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容傾和小奇對峙,君諾心底百般不是滋味。他心底藏著秘密,這個秘密必定與她有關。而他隱瞞這個秘密,必定也是爲了保護他。現(xiàn)在小奇能夠威脅到他的也是這個秘密。
三千年凡世千生,妖王容傾不知遇到多少世,守護過多少人,但每一世他都讓著她,都護著她,傾盡一切幫她得償所願,甚至還曾想過以一己之力改變一國天命。
他受傷,他痛苦,他中毒,他被一箭穿心,最終還是一次又一次護在身側,這份情誼,難不成還抵不過一個秘密?
君諾心底悠悠沉思,容傾卻已怒意翻涌,殺氣升騰,隨時可能衝上去將小奇撕個粉碎。
堂堂妖王,怎麼能被威脅?
只見他手握乾坤扇,手背青筋暴起,一身衣袂隨風輕揚,那隨意輕撒的銀髮也一點不安分地隨著周身殺氣外溢。
千鈞一髮,動輒大戰(zhàn),卻忽然被一襲溫暖覆蓋。君諾的手,纖細柔軟,輕輕按住了他手握乾坤扇的手背。與他自己的冰涼不同,這手從來都是溫暖的。
容傾因這突然而來的溫暖,輕輕一顫,一側頭,一低眸,迎上一雙眼,那眼裡全是單純無辜笑意。可透過那笑,他能看見她心底的繁雜情緒。
君諾無言,只是那樣笑著,她知道什麼也不用說出口,容傾懂。
容傾輕輕一闔雙目,壓下心中怒火。等他再睜眼,殺意消散,雙眸恢復安靜,神情卻依舊冷漠。
容傾待她,何止是忍讓,簡直是寵溺。
她想做的他由著,她說的他讓著,就連她希望他不發(fā)脾氣,他也忍讓了。
君諾心理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遇見生死之劫,他也會毫不猶豫把命換給自己。容傾啊,你如此相待,可叫我如何是好。
容傾察覺到了君諾在沉思,眉間微微顫動,似是擔心君諾想到些什麼,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這邊兩人心中各有所思,一言不發(fā),好似都瞭解了對方心意,又好像沒觸到最後的那道防線。
沉悶片刻,湖聽得一聲劍鳴,洶涌地劍意忽而從四面八方涌來,雜亂無章毫無規(guī)律在整個空間裡亂竄。
翊一腳踢向周宏浚,將他踢到角落,自己卻被那劍意割破左臂。好在他反應也極快,迅速轉身躲到一旁,緊貼塔身而立。
衆(zhòng)人離開塔中心,那劍意瞬間消失,四下寂靜,只剩翊臂上的鮮血滴答滴答落下。
周宏浚懷中的小奇被氣得瞪眼,連連大喊:“哎呀!我讓別動了嘛!我說他沒說你是不是!”
這一番驚心動魄之後,君諾才注意到塔中央那兩把古劍,一青一紅,正定定直插於地板之上。剛纔那陣兇煞的劍意,正好便是青紅兩種光色。
翊遠離願靈之樹,體內(nèi)靈力無法凝聚,每大動干戈一次,便會更虛弱一份,如今再度受傷,變得更加虛弱,只能靠在牆角任憑血流滿地。
君諾當然不忍他如此,轉身對容傾道:“我進陣,你……”
“不行!”容傾絲毫不願君諾冒險。
君諾知他擔心自己,笑道:“我們兩個人中必定要有一個進陣吸引劍意攻擊,另一個才能趁機救人。我可一次救不了兩個,只有你能。”
容傾仍是緊緊拉住她,一點也沒放鬆力道。
君諾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容傾,謝謝你。謝謝你一路相護。你也好,他們也好,都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親人,每一個我都因我被捲入,我自是不希望你們有事,任何一個都不能有事。”
君諾知道,容傾心裡從來只有一人,是生生世世的某一個人,其他來來往往的人從來不重要。但是她心裡不止一個人,這是她作爲一個凡人必然的枷鎖。
容傾若有所思,雙目之中的堅韌不容反駁,“你若信我,就留在這裡,人我去救,陣我來破。”
這……竟然不用自己要求,容傾便已經(jīng)到了肯爲自己拼命的地步?
君諾露出一個自信的甜笑:“可是,明明我們可以一起的呀。我破陣,你救人?!?
容傾猶豫了片刻,終是應允。看來在他心中,那生生世世所歷的一切,終究是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但凡她所願,他必定不會拒絕。
君諾看他如此,心中更是心痛,不由得輕輕咬了咬脣。
兩人合計一番,決定來個配合。
君諾當先一步躍入陣中,落腳點正是離兩人最遠的另一個角落,劍陣陡然發(fā)動,劍意化爲一道道青紅色劍光洶涌而至。她雙刀出鞘,一邊格擋一邊閃避,在那劍意中雖然略顯吃力,卻絲毫未有凌亂。
容傾在君諾入陣的一瞬,用妖力幻化成出兩股力道,將角落裡的兩人捲住直接拖拽回樓梯上。一救回來立馬收了妖力去看君諾,也不管翊疼得齜牙裂縫,更沒管周宏浚撞到了頭。
君諾見兩人脫險,便一邊戰(zhàn)一邊退,臨要退至邊緣時,大步一躍,撲入容傾懷中。容傾將她一攬,退了開去。劍陣光影熄滅,一切恢復平靜。
容傾關切問詢:“沒事吧。”他眼中亂得毫無章法。
君諾激動地笑道:“好過癮!好久沒這麼痛快打架了!”她卻故意裝得沒心沒肺。
容傾替她理了理髮絲,眼中難掩擔憂之色。這個天生反骨的人,到底要大膽到如何境地,到底要怎樣才能惜命?
周宏浚被撞到了頭,正是氣得很,又見平日裡兇自己的姑奶奶如今簡直就像個嬌俏的小女人,脫口就出:“你怎麼沒說好久沒這麼痛快的靠在人家懷裡了。”
小奇卻忽然偷笑:“看你說的,不是一直黏在一起麼?”
君諾微微臉紅,輕輕推了推容傾,從他懷中離開。又瞥了眼他,一張臉立馬紅到了耳根,轉過頭去誰也不再理會,反正自己剛纔也確實很享受撲進容傾懷裡的感覺。
容傾回頭看了看面色慘白的翊,忽然伸手在君諾刀鋒上一抹,極不情願的離了很遠距離將自己的血滴落到翊肩頭。
翊和周宏浚都驚訝不已,就連小奇都長大了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妖王容傾,對他們冷漠到生死不理,如今竟然願意以血救人,救的還是他名義上的情敵?
容傾卻冷冷道:“不是爲你?!?
君諾在一旁尷尬地笑了笑,有些無措。
小奇卻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妖王你完了,你徹底完了?!?
容傾冷冷收回手去,一言不發(fā)。
周宏浚卻悄聲問道:“什麼意思?!?
小奇嘿嘿一笑:“‘情’之一字,你個剛出生的小娃娃不懂。不過……”他又伸著短短的爪子指著翊大笑不止:“被情敵所救,你也完了?!?
容傾不想理會,君諾卻完全沒心思理會。不破劍陣不能再上一層,且如今翊的情況並不樂觀,必須早點離開這封印幻境。
“容傾,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層的劍陣很特別,它與暗器玄殺之陣本就類似,所以根本不會出現(xiàn)在第一層的鏡陣中?!?
“你想說的是,這劍陣的殺力比暗器玄陣更厲害,爲何不讓它爲鏡陣加持?”
“對啊。所以很奇怪啊?”君諾環(huán)顧整個空間,只覺得空蕩得和其他幾層一樣。
小奇忽然插話,“其實也不奇怪,他們沒有想過有什麼人能夠一層一層走上來,所以到了這一層,需要的便是絕對的殺傷力,以防止繼續(xù)向上。”
君諾對小奇投去認可的神色,他卻頭一仰,故作清高的模樣,“別誇我,這是我歷經(jīng)千難萬險之後的經(jīng)驗之談罷了”
表面說著不要誇他,可整個身軀到眼神都在示意,快來誇我吧。
君諾內(nèi)心偷笑,忽而靈光一閃,幻世出手,刀刀犀利,直接砍向兩把劍,每一次重擊都會引得劍意衝擊雙劍。
劍意洶涌,劍光四射,小奇卻驚詫起來:“你個女娃娃,怎麼想到用劍意攻擊劍身的?”
“那還不是小奇你的提醒咯?!本Z道:“他們只設想到了這劍陣的殺力,卻沒想過世間普普通通的刀也可以脫出手去自行攻擊?!?
小奇嘖嘖嘆道:“你這刀的確普通了些,連個神兵利器都算不上,最多算有點靈性吧?!?
話音剛落,幻世忽而向小奇飛來,周宏浚嚇得往後退去,這一退之間,君諾眼疾手快將它抓住了。再一脫手,那幻世斜斜越過,轉身又去攻擊那兩把劍。
君諾哈哈一笑:“幻世以我靈力所養(yǎng),已有靈識。你說它,它不高興了。”
她笑過之後,心中又有狐疑?;檬赖队盟撵`力養(yǎng)了五年,也僅僅是剛剛開了第二境,能夠與自己的星月刀呼應,能夠與自己的心之所向呼應,如今這般似乎已經(jīng)有了心智,這至少是第四境。
這成長速度過於迅速,超出自己掌控,之前只是略微有些奇怪,還未來得及重視。若非今日小奇這一番言語,只怕自己毫無察覺又給忽略了。
君諾若有所思,一時惴惴不安,更不知這算好還是壞。
不一陣,紅劍“噹啷”一聲倒地,這第五層劍陣破,劍意化爲煙霧,現(xiàn)出一段字來:
“殺,方能止殺
天元宗任亭深”
這……與剛纔見到的那一大段字比起來,似乎又有些過於簡單。君諾再仔細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提示的文字,便將青紅雙劍收入百寶囊中,算是平復了一些被小奇吃掉奇珍仙草的一小部分心痛之意。
衆(zhòng)人不想耽誤,直接上了第六層。本以爲這第六層無論如何也會比之前的更爲危險,誰料這裡靜靜悄悄,毫無波瀾。沒有聲音,沒有暗器……其實就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而那第六層到第七層之間的通道竟然沒有絲毫阻攔,直接邁步便可通過。
周宏浚把懷裡的小奇顛了顛,問道:“我們還找那個每層都必出現(xiàn)的字麼?”
“不對勁!”翊忽而驚覺起來,片刻後忽然道:“捂住口鼻,快走!”
衆(zhòng)人不明所以,但這一路所見奇異之事多得數(shù)不清,當即也不管到底是什麼直接奔上了頂層。
但見頂層與其他六層都不同,空間不大,一眼可見,沒有封閉空間,欄桿只到腰間,清風徐來,夜空深沉。這夜空沒有星光,沒有流雲(yún),更不能極目遠眺,就只是一片黑。
衆(zhòng)人坐到欄桿下稍作休整,這纔開始回味適才的異常。容傾難得的咳嗽了兩聲,迅速恢復。君諾卻只覺得嗓子裡似堵了什麼東西一般,好一陣才恢復過來。
周宏浚喘著氣,問道:“這是怎麼了?”
“羽殺陣?!瘪匆怖щy地呼吸著,“是我羽族的陣法。羽族將死之時,可以將自己身上的羽毛化爲碎屑飄散於空中,後來有羽族先輩將其設爲殺陣,在密閉空間內(nèi)最爲有效。一旦吸入過多便會堵塞口鼻令人窒息而亡?!?
周宏?;剡^神來,有些不明所以:“可若是我們沒有逗留直接上了這第七層塔,那羽殺陣豈不是沒有用了?”
“不。我們一定會逗留?!本Z解釋道:“因爲每一層我們都見到了設陣者留下的話,所以我們一定會下意識尋找,並且沒找到前不會輕易放棄,還會認爲是……藏得深了些。”
衆(zhòng)人回想起適才還在一派自在四處探尋的模樣,俱是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