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爲山崖底下是個湖泊,殷小虎早已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她沒想到水裡還有個人在洗澡,是個女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男人。
周圍除了浪花飛濺的聲音還有很多呼喊聲。叫的是什麼,她已聽不清,她只用最後的意識記住了眼前的臉,因爲她記得見過這張臉。她叫不出她的名字,便闔上眼睛,沉向水底,即使只是水,對她衝擊力也不小,以她現(xiàn)在的體質(zhì),能不能撐過去,還要看這個男人怎麼做。
水波形成美麗深沉的花紋,彷彿在眼前瞬間綻放又頃刻凋弊,當(dāng)那個巨大的波浪炸開的時候,她以爲是仰著頭在看煙花,煙花之中緩緩出現(xiàn)一張臉,那張臉向他靠近,黑暗中忽然有一雙握住了她的。
她已經(jīng)不能思考,耷拉著腦袋,只看到腳底下的黑暗越來越遠,與她的距離正在拉遠的還有一星點淺藍色的光芒,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卻發(fā)現(xiàn)手腳癱軟,怎麼也不受控制。
她發(fā)了六天的燒,昏睡了整整六天,很多人都一樣爲她會一命嗚呼,只有那個男子始終不曾放棄她,所以康復(fù)的時候,就該輪到她報恩了。
這些話,是一個叫武思的男人說得。武思的臉有些凹陷,看上去很是尖酸,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但是他卻對蕪姜言聽計從。
蕪姜是救助她的男子,所以她不能拒絕,但是更讓他問無法拒絕的是蕪姜的身份——當(dāng)朝太子。
殷小虎昏睡了六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一張陌生的大牀上。聽服侍的婢女說這裡是太子府,而她卻成了她們口中太子的女人。
蕪姜對她還是不錯的,只是有時候會讓她下不來臺:“你又不是我的女人,爲什麼要承認?”幸好當(dāng)時只有他的幾個貼身婢女在場。
殷小虎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反問:“不讓她們誤會,我能吃的好,住的好嗎?”
蕪姜讚賞地笑笑:“哈,你不僅模樣好了,連心眼兒也多了。”
殷小虎莞爾一笑:“多謝誇獎。”不是沒有聽出裡面諷刺的意味,只是現(xiàn)在寄人籬下,還敢跟他擺臉色不成。
如今,他自己不好開口要她報答,派心腹手下前來,她又怎麼敢說個不字。
“武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請姑娘隨我來聽一曲。”說著引她走向前院。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如泉水般緩緩流淌著,婉轉(zhuǎn)之中略有纏綿之意,彷彿情人相聚時的竊竊私語,歡喜而又悲傷,彈琴者感情真摯,把對音律一竅不通的殷小虎感動地差點流淚。她忍不住快走幾步,撇開武思,靜悄悄地邁入院子,只見院中涼亭之下,坐著一個美麗的撫琴女子,葉上的露珠落在她的雪膚之上,很是美麗動人。
“她是誰啊?”
“我們未來的太子妃。”
“哦……”她點點頭,“太子殿下有福氣了。”
武思笑了笑,目光卻洛向另一處,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不知道。”
“她是林貴妃的侄女。名叫林涵。”
“那又怎麼樣?”
武思做出請的手勢,邀她在另一邊的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擺著一盤早就準備好的*。他抓了一隻桃子說:“這就是林涵姑娘備下的。”
殷小虎有些感概,她若是有她一半的體貼,也不至於每個正常男人見了她就跑。
殷小虎拿了一顆桃子咬著:“那又怎麼樣?”
武思放下桃子:“太子殿下根本不喜歡吃桃子。”
“哦,可那又怎麼樣?”殷小虎一邊問,一邊在想,他不喜歡還不許別人喜歡嗎?想著,用力咬了一大口。
晚風(fēng)微涼,掠過樹梢,一滴露水落到筆尖,冷得像淚水。
“林貴妃得寵是滿朝皆知的事,三皇子一直覬覦太子之位,也是昭然若揭的事。”
殷小虎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她的確沒心思去想這些,只單啃著桃子,又哦了一聲。
武思用一種鄙視忘恩負義的陽光凝視著她:“你就不想說些什麼?”
“不想啊。”殷小虎趴在桌子上,吃飽了,就想睡。
武思慨然一笑:“很好,非常好。”
大哥和英郎的這劑藥已經(jīng)讓他對所有其他怪人都有了抵抗力,不會再瞎好奇。
“哦。”她回答,很懶的樣子。
“姑娘的身體不大好吧。”武思突然關(guān)心起她來。
“是啊,不好。”她鸚鵡學(xué)舌地重複起來。
“宮中生活波詭雲(yún)譎,姑娘需好好調(diào)理纔是,不然稱了別人心意,那就不好了。”
“哦……”殷小虎正在擦手,愣了一愣,“什麼宮中生活?”
“姑娘不是要報答太子嗎?”
“是啊。”
“那就幫太子拒了這門親吧。”
換了以前的殷小虎早一驚一乍了,可是現(xiàn)在,她低笑一聲:“你擡舉我了,更可況這拆人姻緣的事,我是怎麼都做不到的。”
“你錯了,你是在成就一段姻緣,據(jù)我查探,這位林涵姑娘雖然被貴妃強行指婚,但是事實上她早已有意中人,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啊。”他說著說著,便吟誦起來,目光也變得渺遠。
殷小虎最是看不慣這些文縐縐賣弄的人:“說簡單點。”
“簡單點來說,這桃子是她爲她心上人備著的,這曲子也是爲她意中人所彈奏。”
“哦,那更好。”殷小虎挑挑眉,良心還挺黑的,竟然巴不得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我?guī)退l來幫我?”殷小虎一個巴掌,把手拍得生疼。
武思笑了笑:“姑娘仁厚大義,更因伸出援手,免得她重蹈覆轍。”
殷小虎受了吹捧,聽著倒挺有意思的:“我考慮考慮,你先說說看,怎麼幫?”
“倒也簡單,只要太子殿下已有意中人,那林貴妃也不好再逼了。”
“哦,你的意思是讓我假扮太子殿下的意中人……我想想……”
夜色清冷的庭院中,半掩的紅木大門後,寒意陣陣襲身。殷小虎感覺自己仍然飄蕩在水裡,藉著水下微弱的光芒觀張望,只看到幾片落葉,幾縷青絲,幾團柳絮,她曾看過良辰美景,終是到了領(lǐng)略淒涼風(fēng)光的時分,富貴榮華、癡纏哀怨,不過是那石橋上滄桑的點綴,只爲等一個人來走過。機關(guān)算盡,費盡心機,到最後終究是一場緣空。真是很久很久以後,她才領(lǐng)略到的苦澀,而今日,不過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