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新先狠狠詛咒了一番老賈,然後無可奈何地回答:“多謝將軍關(guān)照,她們託人捎信來,說還算習(xí)慣,叫我也早點過去……”其實真正的情況不是這樣,他的夫人和小妾被強制送去臨高,作爲(wèi)家中頂樑柱的男人又不在身邊,驚恐不已,讓人帶口信給周國新,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一家人什麼時候能回廣州。
夏天南小小敲打了一番這位新降的錦衣衛(wèi)百戶後,口氣舒緩下來:“有點不習(xí)慣也是人之常情嘛!有什麼需求儘管和劉總管提,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爲(wèi)我做事,自然不能虧待你和家人?!?
周國新低下頭:“謝將軍?!?
“今日叫你前來,是爲(wèi)了廣東巡按御史高舜欽。”夏天南說,“我要對付他,錦衣衛(wèi)手中有沒有他的黑材料,能夠一次扳倒他的那種?”
蒐集黑材料和整人正是錦衣衛(wèi)的強項,周國新打起精神,仔細回想了起來。不得不說他的業(yè)務(wù)能力還是可圈可點的,馬上就想到了高舜欽的幾個小辮子。
“高舜欽雖然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但是巡按御史的位置很重要,歷來也是我們監(jiān)視的重點對象。”周國新邊回憶邊說,“他最大的把柄就是利用身份和權(quán)力給家人的生意撐腰,欺行霸市,妻弟的船行短短一兩年就成了廣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規(guī)?!?
“這個我知道?!毕奶炷洗驍嗔怂岸ωS船行嘛!都被我一把火燒了。光憑這個能扳倒他嗎?”
周國新也沒有底氣:“雖然御史與民爭利會影響官聲和口碑,但是僅僅憑藉這一項扳倒他還有些勉強,更別說有些事情是可以做手腳的——比如名義上轉(zhuǎn)讓船行,歸在別人名下,撇清關(guān)係……”
夏天南有些失望:“難道高舜欽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把柄了?”
“倒也不是,他還和許多商人私下往來,還佔有乾股,每年坐地分錢。比如永昌金鋪、宏圖錢莊……”
“等等!”夏天南伸手打斷,“你說宏圖錢莊?掌櫃是不是當(dāng)初茶樓所見的高宏圖?”
別的掌櫃周國新未必記得住,但是這個高宏圖他印象深刻。當(dāng)初他一時興起爲(wèi)夏天南出頭,擋住了高宏圖的各路幫手,幫助夏天南全身而退,才與夏天南結(jié)緣。他點點頭:“正是?!?
夏天南興奮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沒想到這兩人居然私下官商勾結(jié),巧合的是兩人都姓高,還都是他想要算計的對象,世間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走了幾個來回,他的思路慢慢理清,停下來吩咐周國新:“給你一天時間,趕緊去查:兩人之間的勾結(jié)有多深,歷年來銀錢往來的大概數(shù)目是多少,有沒有書信之類的證據(jù)?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知道答案?!?
周國新見夏天南對這事很重視,不敢怠慢,趕緊應(yīng)下:“屬下知道了?!鞭D(zhuǎn)身匆匆離去。
夏天南手中有一個足以致高宏圖於死地的殺手鐗,就是他與流民軍私下交易的賬本,裡面詳細記載了以棉布、藥材等物資換取金銀、珠寶貴重物品的賬目。只要把這賬本甩出來,高宏圖勾結(jié)反賊資敵的罪名跑不掉,項上人頭保不住,說不定還會禍及家人,滿門抄斬也有可能。
夏天南之所以一直把這個黑材料留到今天,就是存了有朝一日吞併宏圖錢莊的念頭?,F(xiàn)在他與巡撫慕天顏搭上了關(guān)係,拿捏區(qū)區(qū)一個商人似乎用不上這樣重磅的材料——殺雞用牛刀,太過浪費。而無意中現(xiàn)高舜欽與高宏圖私下的往來,夏天南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手中這份黑材料,用好了可以一箭雙鵰,既能整垮敵視瓊州營的高舜欽,又能把高宏圖踩在腳下、奪其產(chǎn)業(yè),來個摟草打兔子。
錦衣衛(wèi)的名聲如何先不評價,但是辦事效率遠勝舊時空的某些部門,第二天一大早,周國新就登門了,手中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
“稟將軍,高巡按與宏圖錢莊逢年過節(jié)的銀錢往來次數(shù)並不多,但是高巡按在宏圖錢莊有乾股,每年臘月初八,宏圖錢莊都會派人送一筆銀子到高府,高巡按把每年的數(shù)目和來歷都記了下來。”
夏天南接過周國新手中的冊子,翻看了一番,裡面確實詳細記載了歷年宏圖錢莊送來的銀子數(shù)目,除了宏圖錢莊,還有永昌金鋪等八家商鋪,無一例外都是乾股所得,數(shù)目有多有少,最小的單筆都是二千兩。
“嘖嘖嘖,堂堂一名巡按御史,表面上道貌岸然,以清廉自居,背地裡居然有這麼多灰色收入……”夏天南感嘆道,“官職品級不高,可是胃口比誰都大啊?!?
他搖晃了一下手中的冊子:“這個是怎麼來的?”
“稟將軍,這是安插在高府的坐探偷出來的。”周國新?lián)u搖頭,“只是可惜,這樣一來,這個探子就暴露了……”
“不可惜,因爲(wèi)很快你就要給這探子安排新的差使了?!毕奶炷侠湫Φ?,“高舜欽一個將死之人,你還監(jiān)視他作什麼?”
“將死之人?”周國新一頭霧水,“僅僅這些東西,不足以致他於死地吧?頂多被人彈劾,捋去巡按御史的官職……”
夏天南掏出了高宏圖的賬本,簡單解釋了高宏圖和流賊的私下交易,然後說道:“資助流賊是什麼罪名,你比我更清楚。現(xiàn)在有了高舜欽與宏圖錢莊勾結(jié)的證據(jù),一筆又寫不出兩個高字,我們完全可以把這個屎盆子,扣在高舜欽的頭上……”
周國新倒吸一口涼氣,兩個賬本,一個證明高宏圖資助流賊的罪名,一個證明高舜欽與宏圖錢莊的緊密關(guān)係,環(huán)環(huán)相扣,只要順勢引導(dǎo),就可以變成高舜欽指使高宏圖資敵的鐵證,這樣的帽子扣下來,內(nèi)閣大學(xué)士都扛不住,何況一個巡按御史?
他不清楚夏天南爲(wèi)何一定要往死裡整高舜欽,但這不是他該問的,所以識趣地避開了這個問題,直接問:“那麼,由誰出面來揭蓋子?全部交給我們錦衣衛(wèi)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