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骨天還沒亮就出發了。
自從殷骨離開後,英郎就一直守在殷小虎的門外。
他告訴自己這是兄弟的託付,僅此而已。
殷小虎還是像以前一樣懶,日上三竿才起牀,打開門打著哈欠伸懶腰,聽那聲音,是昨晚沒睡好。
英郎站起來擡頭一看:“還不快……”頓了一頓,“你是小桃?怎麼是你?”
婢女小桃行禮:“公子,這是殷姑娘的意思。”
“她人呢?”
“昨天晚上天沒亮就出去了。”
英郎皺眉,正要追出去,手下卻急急趕來:“公子,軍中有急事請您去處理。”
遲早有一天,這是英郎必須要做的選擇。
“醒醒,醒醒……”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叫他,緩緩睜開眼睛,叫了聲:“再讓我睡會兒。”
“姑娘,還在說夢話呢,到了。”
到了!殷小虎猛地睜開眼睛,掀開馬車簾子,四周望了一眼。
“我怎麼在這兒?”
“你睡傻了。”趕車彪悍婦人叉腰,“你可別想賴賬,十兩銀子,一分不能少。”
殷小虎緊張地摸了摸後頸和肩膀,發現自己毫髮無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在做夢。
“我要趕路,你快把銀子交了,走人。”揮著鞭子的婦人,說著盯上了她的包袱。
殷小虎無奈地掏銀子。
婦人見她磨嘰,以爲她要賴賬,一把奪過包袱,伸手掏出銀子便走。
殷小虎下車的時候,背了揹包袱,那婦人揚鞭離開,回頭囑咐了一句:“雪天路滑,走路的時候小心點兒。”
“雪天……”殷小虎皺眉重複。
“可不是嗎?種天氣真夠怪的,也不是哪路神仙在鬥法,快入春了,昨兒夜裡不知道怎麼的又下起大雪。”路人馱著背縮著下巴互相聊天著。
殷小虎放眼四周,的確是下過雪的樣子,地上的積雪已經散了,樹冠上還積存著些,遠處的高山更是白茫茫一片。
這到底是春天還是冬天啊?
她極目眺望,見兩個人走了過來,便上前詢問:“進城的路怎麼走?”
路上朝著左邊的小道指了一指:“一直往前。”
聽他說是捷徑,殷小虎才走了上去,她要在大哥趕到前到達三王府。
要死也一起死,其實哥說得不對,他和英郎是一樣重要的,所以她可以陪他一起死,只因爲他是獨一無二的陪了她大半輩子的大哥。
時間中積累的感情是無人可取代的。
一直往前走,積雪越厚,越走越森寒越荒涼。
難道走錯路了?正當她準備往回走,這時候突然看到一排深深的腳印,其中一個腳印尤爲亮眼,因爲它是紅色,像是有串櫻桃落在地上,正等著人撿起。
殷小虎心生好奇,緊張地跑了過去,低頭仔細地檢查,發現那是一灘凝固的血跡,是底層被翻上來的,有人在這裡負傷流血了,只不過血跡已被雪覆蓋。
或許這場大血本就是爲了覆蓋罪行——身爲仙家若出手傷了無辜凡人,便獲重罪。
昨天晚上,到底是誰受了傷?
“救我。”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趴在雪地上。
一個男人身上披著雪,朝她冷笑:“救我。”說著便踉蹌地撲過來,他想抓她,卻被想到她身手靈活地跑了,男人無力地撲倒在她的腳邊,暈死過去。
沒時間了!殷小虎倒是想甩手不管,可是她不認識路,救他只當救了一個嚮導。
殷小虎找了亮破車,把男人放到上面。
“謝謝你。”
殷小虎想了想:“別客氣,我帶你進城找大夫,你告訴我城裡路怎麼走?”
這回應當不會騙人了,殷小虎力氣大,推著破車軲轆軲轆地向前衝。
終於氣喘吁吁地來到城門口。
今日守城的人似乎特別嚴格,挨個盤查。
糟糕!殷小虎暗叫不妙,不會是蕪姜在通緝他吧,很有可能。
眼看就要輪到她了……殷小虎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懷著最後一絲僥倖的心裡,想糊弄過去。
侍衛卻突然喊了一聲:“等一下。”
她全身一陣哆嗦,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打不過就溜吧。
殷小虎捏緊拳頭,準備出手。
過來的士兵卻突然單膝跪地,對著破車上的人拱手:“李公子,丞相大人一直在找您呢?”
殷小虎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向受傷的男人。
男人扯扯蒼白的脣角:“我是出城打獵受了點兒輕傷,沒什麼大事,是這位姑娘救了我,快去通知丞相府的人吧。”
“是。”士兵領命告退。
殷小虎站在原地問:“你到底是誰啊?”
“李雪臣。”男子笑著回答。
“丞相公子!”
殷小虎驚呼:“姑娘認識我?”他神智恢復了些。
“不……不認識,只是丞相名聲在外。”殷小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姑娘放心,等回了丞相府,在下必有重謝。”
“哈……”殷小虎卻是悚然一驚,“回丞相府?那不就是意味著李丞相會見到她的臉,不行啊……?”
“不用客氣了。”殷小虎拔腿想跑,被他一把抓住。
“不行,我李雪臣乃知恩必報之人,姑娘既然救了我一命,我便欠姑娘一條命,無論如何,我都要請姑娘去我府上做客,聊表謝意。”
“你真的不用這麼客氣。”殷小虎掙脫不開,直接想把他手給剁了。
不一會接他的轎子就到了。
“少爺,”家丁緊急地上前回稟,“您總算回來了,老爺擔心了一整夜呢。”說著由衆人擡著上了豪華的轎子。
李雪臣的記性倒真是好,這個時候還不忘吩咐家丁:“把我的救命恩人一起帶上。”
殷小虎拔腿想跑,卻聽管家道:“少爺,這個恐怕不妥。”
“爲什麼?本少爺說的話難道不管用?”李雪臣皺眉。
“不是的。”管家猶豫道,“老爺有吩咐,這兩天府裡不能住外人,少爺也不能再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李雪臣緊張地問。
“……老奴也不知道,只是今日一大早,老爺就吩咐下來,然後匆忙去了三王爺的府邸。”
“糟糕!”李雪臣低呼一聲,按住腰間的令牌,附耳對著管家說了些話。
“不行,不行……”管家倉皇搖頭,“老爺吩咐過,讓您立刻回府,否則會有危險。”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快些按我說的去準備。”說著把腰間的令牌交給管家,“我現在就去三王爺府。”
殷小虎耳朵一豎,正中下懷。
“姑娘,此行兇險,我就不方便留你了,你請……”
“不,我和你一起去。”
“什麼?”李雪臣感動地凝淚,“你我萍水相逢,我……”
“那個啥……救人救到底,你現在還傷著呢,我不會那麼不講義氣的。”殷小虎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罵他婆媽。
“你別趕我走,你要是趕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殷小虎見他還猶豫不決,心裡著急地不行,老哥還在等她呢,這個傢伙到底在磨蹭什麼啊?
“好,姑娘的好意我若再不接受,那李雪臣還算個男人嗎?”
殷小虎等的就是這句話,?聽他說完後,立即上前扒了一個家丁的衣服:“事不宜遲,我們趕快走。”
“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啊。”李雪臣點點頭,這樣光明正大地帶一個女人進去的確不合規矩。
過了半刻功夫,轎子轟轟地趕到了王府門口。
李雪臣瘸著腿跳出來。
殷小虎連忙上前去扶。
“我是李雪臣,你且去通傳吧。”他大袖一揮,傲然道。
“原來是丞相公子,失敬失敬,請隨我來。”家丁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愧是丞相公子連通傳都免了。
殷小虎扶著她進去,卻被攔住:“王爺吩咐只準公子一個人進。”
“怎麼,沒看到我現在受傷了嗎?連個照顧我的下人都不讓我帶,你們存心爲難我是不是?如果是這樣,那我不如走了的好。”他說著作勢轉身,被急匆匆攔住。
“豈敢,豈敢,請請請……”說著便引著他們進了院子。
不愧是王府,果真恢弘大氣,殷小虎四處張望。
李雪臣笑了:“第一次見這麼華麗的院子吧。”
這倒不是,這裡的格局佈置跟宮裡差不多,倒也算不上驚豔,但是王爺府這麼能和宮裡一樣呢?
殷小虎皺眉,這是不是意味著蕪浩有謀反的意思。
殷小虎甩甩頭,這不是她該想的,她的目的是來找大哥的。
總覺得自己和蕪浩有點交情,真要動起手來,也能請他顧著往日的情面手下留情。
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大廳。
李丞相正坐在那裡,一臉嚴峻,見兒子來了,臉色更差。
家丁笑著解釋:“王爺還有事情忙,請兩位稍等片刻,王爺隨後就到。”
“隨後就到,這是什麼意思?”殷小虎皺眉,難道老哥已經找了過來。
家丁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安靜的大廳裡只剩下三個人。
“你怎麼來了?”李丞相怪怨。
“做兒子怎麼能看您孤軍奮戰呢?若三王爺真有意謀反,是不會因你三言兩語就打消這個念頭的。”
“閉嘴,這話怎麼能亂說?”李丞相瞥了一眼旁邊穿著一身下人服的殷小虎疑惑地問:“這人我怎麼沒見過?”
“父親大人放心,這位是我的救命惡人,兒子相信她。”李雪臣心無城府地說著。
殷小虎覺得這男的真的是太好騙了,都讓她有點不忍心下口了。
“你啊……”李丞相撫著鬍鬚嘆息,“想我一世英名,怎麼養了這樣一雙兒女,一個爲情而死,一個心無城府,待老夫百年之後,這偌大的家業該如何自處。”
等丞相嘆息完,殷小虎已經扶著公子坐下。
李丞相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顧忌地看了她一眼說:“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先下去。”
“是。”殷小虎求之不得,仍然把頭低得很低,裝出很害怕的樣子。
出了大廳,見院子裡沒人,她便躍上房樑,踩著瓦片四處溜達,終於在書房對面的屋頂上看到了蕪浩。
他正和一個人說著話,但是因只開了辦個窗戶,殷小虎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於是從給上面跳下來,偷偷貼在門口。
可是就在那一刻,突然聽到一聲厲斥:“誰在那裡?”
糟糕!殷小虎想跑,一雙手已經把她抓了進去,她感覺她的身體像紙鳶一樣向後飛去,然後重重摺斷。
那一掌擊得她全身骨頭都要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