來?!?
“什麼?。俊?
皇帝和殷小虎同時一晃,兩人一先一後朝著火光灼灼地方向跑去。
英郎你一定要等我,一定不要有事。
可是當(dāng)他趕到西冷宮門口時,宮人們正拿著水桶來來回回地救火,大火滔天,她想衝進(jìn)去,被侍衛(wèi)死死按在地上,而武皇后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手上臉上盡是一道道炭灰。
“不,英郎……”她聽到自己的悲哀響徹天地,卻再也喚不回他巧笑倩兮的驚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