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諾聽見小奇這句話,忽而又想起,它和容傾好像達成過什麼協議,現在看來,也許是它要替容傾保守什麼秘密。
雖然小奇那小小的身軀和那跳脫的性子根本無法讓人認同它自己說的“本神獸”,但容傾對它的態度其實比對翊和周宏浚好得多,畢竟他還是正眼瞧它的。
君諾瞟了眼容傾卻見他瞪了小奇一眼,慌忙向自己看來,應該是在提醒小奇不要失言。
君諾瞇著眼對他笑了笑,轉開話題:“既然揭開了‘虛實之鏡’的秘密,我們就來想想怎麼破陣吧。”
容傾見君諾未有異樣,也是笑了笑道:“鏡子就是玄機。而且肯定是同時進入幻境,還是進入各自不同的內心恐懼。”
提到“恐懼”二字,氛圍陡然變得有些凝固,看來每個人心中都有恐懼,都迫不及待想要逃避。
君諾是第一個衝破幻境的,對那幻境中的恐懼已然淡忘了許多,便循著容傾的提點,開始分析。
“我還記得在應天門所遇的幻境,是爲我而設。因我懼怕黑暗所以門外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你和懷景兄因是我入了幻境而被捲入其中。可現在我們每個人各自不同,便是各自都入了屬於自己的幻境。”
容傾輕輕點頭,對她的分析很是滿意。
君諾甜甜一笑,承了他的這份肯定,又道:“如果有人先一步進入幻境,而有人沒有進入,那就會發現端倪從而解救他人,所以定然是所有人同時中招。”
容傾又點了點頭。
“那關鍵就在進入幻境的那一刻,我們在做什麼,或者我們看的是哪一面鏡子。”
君諾站到了一處銅鏡面前,道:“當時我正在跟你講話,一回頭,他們就都不在了。”君諾回身一看,指著一塊銅鏡道:“我看見的那一面銅鏡。”
翊和周宏浚也回到進入幻想前的地方,翊指著面前道:“我也是看到了這面銅鏡。”
“可是我沒有啊?”周宏浚道:“我當時背對著你,我在……”他低頭盯著懷裡的小奇
“挼我。”小奇好氣不好氣的接了一句,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翊卻忽然道:“但是我能看見你的正臉,就在鏡子裡。”
衆人正想順著翊的話去看,小奇忽而驚叫:“能不能行,你們想再入一次幻境?竟然都去看那鏡子?”
話音剛落,翊便起身將自己面前的鏡子打碎。銅鏡碎了一地,背面卻落下一張泛黃的布條。
打開字條,卻見上面洋洋灑灑一句話:
“世間萬物,浩浩非非,死生一線,一念之間。”
“這……什麼意思?”周宏浚抱著小奇看向君諾,君諾卻看向小奇。
自進入這禁忌塔,所遇之事皆爲蹊蹺。他們三個人族倒是遇事都覺得困惑。容傾初時不參與其中,只是確保她能夠安全。現在容傾處處提點,反而是愈發想要快點離開,卻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
小奇恢復到了容傾之前的狀態,不說話,不參與,不管。那是不是意味著,它也知道了一些什麼?
“其實……有一點我完全想不通。”周宏浚道:“爲什麼要造一個假的墨雲鎮?其實如果他們想讓這九勇士禁忌塔被人發現,那直接大張旗鼓讓它立在這裡就好了。反正進來的人都出不去。”
君諾也順著他的想法,繼續道:“對啊,墨雲鎮如果一夜之間被屠戮,來人所見荒蕪一片,過不了多久自然便會將此遺忘,又何必多此一舉?”
但,隱隱約約間,她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又似乎只抓住了那件事情的尾巴。
她不自覺地瞟了眼容傾,從幻境中醒來,天神殿地底的暗黑之力,便在她體內隱隱竄動。容傾曾用妖力壓制,又努力讓她以爲那是假象,可現在,所有一切在她心中似乎是解開一個謎,又串聯出了更多的迷。
“算了,既然這第一層已經破了,我們向上走吧。”君諾笑著轉頭,對容傾道:“妖王大人,你覺得呢?”
容傾忽而一愣,旋即低頭淺笑,伸手拉住她,當先向上。
周宏浚抱著妖獸跟在其後,暗自偷笑。翊卻一反常態沒有對容傾拉住君諾的手憤慨跳腳。
容傾握住君諾的手,一步步踏上二樓。
任憑世間人心紛雜,兩人心中卻不約而同覺得很是平靜。
容傾雙腳踏上二層當即止步。君諾還在他身後,見他有異,便冒頭出去看。只見這第二層目視之下比底層稍稍小上一點,上層依舊窗格透光,窗格下有些木樁沿著整個邊緣圍合成圓。
君諾正在狐疑,卻聽得容傾一聲嘆息:“奇門遁甲陣殺術,我已入陣。”
容傾剛剛踏入第二層,還處於邊緣便已入陣,那強大的威壓之力瞬間讓他舉步維艱,讓他也爲之驚詫。
破陣自然不能指望受傷的小奇和精力不濟的翊,更指望不上武功差靈力低的周宏浚。君諾只得吩咐周宏浚帶著翊往後退幾步,坐在兩層之間的樓梯上休息等待。自己卻趴到邊緣處向內觀察。
木樁總共有二十四個,是個極其玄妙的數字,通常用於設置殺陣,而且已經是最高規格。
這二十四個木樁等距圍合,下半部分都是毫無裝飾的圓柱形,上半部分雖看得出是人臉,但那五官十分模糊,甚至可以說是很隨意。只有那二十四雙手精雕細琢栩栩如生,乍一看就能明白,正捏著一個個手決,而且每隻手的手決皆不相同。
陣法並非君諾所擅長,很多陣法和破解之法她也不過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上兩次在冰凌城所遇到的奇門遁甲陣殺術,一次是蘇致遠以強大劍意從外破解,另一次則是趕在陣法圍合之前先發制人。
可現在這情況,且不說自己有沒有強到能夠從外破除,單說容傾獨自入陣她也不敢冒險一試。
君諾兀自思惆,卻見容傾若有所繫地將手擡起,乾坤扇在手裡顫顫巍巍。
“容傾!”君諾道:“這殺陣威力幾何?”
“還行,算很強吧。”容傾淡然回覆,好像一個“很強”根本算不上什麼。
“強到何種程度?”
容傾沒有回答,只是側頭瞟向君諾。
君諾笑了笑道:“我是看你還能動,還能開玩笑,所以有些……”
“你若入陣,立刻暴斃。”
“哦。”君諾知道容傾這話帶著點恐嚇,他是怕她不分輕重入了殺陣。但自己是那種人麼?轉念一想,說不定還真是!
君諾心中忽而起了壞主意,活動了下雙腳,道:“我若入陣?你救不救我?”
容傾盯著君諾沒有說話,臉上有些不可思議,又帶有些怒意。
君諾卻假意沒有看見,開始四處張望。奇門遁甲陣殺術都有陣眼所在,這二十四個人形木樁無論表面如何,都一定會有一處最爲特別的地方。想著想著,君諾就把半個上身探了出去。
容傾卻忽而伸出手來將她輕輕一提,又往後一甩。她重重裝向身後的塔牆,心知容傾是擔心自己不小心入陣,可這下手也著實太急,又太沒輕重了些。
君諾扭著後背擡眼看去,卻見容傾此刻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顯然是那一動之下,失了與威壓相抗的平衡之力,瞬間被反向剋制。
“容傾?”君諾慌張起來,卻不敢再輕易靠近,生怕他又不顧一切出手相救。
那陣殺術中的詭秘之氣層層捲起,已經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一層又一層裹覆到容傾身上。
君諾努力平靜下來,她不想容傾獨自面對,不想他生生世世都付出,自己卻什麼都無法替他做。心念急轉,她努力穩定心神,如今這般狀況,只能是找到陣眼,從內破那陣殺術的基石。
二十四個手決齊齊發出淡金色光芒,都聚到中心一處,再散發出來,滾滾襲向容傾,威壓之中,力道之強,越來越多。來不及細思,君諾拔出星月,倒握刀柄,倏而跳起,穩穩落入那淡光聚集之處,刀尖猛地向下刺去。
這一刀落下,直入陣眼,此陣必破。可刀行一半,生生被威壓所阻,正是半點也無法行進。她自己也被那威壓殺意裹挾,氣海氣息翻涌直逼胸口。
說時遲那時快,容傾卻忽而妖力大漲,直逼得圍住他的威壓層層散開,他乾坤扇一開一合,一股強大的風夾雜著他強大的妖氣,翻涌而出。
君諾連頭都擡不起來,便被容傾攔腰拉起拽回樓梯口,一把將她護在懷中。全身妖氣陡然更勝。
呼嘯之聲,雜亂之氣,風捲殘雲一般在塔內亂竄,狂風吹散發絲,劇烈的撕裂聲,破碎聲此起彼伏。
容傾發間淡淡的清香再次入鼻,君諾不由得淺淺一笑,雙臂一環抱住了他的腰,安心地將頭埋在他頸窩裡,不動了。
容傾長長的睫毛顫顫巍巍,很久都回不過神來。
風停,聲止。
容傾才握住君諾纖弱的肩膀,顫聲問道:“可有礙?”
君諾輕輕搖頭,嗡著聲音道:“你本來可以破陣的是不是?我還差點壞了大事。”
容傾愣了愣,替她理順亂糟糟的頭髮道:“沒有,不過你不準再這樣爲我冒險。”
君諾心頭忽然一顫。自己不也是這麼想的麼?自己不也是不希望容傾爲了自己冒上生命之險麼?可剛纔自己的確衝動了些。
妖王容傾,豈會那麼輕易便陷入困境之中?
“啊呀!你捂我眼睛幹什麼?”小奇一聲驚乍乍的怒吼,將兩人從那奇奇怪怪的氛圍里拉扯出來。
周宏浚抱著小奇,自己閉著雙眼,還捂住他的眼睛,他卻用兩隻前爪使勁扒拉,“到底親了麼?”
翊忽而怒喝:“閉嘴!”
周宏浚道:“我……不敢看啊,那是我……姑奶奶啊。”
“啊——閉嘴啊!”翊急得跳腳:“你們兩個……聲音太大了。”
君諾退開一步,與容傾拉開距離,然後惡狠狠地看向他們。那三雙眼睛齊刷刷看來,又愣了片刻,齊刷刷轉過身去。
周宏浚摸著小奇背上的藍色鱗片,問道:“啊,你這個是龍鱗麼?”
小奇故作生氣道:“蛟龍是個傻缺,哪裡比得上我?”
翊也湊過頭去,“人家好歹是龍鱗,你這個是啥?”
他們假意並未關注這方,卻胡亂東拉西扯起來。
君諾微微嘆氣,不再理他們胡說八道,轉過身去,卻見整個殺陣七零八落,一地凌亂,風捲殘雲之後只剩下那些碎落的木頭,證明剛剛這裡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
“容傾。適才我見這二十四個木樁上的靈力都先聚合於一處,然後才向你施威壓,我估計這裡就是正眼。”說著便用腳踢開周圍雜物,又用力跺了跺。
靈光一閃,君諾學著剛纔一個手決,發動靈力,卻見那地板忽而彈起,翻轉落地。
君諾撿起木板,卻見那翻轉過來的一面刻著很深的幾句話:
“封謫天下椒離
設二十四星辰幻殺陣。
人間四味,生老病死,皆由天定。
追古爍今,初心仍在,運由己生。”
君諾又回想起那《應天冊》上所記,再次吻合,勇士中有一人是封謫天下的椒離,擅長奇門遁甲陣殺術。只是他用木樁設陣,又比那分支屏南閣強上不知數倍。
君諾看著木板,若有所思地道:“看來,每一層都有一人設陣。只是,不論十人也好,九人也罷,這禁忌塔只有七層高。剩下的人呢?”
翊突然冒出頭來:“這陣殺術怎麼破得這麼容易?”
“不是破得容易。”君諾道:“是妖王大人威武。”說著又笑瞇瞇看向容傾。
翊哪裡受得了這刺激,頓時怒火中燒,“這算什麼,好像說的我破不了陣似的。”一甩手,跑上了第三層。
若是平常,君諾定然不會慌張,可如今這禁忌塔於她而言都是危險重重,更別說靈力大減的翊了。
君諾一著急便跟了上去。可到了第三層,卻見一片安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