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月色褪去，點點星光逐漸在亮起的光線中失去光彩。琉璃牆、紅磚瓦，遠遠近近、層層疊疊。
夜裡的燭火全部滅去，天還未大亮，偌大的宮殿裡並未點上任何燭火。殿內以漆石鋪地，褐木爲柱，深諳的寢殿裡，紫檀木牀上鋪著明黃的緞子，色澤奪目。
牀上一個單薄的身影正看著雕花木窗外朦朧的晨景，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緩緩闔上雙眸，慕容寒語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那個心尖上的人兒……
不過多久，天際曙光乍現(xiàn)數(shù)道耀眼的光芒，正式宣告清晨的來臨。同時渾白的天際幾道身影正朝向偌大皇宮的方向飛身而去。
幾道身影在高樓瓊樓上空飛翔，仿入無人之境。跟著夜修，若汐與紫煜幾乎只有幾次片刻的休息，其餘時間一直跟著夜修趕路。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以錦國境內，隨後半夢與那少年也跟著一道進了以錦國。然後便接著趕路，一日之後終於在今日清晨看到了那雄偉壯麗的皇宮。
從上空望去，整個皇宮佈局規(guī)整，層次嚴密，整體顯肅穆森嚴，甚是氣派。一行人在上空飛身不久，就踏著城牆落地。
剛一著地，身後的半夢與少年就一下子繃緊了神經(jīng)，紫煜也感覺到了暗處的波涌，牽著若汐的手不覺緊了緊。
走在前頭的夜修一語不發(fā)，腳下步伐也未有絲毫停歇。若汐環(huán)視四周，鬱鬱蔥蔥的大樹環(huán)繞，看似只是皇宮不起眼的一角，連個巡視的侍衛(wèi)都不曾看到，實則暗處人數(shù)定是不少。想著，也不再左右瞎看，專心的跟著一道趕路。
帶著幾人左繞右繞，穿過一個個庭院走廊，眼前逐漸開闊。前頭，夜修已經(jīng)停下了步伐，一行人跟著止住步子。若汐擡頭望去，一塊明黃鑲邊的匾額上赫然入目的便是鳳殿二字。所謂雄爲鳳，雌爲凰，這鳳殿約莫就是慕容寒語的寢殿了。
殿外牆面花紋錯落，牆角紋龍附鳳。橫樑與朱丹圓柱相互輝耀，雕龍琢鳳及琉璃金瓦匯成一片絢爛瑰麗，金碧輝煌程度與裴逸軒的寒煙殿相當。
沉默了一會兒，前頭的夜修才緩緩轉身，對著身後的人道，“所有的人都遣散了，主子在裡頭等著，姑娘先進去吧。”
夜修話音剛落，紫煜就擋在了若汐身前，“爲何要若汐一人進去，我們一起進去便好。”
夜修正準備開口，紫煜就被若汐拉開，對著夜修若汐淺淺一笑道，“我進去便是，他們麻煩你先照拂著。”
說完正準備邁步進去，卻被身後的紫煜伸手拉住。深吸了一口氣，若汐轉身，對上紫煜盛著擔憂的眸子，她緩緩道，“這些事我出面便好，你先帶著他們去歇息，晚些時候我來找你。”
那淡然的笑意，那溫和的口吻，讓紫煜再無從拒絕。輕輕點了點頭，紫煜才道，“自己小心些。”
若汐點了點頭，心裡不免自嘲一笑，現(xiàn)在的她處境已經(jīng)如此危險了嗎。轉身再不遲疑，邁開步子拾級而上，素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衆(zhòng)人的視野。
外殿木門敞開，若汐跨步進去，殿內如想象中一樣，裝飾甚爲豪華，最多可見的便是各色騰龍。有玉製、金砌、木雕等等，白玉溫潤晶瑩，金飾紋路整齊，木雕刀工精細。條條巨龍造型生動，棱角分明。收回視線，若汐繼續(xù)往裡走。
內殿一扇雕木大門緊閉，沒有心思再打量周圍，若汐深吸了口氣跨步上前。素手伸出正要觸上那木門，只聽“吱呀”一聲響，木門應聲被拉開。
若汐手還伸在半空，便看到門口一個俊挺的身影正含笑看著自己。兩人四目相對了半晌，若汐才緩緩的收回伸在半空的手，嫣然一笑道，“好久不見。”
慕容寒語深邃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若汐，卻不言語。視線忽而緩緩下落，觸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眸中一下變的黯淡。
“我趕路趕的有些累了，不讓我進去坐坐嗎？”見慕容寒語始終垂首不語，若汐再次出聲。
若汐話音剛落，身前的慕容寒語忽而放開手中扶著的門框，傾身向前猛的抱住若汐，呢喃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若汐僵直著身子，對於這樣的話語再無迴應，如今感情這些事已不在她的思考範圍內了。素手毫不留情的緩緩推開緊緊環(huán)住自己的身子，面上依舊帶著一如先前的笑意，只聽她柔聲道，“今日來，我有事要與你商量。”
毫無防備的被推開，慕容寒語只能呆愣著站在原地，看向推開自己的柔弱身軀，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回答。
似是料及慕容寒語這般反應，若汐也不介意，邁開步伐便跨步進了內室。朝著裡頭的木椅走去，走到木椅旁，徑自坐下。若汐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飲了一口才有些訝異的望向還在門口愣神的慕容寒語。
慕容寒語回神，轉身進了屋子，將身後的木門關上才走向若汐。
走到若汐身旁，慕容寒語卻未坐下，也不出聲。沉默半晌之後，若汐才擡首，水潤的眸子含著笑意望向面無表情的慕容寒語，“不問問我要與你商量什麼嗎？”
慕容寒語依舊固執(zhí)的沉默不語，炙熱的眼神只是緊緊盯著若汐，這般看著仿似想要透過那層表面看到更多。
若汐並不介意慕容寒語這般毫不避諱的打量，啜了口手中冷卻的茶水。淺淺一笑，對上那略熾熱的黑眸，若汐徐徐道，“今日來找你，是要與你做個交易，你可有興趣？”
看著眼前異常熟悉卻又逐漸陌生的女子，慕容寒語劍眉微蹙，這樣的若汐他不喜歡，很不喜歡。
心下微微掠過一絲苦澀，她能讀懂慕容寒語眸中的意思，這樣的自己她也不喜歡，但是她已無退路。柔聲再一次打斷沉默，若汐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的耐心，“如果你沒有興趣，那我便不打擾了。”
若汐說著便要起身，卻被慕容寒語一把抓住，“何時知曉的？”
平靜的擡首，望向慕容寒語深沉的黑眸，若汐緩緩出聲，“你是問什麼，問我何時知曉我家破人亡的事，還是知曉血玉兵符的事，還是知曉其他更多？”
慕容寒語抿脣不語，該是都知曉了吧，包括他的事。兩人四目相對，再次陷入沉默，這樣的靜默裡沒有一絲尷尬。若汐倔強的不移開視線，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淡笑。慕容寒語沉沉嘆了口氣，放開若汐，出聲道，“先去休息吧，那些事晚些時候我們再說。”
“好。”若汐柔聲應允，腳下步伐方邁開又突的頓住，未曾轉身，只聽她無意道，“方纔你說你想我了，是想我還是想那血玉兵符了呢？”
若汐說完，也不待慕容寒語回答，隨之邁開步伐。身後慕容寒語臉上表情變的異常凝重，血玉兵符已出，神族再現(xiàn)，這幾日在五國皇室間鬧的沸沸揚揚。很多人道裴逸軒已將兵符收入囊中，卻只有他知道裴逸軒還未曾得到。
看著那大腹便便徐徐離開的身影，慕容寒語陷入自己的思緒，眸中滿是疼惜。當年那個不諳世事、淡然如水的女子已經(jīng)不在了，如今這個若汐竟是連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若汐出去後，沒有看到紫煜等人，倒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走到若汐身前，瀟瀟行禮，“奴婢給姑娘請安。”
若汐臉上原本假意的笑容散去，對著瀟瀟倒是還存著幾分真情，上前扶起瀟瀟，若汐才道，“起來吧，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瀟瀟歡快的起身，一如以往，帶著甜甜的笑容，“姑娘終是來以錦國了，以後就由奴婢好好伺候姑娘。”
“你不是說你不是宮女嗎？”
“自然不是，奴婢是姑娘的貼身婢女，其他人可是不伺候的。”
看著瀟瀟一本正經(jīng)耍傲的
模樣，若汐忍不住笑了。瀟瀟順勢走到若汐身邊，扶住若汐，視線順而投向若汐的小腹，一眼之後便不再去看。
“皇上給姑娘安排了專門的宮殿，奴婢帶姑娘過去吧。”
若汐點了點頭跟著瀟瀟一道邁步離開，身側瀟瀟始終不停的在耳邊唸叨著一些有的沒的，說的最多的便是之前就提到的什麼玉妃娘娘和景妃娘娘。這個瀟瀟仿似對宮中的八卦之事尤其的感興趣，對於這點若汐頗爲無奈。
一路聽著瀟瀟說著些有的沒的，不過片刻便被領著進了一個看起來頗爲豪華的宮殿。宮殿上方?jīng)]有匾額，被瀟瀟拉扯著，也未細看若汐狐疑著便跟著進去了。
殿內，氣勢宏偉莊嚴，陳設典雅美觀，格局整齊，有條不紊。倒是沒有若汐想象中那邊華麗的惡俗，打開著的雕花窗臺上擺放著花朵與盆景，明亮的光線傾瀉而入，淡雅的花香瀰漫一室，香氣縈繞。
很是滿意這樣的裝飾裝扮，若汐環(huán)視一週才道，“其他的人都去哪裡休息了你知道嗎？”
“夜修帶著去歇息了。”瀟瀟答著又道，“晚些時候皇上過來與姑娘一起用膳，姑娘可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奴婢叫人給姑娘做去。”
“隨便弄些吃的便好，不用特意去準備。”若汐說著看向一旁的木質書架，上頭整齊有序的陳列著各種不同種類的書籍，旁側的牆壁上大片大片的掛著氣勢磅礴的山水畫。整個大殿看起來書卷味頗濃，若汐不禁好奇，爲什麼慕容寒語將她安置到這個宮殿，她看起來像是特別有文化的人嗎？
想著，若汐不禁疑惑出聲，“這裡是什麼宮殿，一般是用來招待文人貴賓的嗎？”
“噗嗤。”瀟瀟一下沒忍住，竟是笑出了聲，“哪有人像姑娘這般變著法兒誇讚自己的呢？”
“不然你看這陳設嗎，不就像是文人墨客專居嗎？”若汐無辜的聳了聳肩，看向四周不是書架就是壁畫，還有就是幾盆花花草草。再聯(lián)想起外頭這個宮殿連一塊匾額都沒有，這不是擺弄書墨的人最喜歡提的名字嗎，什麼無題閣等等……
“哈哈……”，不管若汐內心如何誹腹，瀟瀟已然一個人在一旁樂開了花。若汐這般正經(jīng)中帶著一絲嘲諷的言語，特別符合瀟瀟的胃口。看著笑的幾乎要直不起腰的瀟瀟，若汐直搖頭，瀟瀟的笑點總是這麼低，看來以後她要慢慢適應了。
一個人獨自笑了半晌，瀟瀟才緩著氣去看若汐，收斂些笑意道，“這是皇上平日裡休憩的宮殿，守衛(wèi)甚是森嚴，亂闖者死。”
若汐點著頭算是迴應，這種地方平日裡該是沒有人敢來的，這樣的地方安置自己的確不錯。
若汐繼續(xù)打量著四周，累了便到一邊的軟榻上休息。瀟瀟奉上熱茶與糕點，一個人收拾著屋子，兩人這般相處著甚是融洽，
“姑娘懷著身孕可有什麼不愛吃的，呆會兒我好與御廚說一聲。”瀟瀟說著看都不看若汐的肚子一眼，好像只是遵循一般的禮節(jié)象徵性的問上那麼一句。
看了看隆起的肚子，若汐亦是收回視線，“沒什麼不吃的，懷著他也不挑。”
“姑娘好脾性，肚子裡的孩兒也好脾性，不像那景妃娘娘，懷了身子御廚都被換了好幾個，嘴可勁的挑。”瀟瀟說著臉上一副不耐的表情，似很是嫌棄一般。
若汐笑笑，不在意道，“景妃的孩子多大了？”
“若是活著該有一歲多了，若是活著也定是個不好侍奉的主。”
若汐愣了愣，緩緩闔上雙眸，也死了嗎？到底是都是皇宮，有哪裡當真能出淤泥而不染呢，若汐不禁想是否自己當初來了以錦國，在這以錦國後宮還是會走到如廝地步呢？
見若汐閉目休憩，不再說話，瀟瀟也知趣的不再出聲。手裡的布巾不斷擦拭著周圍的書架，就這麼在一邊陪伴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