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歌被催得莫名其妙,也沒有關(guān)門,跑到屏風(fēng)後面隨便擦了擦,將溼漉漉的長髮在腦後一挽,換了身寬鬆的便服又走了出來,將門打開。
那少年的身形樣貌一下子就暴露在瀾歌面前。
身形靈巧,容顏還未長開,因爲(wèi)常年在山上鬧騰,曬得一身淺麥色的皮膚,約莫八九歲的模樣,明明還是一團稚氣的年齡,偏生眉眼間已經(jīng)有了堅毅沉穩(wěn)的神采。
“護明。”瀾歌輕笑一聲,繞過秋羽,上前就抱住了他,“你去哪裡了?姐姐好擔(dān)心啊。”
護明縮在瀾歌的懷中蹭了蹭,抱著她的手,小臉上還有那麼點不好意思:“是護明不好,以後再也不會讓姐姐擔(dān)心了。”
瀾歌牽著他的手把他往屋裡帶,邊看著秋羽:“秋羽姑娘也進來坐坐?”
秋羽有些尷尬,擺了擺手,提醒道:“本來護明應(yīng)該和主子一起過來的,但……”
瀾歌頓時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起碼在北辰謹找過來的這一段時間,她和護明什麼體己話都不能說,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北辰謹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找到了護明,稍微打壓了護明兩句,就打算在晚膳後、他們都有空的時間裡帶著護明來找她。
但護明表面上乖巧又懂事,實際上他的性子野著呢,知道瀾歌在盎季小築中住著,又許久沒見到瀾歌了,哪還按耐得住,守衛(wèi)稍一鬆懈,他就甩開侍衛(wèi),先行過來了。
護明這小子天賦過人,長手長腳還身輕骨軟,雖然習(xí)武的年紀稍微大了點,悟性卻比稚童更加地好了,再加上鳴霄閣閣主薛青染對他傾心教導(dǎo),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護明就將鳴霄閣最引以爲(wèi)豪的輕功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尋常侍衛(wèi)根本抓不住他。
要不是秋羽在院中練功,猛然聽見了不同尋常的動靜,循聲找了過來,護明這會兒就該不管不顧地衝進瀾歌的房中了。
瀾歌見秋羽不走也不進門,就在門前晃來晃去的,估計是在等北辰謹過來好彙報情況,也不勉強,就這麼大門洞開地拉著護明坐在桌邊,細細詢問起來。
“看你這樣子,這幾天過的挺滋潤啊。”瀾歌也不問他失蹤的這近十日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確認護明沒有受傷沒有不開心之後,就調(diào)笑了一句。
護明靦腆地笑了笑,他本來就挨著瀾歌坐著,將身子往瀾歌這邊一探,整個人都窩進瀾歌的懷中:“護明只有在姐姐身邊才最開心。”
瀾歌笑得溫柔而寵溺,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就伸手給護明整了整有些亂糟糟的頭髮,沒說什麼。
北辰謹讓侍衛(wèi)都在盎季小築外等著,自己進了盎季小築,早就候在邊上的侍女趕緊跟上來,簇擁著他往裡走,但還沒走幾步呢,北辰謹忽然停了下來。
從北辰謹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一眼看清那大開的門後姐弟相依、溫馨和樂的場景,心中頓時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眉眼間微微動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瞼。
跟著北辰謹?shù)囊魂犑膛m然不解,但也只能低眉垂首陪著他在原地站著。
好在秋羽及時趕過來,稍一打量北辰謹?shù)纳裆t疑著要不要彙報呢,就見北辰謹忽然一拂手,轉(zhuǎn)身就走:“明晚宣瀾歌到書房來見本王。”
秋羽一愣,這都到門口了,爲(wèi)什麼北辰謹去不進去了?她想不通,直覺也不敢想,只能和那隊侍女一起,恭送北辰謹離開。
瀾歌等了半天,也不見北辰謹過來,往門外一看,甚至連秋羽都不見了,嘴角抽了抽,邊小聲嘟嚷邊去關(guān)了門:“耍我呢。”
護明也跟著站起來,黏黏糊糊地跟著瀾歌身邊,仰著臉問:“姐姐,今晚我還可以守著你
麼?”
瀾歌體弱,本來就底子差,但凡天氣稍微變化一點,她就非常容易外感邪氣,而且每次必兼?zhèn)L(fēng),病程之中根本不能出門。
而護明自小就壯得跟小牛犢似的,見瀾歌總生病,又怕她寂寞,護明也不去漫山遍野地撒野了,老老實實地窩在瀾歌的房中陪她,就算是晚上也不離開。
小的時候護明還能和瀾歌一起睡在牀上,過了五歲之後,他就在瀾歌房間裡打地鋪,總之就是力圖做到寸步不離。
瀾歌也被護明的話挑起了當(dāng)年的記憶,輕嘆一聲,揉了揉護明的腦袋:“不用打地鋪,我們一起睡牀上。”
護明現(xiàn)在才八歲,在瀾歌眼裡,他根本就是個小孩,男女之防也防不到這樣一個小孩的身上。
再加上這是她的房間,唯一的婢女口風(fēng)很緊,也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藉此嚼舌根。
護明看著瀾歌,眼裡有歡欣鼓舞的雀躍,小心地支起身子,抱著瀾歌的腰,緩緩將頭靠在瀾歌的腿上。
在瀾歌看不見的角度,這個在鳴霄閣中張揚跋扈的少年天才此時一臉依戀,微微闔著的雙眼卻帶著堅定而鋒利的光。
瀾歌被護明的這個動作逗笑了,也有些感慨,在這個步步虎狼的地方,能有一個親人在身邊,不管他能不能爲(wèi)你帶來利益,光是那份心靈上的安穩(wěn)就足以讓人付出一切了。
兩人就這樣安靜無聲地坐了一會兒,瀾歌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輕輕拍著護明的肩膀,示意他起來。
瀾歌走下牀榻,走到耳房中,命婢女讓人將浴桶擡下去,轉(zhuǎn)身親自打了熱水,和護明一起洗漱。
護明瞪著那張大牀,有些煩惱:“我的東西都落在木屋裡了,褻衣也沒有帶來……要不姐姐我今晚還是打地鋪吧?不然弄髒了姐姐的牀就不好了。”
小時候,因爲(wèi)瀾歌總是生病,明月和青巒對於瀾歌的生活環(huán)境的衛(wèi)生要求簡直達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連帶著小小的護明也將瀾歌當(dāng)成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來對待。
瀾歌有些無奈,招呼婢女去找一套小孩用的褻衣,並特意囑咐一定要乾淨(jìng)的,才走到牀邊,拍拍自己身邊柔軟的被褥,溫柔地招呼他過來。
護明屁顛屁顛地湊過去,但並不上牀,而是坐在牀邊的腳踏上,抱著瀾歌的小腿,雙手還輕輕晃啊晃啊的,仰著腦袋看著瀾歌。
“姐姐好久沒有見你了,把你這段日子以來的事情都講給姐姐聽,好麼?”瀾歌伸手揉了揉護明的頭髮,眼神溫和而柔軟。
瀾歌到現(xiàn)在還不是非常相信北辰謹,對於這個男人所說的、關(guān)於護明的一些消息更要打個折扣。
既然現(xiàn)在護明就在她跟前了,瀾歌也省了那些費力的猜測,直接問這個孩子就是。
護明用力點頭,顯然對於瀾歌的任何要求都不會拒絕,雙眼亮閃閃的:“那就從我拜師之後開始說起。姐姐,鳴霄閣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呢!”
女婢很快就找來了孩童的褻衣,恭恭敬敬地遞給瀾歌之後,就在瀾歌的示意下,去耳房休息,將空間留給瀾歌和護明兩個人。
護明捏著柔軟的棉布褻衣,看著瀾歌,那任由鳴霄閣衆(zhòng)人調(diào)笑都不改色的面容一點一點漲紅,眼神遊移,無限羞窘:“姐姐,你不要看著我啊……”
瀾歌忍不住輕笑一聲,上前用力揉了揉護明的腦袋,將那一頭粗硬的頭髮揉得亂糟糟之後,纔在護明委屈的眼神下,拐進了屏風(fēng)之後。
護明長出一口氣,快速脫掉外袍換上褻衣,衣服交替之間,護明腰側(cè)染血的繃帶在火光中無比刺眼,一閃,很快就被褻衣給遮住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初,夜間逐漸
冷了起來,婢女考慮到這一點,給護明拿來的褻衣還算是比較厚實,足以掩飾住他腰側(cè)的傷口。
護明隔著褻衣,盯著自己的腰側(cè),眼神晦暗不明,半晌,伸手碰了碰繃帶,尖銳的疼痛瞬間瀰漫開來,他一時沒忍住,輕哼了一聲。
瀾歌在屏風(fēng)後換好了褻衣,聽見護明的輕哼,趕緊走出來:“你怎麼了?”
護明慌忙將褻衣帶子綁好,嘟著嘴看著瀾歌,拉長聲音撒嬌道:“姐姐——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不能隨便給你看我的身體的!”
臭小鬼,你才八歲啊,毛都沒長齊吧?
瀾歌嘴角抽了抽,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不乏惡意的聲音,壞笑著走過去:“你小時候洗澡還是姐姐幫你洗的呢,全身上下,你還有哪裡我沒有看過的?”
護明見自己一句話起了反效果,知道再這樣推拒下去說不定就要引起瀾歌的懷疑了,咬咬牙,只能轉(zhuǎn)移話題:“姐姐,我們的家被搜查過了。”
瀾歌果然皺眉,拉著護明走到牀邊,自己靠著牀頭坐著,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對護明招手:“上來,現(xiàn)在還早,我們可以先聊聊。”
護明點點頭,踢了鞋子就爬到瀾歌身邊,鋪開被子,小心地將瀾歌給包起來,才滿意地坐在了瀾歌身邊。
瀾歌有些無奈,從被子裡伸出手去輕輕點了點護明的額頭:“說吧。”
同時瀾歌心裡下了一個決心:現(xiàn)在的她比以前健康多了,這一點一定要找時間證明給護明看!
護明深吸一口氣,將當(dāng)時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
護明進了京城之後,在客棧中和鳴霄閣的人碰了面,知道了青巒和明月正被肅王監(jiān)禁在不同的地方,心中就有些著急。
鳴霄閣是當(dāng)世最大的情報組織,情報人員三教九流都有分佈,權(quán)勢之盛,甚至可以和一個半個中上等級的國家對抗。
在護明成功成爲(wèi)薛青染的關(guān)門弟子之後,整個鳴霄閣在一天之內(nèi),都得到了護明的所有消息,包括畫像以及他戀姐成癖的性子——當(dāng)然,在薛青染的示意下,即使是鳴霄閣內(nèi)部,也不允許擅自傳遞瀾歌的資料。
而那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護明眼前的,正是鳴霄閣設(shè)立在北辰國京城分閣的閣主,她提供的消息,一定不會有假。
護明再怎麼鎮(zhèn)定再怎麼睿智,也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那閣主見護明的心已經(jīng)亂了,自然不放心將他留給月王府的人,乾脆也就沒有通知就住在隔壁客房的月王護衛(wèi)們,帶著護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接下來這五天,分閣閣主親自帶著護明學(xué)習(xí)探查之法,親自帶著他地毯式地搜尋了京城近郊近幾日纔出現(xiàn)的廢棄房屋,總算將青巒最後的定居點給查了出來。
只是肅王的手下辦事很利落,並沒有在屋子裡留下什麼痕跡和證據(jù),護明就決定夜探肅王府。
瀾歌聽到這裡,瞪大了眼睛看著護明:“你……簡直胡鬧!”
護明吐著舌頭笑了笑,沒說什麼。他這個行爲(wèi)確實是胡鬧,肅王一向心思縝密,肅王府起碼在明面上,是所有王府中守衛(wèi)力量最強大的。
因爲(wèi)肅王北辰諾出身低微,在建府之時,北辰王爲(wèi)示榮寵,特地將肅王的警備力量從尋常公子的三千,提升至了五千,直逼王太子九千的侍衛(wèi)數(shù)量。
分隔閣主將之前就探查到的肅王府的巡邏警戒分佈圖給拿了出來,又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做最後的確認,但即使她已經(jīng)如此小心了,第二天晚上帶著護明去肅王府探查的時候,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
“那……你們有沒有受傷?”瀾歌驟然緊張起來,拉著護明的手,就想扒開他的衣服看看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