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異常陰沉，一片片壓的低沉的烏雲好似就臨近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要傾瀉一般，若汐撫著額頭，這樣的天心情也會隨之沉下，特意壓下的思緒全部爆發，再無從掩飾。
頭微側，靠著上下晃動著的輦轎，閉上了雙眸。累，宮裡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累，多想回到21世紀，一頭睡到大天光，起牀吃泡麪，然後開電腦，看電視。想著嘴角已然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以前沒有好好珍惜，現在回想起來愈發覺得懷念了。
整天爾虞我詐，爭榮爭寵，防這防那，每說一句，每走一步，恨不能想到幾年之後、幾代之內牽連的後果。這樣的皇宮呆著究竟有何意義呢，這樣的日子究竟爲何還有這麼多人憧憬呢？
碧彤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若汐的思緒，“娘娘，到了。”
若汐睜開雙眸，眸中斂去了一切思緒，大牢離華錦殿很遠，幾乎已經在偌大皇宮的邊緣。這個大牢若汐聽碧彤說是專門關押下人的地方，不比刑部關押官員、罪犯，不比天牢關押重要囚犯。
就在碧彤準備上前再次催促之間，一隻白玉般的素手拉開了棉簾，若汐看向外頭，原本讓人覺得壓抑的烏雲相對於這高聳的深灰色石牆已經不算什麼了。
碧彤上前，將若汐扶著下了輦轎，若汐跨步出去，放開碧彤的手，緩緩擡首望向那高聳的石牆，與整個皇宮的明黃赤紅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高聳的深灰石牆，與天際那黑灰色的雲層連成一片，好像隨時能在頭頂傾倒，一塊一塊石磚砌合的連一絲縫隙都沒有，這些都給人一種透不過氣的壓抑感。若汐想即便是烈陽赤日，站在這邊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吧！
若汐邁開步伐，朝著前門而去。大門呈拱形，兩側雕刻著偌大逼真的狴犴，兩隻特意突出的雙眼兇神惡煞的瞪著來人，露在外頭的尖牙讓人看著都卻步。再往上看去，大牢兩個字像是深深的印刻在石頭上一般，張揚、肆意。
“砰”一聲響，若汐未靠近幾步，門口守門的侍衛面無表情，手中的彎刀交叉碰撞出刺耳的響聲，“監牢重地，速速離去?！?
“大膽，見了賢妃娘娘也不行禮，不想活了嗎？”秋煙見狀，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叫罵。若汐在一旁並未出聲，她深知該擺些架子的時候還是該擺些架子的。
那兩侍衛聽罷，對視一眼，方同時下跪行禮，“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比粝f道。
“謝娘娘?！眱墒绦l謝恩，起身。
若汐便再次上前，那兩個侍衛眼明手快，趕緊擋住將彎刀置於身前，擋住了若汐的去路，“娘娘，監牢重地，娘娘不便進去，還是請回吧！”
若汐止住步伐，冷冷的說道，“本宮便不便進去，不是你說了算的，讓開?！?
“娘娘恕罪，沒有皇上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那侍衛似是鐵了心的擋在若汐身前。
若汐聽罷，冷冷斥責，“是拿皇上來壓本宮嗎？”
“回娘娘的話，卑職不敢?！?
“不敢就給本宮讓開?！比粝庖宦?，不顧一切傾身向前。
身後碧彤和秋煙看的著急，想上去勸阻，若汐已然邁開步子，那侍衛不敢不攔，又不敢推拒若汐，只好將彎刀置於身前，和另一個侍衛不斷向後退。
若汐一步步向前，兩個侍衛一步步向後退，眼看就快要撞上大門，但是若汐一點停止向前的意思都沒有，不得已那侍衛握著彎刀的手稍稍向前，彎刀抵上若汐的肩膀。
“大膽奴才，竟敢對娘娘不敬！”秋煙看到了這一幕，急著跑上前去，急的快要跳起來了。
“卑職該死?！蹦鞘绦l被秋煙這麼吼了一聲，立刻收回手，與另一個侍衛“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若汐看都沒看那兩個身影一眼，雙眸緊緊盯著鐵門上那把碩大的鐵鎖，“給本宮把門打開?！?
用刀抵著若汐的那個侍衛開口道，“娘娘恕罪，卑職不敢。”
若汐忽然後退一步，好生看向那侍衛，輕聲問道，“爲何不敢？若是開了，違背聖意，會死是嗎？”未等那人答話，若汐又道，“那本宮告訴你，若是你不開門，本宮現在就讓你死?！?
眸中何時充斥的狠戾，若汐自己全然不知。
那侍衛顯然聽的一愣，連帶身後華錦殿所有的人，沒有人見過若汐這樣一面，大家只道華錦殿的賢妃是個溫順和煦的好主子。
只是即便如此，地上跪著的身影仍舊一動不動，賢妃是何性子他們不是很清楚，但是當今皇上是何性子他們很清楚，違背聖意絕不只是死這麼簡單的。
若汐見那兩人一絲反應都沒有，心下竄起一股無名火，彎下腰去，就要去摸索侍衛身上的鑰匙。
那侍衛忙的躲閃，又不敢輕易觸碰若汐。碧彤看著，實在是忍不住上前勸說，“娘娘，不可啊，我們還是先行回去，再做打算吧?！?
“碧彤，之蓮已經認罪了，是死罪，你明白嗎？”若汐的聲音一字一句傳到衆人的耳朵，包括那兩個跪在地上的侍衛。
之蓮的事他們都有所耳聞，從被關進來開始就備受關注，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一個丫環不只讓刑部尚書上了心，還讓四妃之首上了心。
若汐轉而一頓，驀地站直身子，一把摘下頭上的白玉笄，刺向喉嚨，“開門！”
“娘娘！”
“娘娘，萬事好商量！”
……
秋煙、碧彤還有身後的半夢同時驚呼出聲勸阻，那兩個侍衛這才擡起頭，便看到這一幕讓人驚心動魄的一幕，兩人立時慌了，兩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娘娘使不得啊，娘娘……”秋煙還要上前，若汐絲毫不顧，將白玉笄又刺的深了些，秋煙立即止住了步子，轉頭朝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侍衛，大聲斥罵，“還不趕緊的將鑰匙拿出來，要是娘娘傷著了你們死一萬次也不夠！”
那兩個侍衛面面相對，這樣的情形任是他們如何預料都是料想不到的。
若汐手上又用力了一些，雪白的脖頸上，深紅的印記很是礙眼，那用刀抵著若汐的侍衛一個狠心，從腰際內裡掏出一串鑰匙，“卑職給賢妃娘娘開門，娘娘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闭f完便起身，也不顧身邊另外一個侍衛訝異的表情。
一陣沉重的悶聲，大門被拉開，迎面襲來的味道並不是很好聞。站在門口好像能隱隱聽到一絲聲音，那種近乎哀慼的悲鳴。
若汐收回手中的白玉笄，插入青絲中，邁步前行，後頭秋煙、碧彤等人準備跟上，卻被那侍衛攔住，“娘娘，他們不能進去。”
“你們留在這裡等著本宮?！比粝c點頭，無意在爲難他們。
“娘娘！”但是碧彤她們顯然是不甚放心。
“要本宮故技重施嗎？”若汐挑眉問道？
碧彤和秋煙一時噤了聲，誰也不敢再說什麼。若汐這才重新邁開步伐，沒走幾步，忽的又停下，“你們放心，本宮決計不會連累你們，有什麼事本宮一人擔著?！闭f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兩旁，四五個侍衛趕緊行了禮，護在若汐身旁，跟著一起進去。很快，幾個身影便消失在拐角處，大門被重新關上，碧彤和秋煙還伸長了脖子還想在多看一些。
走過拐角，又出現了一道拱形門，比外頭的門要小許多，原本就不亮堂的光線一下子又暗上了許多。躍過高高的石頭臺階，若汐毅然走了進去。
進去裡頭，一股混著潮溼、酸楚的惡臭撲面而來，若汐胃裡一陣翻騰，強忍著繼續往前走。越往裡走，光線就越暗，兩旁的石砌上掛著發著幽黃光芒的火把，幾米一個，幾米一個，向內伸延……
轉過一個拐角，眼前出現一塊稍大的空地，一張木桌，幾把木椅，還有幾個原本坐在椅子上休憩的守衛看到若汐進來
，趕緊下跪行禮，“給賢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起來吧。”若汐淡淡出聲。
幾人起身，其中一人出列，看衣著好似與其他幾個稍稍不同些，趕緊走到木桌前的一扇大鐵門前，將大門打開，然後躬身朝向若汐，“娘娘請。”
若汐稍一點頭，步伐未有絲毫停頓，便往裡面走去。原先跟著進來的四五個侍衛分站到若汐兩側，方纔開門的守衛已經走到若汐前頭去帶路了。
一路向裡，若汐放眼看去，竟是一下子看不到盡頭。
裡頭渾濁污穢的空氣令人作嘔，稍稍吸多一些，都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兩旁掛著斑駁鏽跡的鐵門如外頭的氣溫一般冰冷，看著便頓生寒意。兩旁火把發出幽暗的光線，輕輕閃動，彷彿關在鐵門內的人一樣，幾乎奄奄一息，僅存一絲絲生命的跡象。
忽然，若汐左側，一隻凍的通紅，僵著血塊的手從鐵門中伸出，就要觸碰到若汐，左側的侍衛手中的刀柄在下一瞬敲上鐵門，“砰”一聲響，在大牢裡蔓延開來。
若汐被嚇得猛的後退了幾步，那人也被嚇的退後了些，縮回去的手還僵在半空，那手上除了紫紅色凝固的血塊，還有幾道向外翻的口子，不知有多久了，已然完全看不出肉的顏色了。
“砰”“砰”“砰”接連幾聲，都是佩刀敲擊牢門的聲音，若汐回過神，看到身邊的侍衛把若汐圍在中間，不斷敲擊著周圍的牢門，因爲剛剛的一聲響，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大家紛紛從潮冷寒溼的地上起來，紛紛將那看不出形狀的手伸向鐵門外，以期若汐一眼。
“救命啊……”
“冤枉啊?。。 ?
“救命??！救救我！”
周圍一片求救聲在片刻停頓後響起，若汐心下生疼，看到那些一雙雙伸出的血肉模糊的雙手，她腳下竟是邁不開步伐了。
“啪”一聲巨響，“啪”隨後又是一聲，“退回去”領頭那人揮舞著鞭子怒斥。
一時間，監牢內充斥著各種聲音，本來抓著牢門的雙手猛地放開，在裡面亂竄，“啪”又是一聲，領頭的守衛手裡的鞭子不時甩到牢房上，縮的慢了些的手便被那鞭子毫不留情的鞭笞，皮肉外翻，頓時血濺四處。
“娘娘，請。”身旁一個侍衛躬身讓若汐往前走。
“?。 ?
“?。 ?
“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求救聲就在耳畔咫尺，若汐狠狠心，繼續邁開步子，她沒有時間憐憫他人，她也沒有本事爲他們做主。
“啊!”
“啊……”
“啪”“啪”的聲響繼續，前面，守衛甩動著手裡的鞭子驅趕著那些身處牢門的雙手。後面，若汐被幾個侍衛圍著繼續往前走。那些慘叫聲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又走了一段，繞過一個拐角，終於，情況不再像先前那般失控，這裡安靜了許多，若汐打量，環境還是一樣如此，一樣潮溼、陰冷，一樣泛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但是好歹每個牢房裡只關了一個人。
領頭的守衛慢慢緩了下來，走到一個牢房前，站住不動。
若汐走近那牢房，身後的侍衛亦步亦趨的跟著，若汐藉著昏暗的燭火看向裡面，一個灰色的嬌小身軀蜷縮著，在牆角，整個人抱成一團，還在不停的哆嗦。
“之蓮？”若汐小心翼翼的喊道，角落裡蜷縮的身影猛的一顫，但是沒有擡頭。若汐看的清楚，對著一旁的守衛吩咐，“將門打開。”
“娘娘，這？”那守衛頗有些爲難，看向她身後的幾個侍衛。
若汐掃了眼身後的侍衛，那侍衛這才睇了個眼色給那守衛，那守衛纔敢上前開門。若汐躬身進去，走到那蜷縮著的身子旁，她又輕喚一聲，“之蓮?！?
這次，那蜷縮的身影終是有了些明顯的動作，之蓮緩緩擡起頭，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的，“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