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騰騰騰”的腳步聲響起，原本安靜的衆人再次躁動起來。只是爲首的裴逸軒與紫煜卻都沒有動作，兩人就這麼對視著，紫煜劍眉緊蹙，裴逸軒嘴角卻閒適的掛著笑意。
聽著愈發大的響動聲，若汐不禁擡頭望去，只見天際十幾道黑色身影朝著懸崖峰頂飛來。黑色身影掠過大部隊飛身至若汐一邊，緊接著飛來的便是單風等人，人數不少，紛紛落在裴逸軒身側。
這邊黑衣人落地之後，還未站穩就走到紫煜身邊稟告，“啓稟主上，有數千士兵正朝峰頂而來，約莫片刻便能抵達。”
說完那黑衣人便垂首退到一邊，紫煜聽完臉上表情並無多大異樣，但是若汐的臉色就難看的多了。
那數千士兵指的必定就是此番帶回來的青衛軍，相比兩方人馬，裴逸軒那邊已然佔盡上方，如今又讓青衛軍朝這裡進發又有何意圖呢？
就在若汐暗自揣測這些之時，裴逸軒再次開口了，“青衛軍再有一盞茶的時間便能上山，你們可是考慮好了？”
不加思索，紫煜下一瞬便冷冷迴應，“不用考慮。”
“是麼？”裴逸軒冷笑一聲，“那你預備如何與我匹敵？單槍匹馬迎戰我數百暗衛，還是帶著這麼十幾二十個人迎戰我數千精兵？”
紫煜絲毫不受影響，不在意道，“試試不就知曉了。”
裴逸軒忽然正色，沉聲道，“你可以試，汐兒不行。”
“我爲何不行？”紫煜還沒來的及開口，若汐就率先答道，“大不了玉石俱焚，你以爲我會怕嗎？”
若汐話音剛落，裴逸軒凌厲而霸道的聲音就響起，“我不許你死！”
“如今還由得你嗎？”若汐淺淺一笑又道，“我本也未想過要死，大仇未報，我怎麼可以去死。裴逸軒，你或許忘記了青衛精兵真正忠於的人是誰？”
裴逸軒不怒反笑，沉聲答道，“忠於的是你司徒家，這一點朕很不喜歡。”
“即便是你不喜歡，這也是事實，所以方纔你說我們十幾二十個人迎戰你數千精兵是否有誤呢？”
“汐兒覺得朕會犯這種錯誤嗎？”
若汐臉上微微下沉，裴逸軒話中有話，究竟是何用意。
“朕還記得，當那五萬青衛精兵知曉你被慕容寒語劫走之時的情景。”裴逸軒輕聲說著，似是開始回憶，“他們舉著大刀朝向朕，說誓死要將你營救出來。若是朕不答應，他們大有舉兵造反之意。”
裴逸軒說著又望向若汐，“你可知曉當日朕是如何想的？”
若汐眉頭微皺，心裡總隱隱覺著不安，但是又完全猜不透裴逸軒的意思。見若汐蹙眉深思的樣子，裴逸軒忽的笑了，笑的酣暢淋漓。
一時間，山尖峰頂滿是詭異的氣息瀰漫。
驀地，裴逸軒笑聲止住，對著若汐道，“汐兒，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朕回去。”
幾乎沒有思考，若汐下意識的搖頭，“我不會把兵符給你的，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裴逸軒冷色逐漸轉冷，手下微微一轉，下達指令。身後的單風看到指示，垂首便飛身離開了。
裴逸軒好整以暇的擡首望向對面心下甚是不安的若汐，臉上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手下修長的指節互相摩挲著，似是還在思考。
忽然，峰頂呼嘯過一陣狂風，吹起了衆人身後散落的髮絲。若汐心裡被冷風呼嘯的泛起陣陣漣漪，強壓下內心的不安，隨著衆人一道靜靜等待。
“蹬蹬蹬”的聲音逐漸變大，山頂的入口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雪白的身影。身影竟是白易，若汐並不熟悉白易，但是若汐身旁的紫煜卻認識。白易是裴逸軒的人他早就知曉，但是他沒有料到白易竟是也來了。
隨之而來的單薄身影一同映入衆人眼簾，當身影出現時，不止紫煜，連若汐都跟著一同愣住了。那單薄的身影竟是裴逸凡，那一口一個若汐姑娘，紫煜妹妹的裴逸凡！
低垂的眸子始終不敢擡起，此刻的裴逸凡沒有勇氣去看對面的身影，不管是若汐還是紫煜，他都不想面對。只是終究有個人，他太過想念。緩緩擡首，不出所料，看到的便是一臉訝異的兩人。紫眸不再，與常人無異的黑瞳此刻正緊緊的盯著自己，裴逸凡好像能感受的到那黑瞳中帶著的點點怒氣。
貪戀的看了眼，裴逸凡隨即垂下眼瞼，不願再看那含著濃濃諷刺的
雙眸。
若汐不敢置信的看著裴逸凡時而掀起時而垂下的眼瞼，心裡五味陳雜。這就是那個昔日純淨的有如一張白紙，那個追著她要蛋炒飯，那個總是將笑意隱在大鬍子裡的裴逸凡嗎？這一場戲，到底多少人在參演，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直到最後一個身影緩緩步入，若汐的思緒才從裴逸凡的身上離開。
深灰色的長衫，同色腰帶繫著，司徒子洛……不是，如今該喚他第五睿！身影隨在兩人身後，一同走向裴逸軒，沒有行禮，只是默默的走到裴逸軒身側停下。
若汐以爲讓她足夠震驚的就這一些，卻不知裴逸軒爲她準備的遠遠不止這些。
入口處，單風的身影緊隨而來，身後一起出現的還有若汐熟悉的青衛軍。數百號人三三兩兩的上了峰頂，沒有像大家所預料的一樣整齊而有陣勢的擺陣迎戰。
一排排青衛軍在單風的指引下直接走到裴逸軒等人身前，在若汐還在訝異的時候，若干聲“噗通”的聲音響起。衆人眸中依稀可見一絲怒氣，腰桿仍舊挺的筆直。
若汐還未緩神，就見裴逸軒身後的黑衣人跟著排成隊列。手伸向背後，從背後抽出的東西竟是弓箭，箭頭指向的正是前面跪著的一排青衛軍。
驀然回神，若汐終是知曉裴逸軒的用意，只是這些青衛軍如何甘心？沒有任何的捆綁，他們如何甘心跪降！
若汐甩開身旁的紫煜，跨步走到衆多黑衣人身前，大聲怒吼道，“成何體統，都起來！”
青衛軍似是沒有耳聞，依舊這麼挺拔著身子。
“你們這麼跪著如何對的起爹，讓他老人家在九泉看著要如何安心？”若汐的質問聲在衆人耳邊迴響，衆人心頭爲之一震，但是卻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若汐氣極，她要的忠貞不是這般愚忠，若是這樣用命來體現的忠誠，她寧可不要。
緩緩掃視一圈，裴逸軒纔好意提醒，“汐兒莫要再叫他們起來了，他們這裡起來一個，山下就要死去十個，再如何他們都是斷然不敢起來的。”
聽著裴逸軒如此淡然的與自己解釋，若汐幾乎不敢相信，忍不住怒聲吼道，“裴逸軒，這些都是爲你用生命守護江山的人，你爲何要如此待他們？”
“汐兒方纔不是說他們忠於的是你司徒家嗎？朕也說過朕不是很喜歡。”對此，裴逸軒只是如此簡單的應答。
“那你呢？”若汐的視線毫不避諱的落到裴逸軒身後的第五睿身上，“或者我此刻該叫你第五睿，披著我哥哥的皮囊如何，日子可還過的舒心？”
若汐語畢，震驚的不止身前身後的青衛軍，還有站在第五睿身邊的裴逸凡。艱難的轉頭望向那熟悉的臉孔，這人竟是早已經死掉的第五睿嗎？
“即便你不姓司徒，與他們朝夕相處、生死與共數年，你覺得這些兄弟就該死嗎？”
避無可避，面對若汐的斥責，第五睿唯有一一接下。從他接下裴逸軒給的任務時，從他要救出自己的妹妹時，他就準備好了有今日，準備好了承受所有的怒罵與指責。只是很多事，即便他參與了也是無能爲力。
“呵！”面對第五睿的沉默，若汐竟是笑了，“你自己的妹妹要保護，那別人的妹妹呢，就活該被賜死，活該被所有人利用嗎？”
若汐……在心裡柔聲默唸，藏於人皮後的真實臉上滿滿是心疼。若是可以，他第五睿最不想利用的就是她司徒若汐！
裴逸軒腳下挪動步伐，擋在第五睿身前，打斷了若汐的質問，發出最後通牒，“朕再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考慮，過了時間，每過一盞茶的時間，朕就射殺一排人。”
冷沁的語調幾乎讓若汐錯以爲自己置身於地獄，若汐愕然擡頭，看向不遠處跪在自己身前的一排士兵，身子不由的顫抖。一排列開，二三十條性命，叫她如何捨得？
交出兵符，可以換得這裡所有人的性命。只是，交出兵符以後。若汐能預見的是將有更多的人因此喪命，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各國戰火四起，這片大地不知又要走過多少個年頭才能恢復這樣的平靜。
兩難的選擇讓若汐沉默了，那清冽沉靜的水眸內神采不再。
衆人皆知若汐此刻內心的猶豫與掙扎，跪在地上的青衛軍更是。他們忠於司徒家，即便是愚忠他們也認了，如今更是不能因爲他們讓主子兩難。垂首跪著的青衛軍隱隱有些細微的躁動，衆人並未瞧見。
時間緩緩流逝，若汐內心有些急躁，不時的望向對面跪著的一排青衛軍。
就在若汐凝視一時，突然一道身影竄起，對著若汐大聲呼道，“娘娘快走！”話音剛落，隨後身旁的幾個青衛軍一道跟著起身，擋去了身後黑衣人的視線。
另外一旁還未被拉到前面跪著的青衛軍紛紛躁動起來，欲要上前與黑衣人拼死一搏。
若汐眸中閃過一絲驚慌，脫口大吼，“不要！”
下一瞬，漫天的箭雨落下，“嗖嗖嗖”的聲音響起，一支支箭頭精準的落到前排士兵的身上，深深的扎入他們的身體。再無反抗，手中沒有任何防禦兵器的青衛軍有的還未起身就已紛紛倒地。向著若汐的方向，他們死而瞑目！
另一側躁動的青衛軍也被射殺不少，剩下的都已被鎮壓，不能動彈。還有人不甘心的望向前排倒下的兄弟，眸中的憤怒一覽無餘。
素手緊緊捂住嘴脣，死死的咬牙，若汐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眸中蓄著的淚水，卻倔強的不讓它滴落。如冰雪般晶瑩的水眸望向裴逸軒，射出一道令人膽寒的冷光，她沉聲念道，“裴逸軒！”
“時間不多了。”裴逸軒漠然道，眼神一掃。
身後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將倒下的屍首拉開，隨後又是一排青衛軍上前跪倒在地，仿似剛纔逝去的不是生命一般。
若汐看著，眼裡竟是不捨，心裡好似有萬千根針在同時扎著，疼的有些麻木。所有青衛軍都默契的垂首，他們不想連累若汐，可是若汐也不想連累他們。
“放了他們。”
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裴逸軒冷冷應道，“跟我回去。”
身後單風上前提醒，“啓稟皇上，時辰到了。”
裴逸軒擡頭看向視線模糊的若汐，沒有一絲遲疑，沉聲下令，“殺！”
“唰唰唰”的箭雨再一次落下，若汐眼睜睜的看著冰冷的箭頭毫不留情的刺入他們身上，倒下的人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身子幾不可見的微微搖晃，他們中還有很多都是孩子啊！
冰冷的身子落入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將若汐帶入懷中，不讓若汐再看。紫煜深深的看了地上倒下的身影一眼，即便是他看了，也是震撼的。
一輪射殺過後，身後的黑衣人冷靜的收回弓箭。很快，另一批青衛軍補上。若汐不忍，但還是執意擡頭去看，讓她看清這每一張面孔吧，好讓她知道該爲誰去報仇！
若汐投去視線，對面青衛軍中一個身影正擡頭看著，在垂首跪著的人羣裡，顯得異常醒目。稚嫩的臉龐對著若汐嘻嘻一笑，沒有任何臨死前的恐懼，那個人若汐記得，是一直給她送糖的小童。
小童對著若汐咧開笑臉，對著若汐用脣語道，“娘娘保重。”
若汐再也忍不住，淚水決堤。珠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在蒼白的臉上滑落。是她不該的，不該爲小童求情，不該讓他回來。
見若汐哭的傷心欲絕，小童一時慌了，原本自己是想安慰若汐的，卻不知竟是將若汐惹哭了。“娘娘。”小童喚著就要站起身。
“別動！”
話音還在脣邊留蕩，下一瞬，一隻冰冷的箭頭就射向那個身影。“呲”一聲貫穿後腦勺，銀色的箭頭衝出前額，鮮血淋漓。
小童的純真的笑意還掛在嘴角，睜大了眼睛看著若汐，身影緩緩落地。
“小童！”若汐驚叫一聲，欲要甩開紫煜跑上前去，卻被紫煜緊緊圈住，動彈不得。
又一次時間到了，熟悉的“唰唰唰”聲再次響起，被紫煜抱在懷裡的若汐還在失聲痛哭。弓箭拉開的聲音，箭頭刺入皮肉的聲音，身影倒地的聲音。每一個都在揪著若汐的心，每一個都在她心頭撕扯著，生疼！
回首去看，水眸中閃現一抹決絕，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的推開紫煜。單薄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衝進箭雨。紫煜一驚，跟著跑上前去，腰際銀劍出鞘，不斷阻擊著空中垂落的箭頭。
紫煜伸手去拉還在不斷奔跑的若汐，眼看前方箭頭愈加密集，紫煜手下阻擋的更加頻繁。“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紫煜身手雖好，卻總有避之不及的時候。眼看著一支箭頭刺向若汐，紫煜彎身向前，猛的一扯若汐的衣袖，旋身而卻，將若汐死死守護在身後。若是爲她死，他也甘願！
“呲”的應聲，冰冷的箭頭沒入皮肉的聲音，紫煜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