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個多時辰,終於有人來擾亂了這份平靜。餘達遠遠的便看到單風欣長的身影斜靠著一棵樹幹,甩了甩浮塵,餘達邊走上前去,剛想說話,就看到眼前若汐抱著裴逸念坐在地上的一幕。
餘達下意識的看向單風,只聽單風道,“這樣已經有兩個時辰了。”餘達眉頭蹙起,這般狀況好似並不大好,想著也不再理會單風,徑自走了過去。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餘達雖是有心破壞這一幕,但是到底聲音不敢過大,將裴逸念這個小祖宗吵醒了,自己可沒好果子吃。
“起來吧。”若汐應了聲問道,“餘公公找本宮可有事?”
餘達躬身道,“啓稟娘娘,是皇上派奴才尋您呢。”
若汐微微蹙眉,不會又有什麼事吧。心下想著,又問道,“皇上可說何事?”
餘達擡起頭看了看代荷,一下子又低下頭。若汐不明所以的望向代荷,代荷這纔開口,“啓稟娘娘,皇上定是尋您商議共浴的事。”
“共浴?”若汐被這一新鮮的名詞說懵了,“何爲共浴?”
“回稟娘娘,共浴乃是祈福其中一步。智光寺建在雀山山腰,雀山背後有一座石雀像。傳說開國時帝后曾共浴之後一同去石雀像參拜,那一年啓雲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因此這個習俗便被傳承了下來,成爲智光寺祈福很重要的一部分。”
代荷說完便知趣的垂首而立,坐在地上抱著裴逸唸的若汐整個成呆愣狀。代荷解釋的什麼像,什麼山她沒有聽清楚,她唯一聽清楚的就是那個什麼帝后共浴,這不就是等於鴛鴦浴嗎?
若汐腦子裡開始出現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然後徑自搖了搖頭,秀眉蹙的更緊,她不要帝后共浴。
餘達等了半晌,也不見若汐有反應,無耐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娘娘,時辰差不多了,不如讓代荷先將王爺送回屋裡去休息吧。”
若汐下意識的抱著裴逸念,不願意鬆開手,“本宮這般抱著很好,若是讓代荷抱去,會將王爺吵醒的。”
代荷與餘達對視一眼,均是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代荷上前一步,輕聲道,“娘娘放心,奴婢會小心些的,祈福若是誤了時辰便不好了。”
未等若汐開口,餘達又道,“啓稟娘娘,皇上說若是娘娘想多陪陪王爺也可以,但是莫要耽誤了時辰。”說完餘達佯裝看了看天色,又道,“娘娘現下時辰不早了!”
若汐默默的在心裡鄙視餘達,這戲也做的太假了。見已經沒有逃避的空間,若汐也不想爲難餘達和代荷,擡首望向代荷。代荷趕緊俯下身子,接過若汐手中的裴逸念。
脫離了若汐的懷抱,睡夢中的裴逸念似是有些知曉,身子忸怩了幾下。幸好代荷平日裡也是裴逸念熟識的,輕輕拍了幾下裴逸念便又睡熟了。
餘達上前扶起若汐,若汐不安心的看了眼代荷抱著的裴逸念,這才吩咐,“好生照拂著,若是他醒了問起本宮,便如實與他解釋,就說本宮空了過去看他。”
“是,娘娘。”代荷垂首應道。
若汐又看了眼,回身看到一臉期盼的餘達,這纔跟著餘達一道離去。代荷看了看若汐離去的背影,緩緩了舒了口氣,抱著裴逸念,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回去的一路上,若汐都在忐忑著,她一直在思索究竟要用什麼藉口就絕共浴。但是思索了一路,自己說出的藉口都被自己駁回了,蒼白無力。
都說思考的時間過了最快,果不其然,熟悉的院落映入眼簾,一行人已經到了。
就在若汐苦著臉踟躕之時,餘達還不知死活的上前善意提醒,“啓稟娘娘,到了。”
“本宮不瞎。”若汐低斥一聲,慢慢的移著步子走了進去。剩下身後的餘達完全處在呆愣中,這仿似還是餘達第一次聽若汐這般言語。
此刻的若汐已然是顧及不到形象的問題了,邁步走進室內,便看到埋首於奏摺中的裴逸軒。若汐一時慶幸,忽然想到了個好點子。還未來的及開口,就聽到裴逸軒低沉的嗓音響起,“回來了?念兒如何了?”
“睡著了,讓姑姑抱回去了。”若汐無心應答著,還在思索借奏摺逃避一計。
“恩,總能讓你哄著睡著。”裴逸軒說著擡起頭,將手中的狼毫放下,看向若汐,“代荷與你說了嗎,現在時辰差不多了,也該出發了。”
若汐腦子一驚醒,連忙道,“這麼多摺子皇上不是都沒看嗎,若是現在去這些摺子拖著不處理便不好了,不如那個就取消了吧。”
裴逸軒若有所思的盯著若汐看了半晌,才緩緩道,“摺子朕晚上會補看,但是祈福一事任何環節都是不可以省略的。”
“心誠便可,想必沒有人會責怪的。”若汐繼續瞎掰。
裴逸軒驀地起身,緩緩踱步走向若汐,“汐兒是擔心奏摺,還是不願意與朕共浴?”
裴逸軒問的平靜,若汐聽不出其中意味。轉過頭,不去看裴逸軒投來的視線,若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深深的嘆了口氣,帶著一絲無奈,帶著一絲歉意,裴逸軒移步到若汐面前,緩緩道,“祈福一事朕不能聽汐兒的,但是朕可以答應汐兒,朕絕不碰你,這樣汐兒可是滿意了?”
若汐垂首,這樣的話語她並不見得很願意聽,但是既是得到了這般的承諾,自己也再無藉口推脫。輕輕點頭,她才應道,“好。”
心下一陣澀然的失落,裴逸軒嘴角一抹苦笑蔓延,他的汐兒何時這般防著他了。
兩人達成共識後,裴逸軒便讓餘達去安排了。時辰已經到了,兩人必須儘快趕往雀山上的靈泉,在靈泉裡沐浴一個時辰之後,再去石雀像前跪拜,纔算是完成了整個禮節。
在兩人未上山之前,司徒子洛就與單風帶著一批人先行搜查過了,確定無可疑之後才通知兩人上山。
爲表誠意,上山不得用輦轎,必須親自攀爬。比起其他山路,去往石雀像的山路已經算是好走的了,因爲鄭太嬪也時不時會上山祭拜,所以專門有人開闢了一條山路出來。
雖然石雀像離智光寺不遠,但是若汐到底是處在深宮的,山路崎嶇,總是不大會走的。相較於若汐,裴逸軒是有功夫底子的,走起來就輕鬆了很多。山路狹窄,勉勉強強的夠裴逸軒與若汐並行。原本在兩旁隨行的護衛要麼在前,要麼在後,不在裴逸軒身邊,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若汐提著裙襬,有些艱難的走著,一旁裴逸軒的始終緊緊攙扶.即便這樣,若汐的身子還時不時有些晃悠。身後餘達伸手虛扶著,就怕前面的兩位主子不小心摔了去,即便自己走的也沒有多大平穩。
裴逸軒一邊看著前方的路,一邊小心著身邊搖搖晃晃的若汐。看著若汐額上冒出的陣陣汗珠,不免心疼,“就不能換一身輕便些的衣衫嗎?”
餘達看了眼若汐一身繁複的大紅宮裝,低聲回話,“回皇上的話,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壞不得。”
裴逸軒自是也知曉,不過就是抱怨幾句,望向若汐,柔聲問道,“可是要歇息片刻?不如朕抱你上去吧。”
若汐還未出聲,一旁餘達就大呼,“皇上使不得啊,這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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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逸軒回頭瞪了身後大吼的餘達一眼,餘達一縮脖子,趕緊垂首看地面。
若汐看了看裴逸軒的臉色,這纔出聲,“臣妾撐的住,皇上莫要擔心了。”
裴逸軒也知曉不合禮節,便也不再出聲,專心的扶著若汐爬山。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此時的日頭已是不算毒辣。但若汐還是感覺到背上熱汗涔涔,黏在身上很不舒適。
扭了扭身子,腳下冗長的裙襬忽然勾住了下方平鋪的方石。若汐未注意,另一隻腳已經擡起,裙襬被限制了空間,一下子,若汐身子搖晃的厲害,整個身子傾向裴逸軒。身側的裴逸軒未有絲毫的準備,猛然被若汐這麼一壓,整個身子亦是搖搖晃晃。
身後的餘達意識到不對,剛要上前去拉,就見眼前的兩個身影一個傾斜,往旁側倒了下去。
“啊~~~”
“皇上,皇后娘娘!”
“護駕!”
各種聲音同時響起,就見兩個身影朝著旁邊的山體滾落。若汐已經完全沒了神,整個人死死的抓著裴逸軒。
“汐兒,抓緊了。”裴逸軒雙手亦是緊緊摟住若汐的身子,儘量將若汐包在自己身體範圍內,不讓若汐
觸碰到地上那些泥土與枝幹。
“砰”“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單風與司徒子洛帶著身手較好的一些侍衛紛紛施展輕功躍下,朝著那兩個還在不斷滾落的身影而去。
“皇上小心啊,皇后娘娘小心啊!”餘達站在腳下石板邊緣,焦急的呼喚著,雖然知道都是徒勞,但是好像這般做了心下總是踏實一些的。
抱著若汐不斷滾落的裴逸軒聽到餘達呼喚的聲音,只覺無語。背後不斷撞擊著各種物體,抱著若汐,自己身手施展不開,鳳眸在急速滑落中不斷打量著四周,伺機而動。
“砰”一聲巨響,若汐忽然感覺到滾落的速度好似減緩了一些,埋在裴逸軒懷裡自己卻什麼都看不到。緊接著耳邊熟悉的聲音,“皇上!”
單風與司徒子洛已經接近裴逸軒與若汐,見裴逸軒死死的抱著若汐,不斷的用後背去衝擊那些被截去一半的樹樁。單風與司徒子洛對視一眼,兩人分開方向,一個加快速度,一個減緩速度。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裴逸軒身邊,司徒子洛一踩腳下的樹樁,承受住巨大的衝擊力,另一頭單風與幾個侍衛一同拉住裴逸軒。裴逸軒借力一個躍身,抱著若汐站起身,整個人靠在一棵大樹上,兩人這才停止了急速的滾落。
“汐兒可有受傷?”
若汐的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著,從裴逸軒懷裡探頭出來,望向周圍,好一片陡峭的斜坡。然後又望向還抱著自己的裴逸軒,對上那雙焦慮的眸子,輕輕搖了搖頭。自己被抱的這麼緊,幾乎都沒有觸碰到地面,又怎麼會受傷呢?
裴逸軒見罷,這才鬆了口氣,對著一旁的單風吩咐,“上去吧。”
單風點頭,看了看裴逸軒垂首問道,“不如讓微臣將娘娘扶上去吧。”
“不用了,朕抱著就行。”說完也不等單風回答,徑自抱著若汐,腳下一點,施展輕功離去。身後單風與司徒子洛看著裴逸軒背後被刮的有些破敗的衣服,均不言語,跟著一道飛身離去。
三兩下的功夫,裴逸軒便抱著若汐踏回山路。餘達在上面翹首以盼,看著眼睛都酸了,看到裴逸軒抱著若汐飛了上來,這才整個人鬆了下來。
因著空間狹小,餘達也不好上前查看,只是在一邊不停的問裴逸軒可有受傷。裴逸軒被問的煩了便說沒有,放心便是。餘達自然是不放心的,說等一下讓太醫去查看一下爲好。裴逸軒不聽餘達囉唆,直接攔腰抱起了若汐。
餘達一看便又急了,忙的勸阻,“皇上不可啊,老祖宗的規矩不得壞了啊。”
“壞了什麼?哪裡壞了,朕心疼自己皇后老祖宗也有意見?”裴逸軒瞪了餘達一眼,隨後無賴道,“若是老祖宗有意見,讓老祖宗自己來與朕說。”
餘達一時語塞,這皇上講話也太不按常理了,這老祖宗哪還能起來說話啊!
想著,餘達又要上前勸說,裴逸軒不加理會,直接抱著若汐便往前走,“從朕開始,以後啓雲國的皇帝必須抱著皇后上山,不然朕以後變成老祖宗就去找他們。”
餘達愣了一下,還想上前,一擡頭便看到裴逸軒背後破碎的衣衫,一下便又不淡定了,“皇上,皇上,您的衣服怎麼破成這般啦?”
裴逸軒微微蹙了蹙眉,沒有理會,繼續腳下的步伐。
“皇上,可是哪裡傷著了啊,衣服都被刮壞了,可是背上傷著了啊?”餘達不死心的跟在裴逸軒身後嚷嚷,“皇上讓老奴先看看吧,這大熱的天萬一化膿了可如何是好啊?皇上……”
裴逸軒突然身子一頓,猛然一回頭,大聲道,“再嚷嚷朕將你扔下去。”說完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餘達被裴逸軒吼了足足愣了好幾秒,回過神之後趕緊閉上嘴巴跟了上去。一邊走還一邊心有餘悸的看了看一旁的斜坡,他這把老骨頭若是被扔下去,就準備等著收屍吧!
裴逸軒懷裡,若汐將這些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在了心裡。垂下眼瞼,心裡並不是沒有觸動的,只是她卻不想去迴應。若是再來一次,她要如何承受,真真假假她已經不敢再去分辨了。
似是感覺到懷中人兒散發出的悲涼氣息,裴逸軒心頭一股澀然化開,腳下的步伐卻依舊沉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