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明和展嘯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將整個月王府保護得滴水不漏,讓北辰謹在爲朝政鬥爭的時候,免了後顧之憂。
北辰謹給易子明賜座,同時淺笑著問道:“如今府中有利氏族人的家族都有哪些?”
易子明簡單地報了幾個家族的名字,都是些文人世家,只有一個是軍中小將,年初剛升上來的。
軍中要員幾乎都得了北辰謹的吩咐,不準和利氏族人扯上關係,這個小將算是倒黴了,敢對北辰謹的話陽奉陰違,絕對沒有同僚敢對他伸出援手了。
北辰謹嗤笑一聲:“看來兩年前,我將利婷收入府中以提升利氏族人的地位,效果還是很明顯的嘛。”
兩年前,北辰謹正是最受寵的時候。
他雖然不是長子,卻是嫡子,十三個公子中就屬他的地位最高,當時王后母族勢力也比今日強盛,他第一個得以出宮建府,得了封號又是最尊貴的“月王”,這讓他的一舉一動都成了世族子弟的效仿對象。
北辰謹高調將利婷收入府中、提升爲十大女官之一,果然就掀起了一股子收用利氏族人爲奴的風潮。
現在,北辰謹將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利婷重懲,再牽扯出利婷弟弟蠱惑王族的罪名,藉著再次清算利氏族人的勢,不難清算一批北辰謹的敵對勢力。
只是這件事要做好,不能將北辰謹也給捲進去。那個小將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在這一場清算中,北辰謹也是有損失了勢力的,畢竟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北辰謹雖然在外有著性子孤傲的名聲,卻也不願因爲這點計謀就和北辰諾在明面上撕破臉。
畢竟,現在北辰王還身強力壯,他們這些做兒子的,私底下鬥得你死我活沒關係,明面上卻不能不做出兄友弟恭的樣子。這關乎王家的臉面,也關於個人城府修養。
此時這鐵三角正一起商討怎樣藉著利婷家族的事情給予北辰諾一黨迎頭痛擊,春弦和冬石心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要說北辰謹只是單純地覺得瀾歌有意思,那將瀾歌留在書房便是,即使瀾歌很有可能因爲知道太多被展嘯等人排擠,但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只是北辰謹竟然在商討事情的時候讓瀾歌離開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就算北辰謹還不信任瀾歌,卻已經在下意識保護她了。
只是被人這麼猜忌著的瀾歌,並沒有想那麼多,她看著眼前跳出來一臉悲憤地指責自己的小女僕,有點無奈。
這個女孩子不過十一歲,在這個時代應該算是個小大人了,但說出的話卻幼稚得叫人哭笑不得。
“你這個賤人!”她尖叫著指著瀾歌,憤怒讓她還算清秀的臉龐微微扭曲,“利婷姐姐那麼照顧你,還給了你在主子面前露臉的機會,你卻這麼算計她!”
瀾歌嘴角抽了抽,打算繞過她回白風的院落。
利婷那是創造機會讓她在北辰謹面前露臉?那一碗補氣助陽的湯她若沒處理好,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利婷那是創造機會陷害她纔對。
至於露臉?不好意思,瀾歌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她可不是自願進這個月王府的,更別提去接近那喜怒無常高深莫測的北辰謹了。
那小姑娘見瀾歌竟然無動於衷,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尖利的石頭,朝著她狠狠砸了過去:“你這個賤人快去死!”
瀾歌閃身避開石塊,真的有些生氣了:“你怎麼這麼惡毒?小小年紀的,欠教訓不成?”
正說著,花牆轉角走來一個神色焦急的中年僕婦,一眼看見那小女孩,趕緊撲上來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檢查著,看也沒看瀾歌,只一疊聲地問她有沒有
受委屈。
那小女孩扁扁嘴,突然嚎啕大哭:“瀾歌欺負我!這個……”好在她還有點理智,將“賤人”兩個字嚥下去,哽咽一聲,繼續道,“瀾歌還罵我!”
聞言,那中年僕婦立即轉頭瞪著瀾歌,惡狠狠地質問:“你這個小賤人,竟敢欺負小燕?你知道她是誰嗎!”
瀾歌眉頭微皺,還沒回答,那僕婦就驕傲地摟著小燕開口了:“小燕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也是王后娘娘親賜給主子的侍婢,是你這種人能得罪的嗎?”
原來是備胎填房用的。
瀾歌看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小燕,再看看一臉諂媚狠毒的中年僕婦,知道這件事她要是處理不好的話,就無法善了了。
瀾歌深吸一口氣,面上緩緩勾起一抹淺笑,溫柔恭謹,分外誠懇:“小燕在我的眼中……”
“閉嘴!”小燕尖叫起來,“我的名字也是你這個奴才可以叫的嗎!”
這是要死纏爛打的節奏啊。瀾歌深深呼吸,勉強壓制自己的怒火,面上的笑容猙獰了:“那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奴才!下人!惡毒心腸的賤婢!”小燕仗著有那個僕婦在邊上撐腰,對著瀾歌尖叫,“你怎麼敢在我面前自稱‘我’?”
不行了,真的好想抽死她……
瀾歌想起自己在擺弄膳房器具的時候,閒來無事做了幾個小小的糖丸防身,現在這小鬼嘴巴張那麼大,不是討食是什麼?她瀾歌就大發慈悲將糖丸賞給她好了。
瀾歌抄手而立,低眉垂首一副不敢動彈的模樣,從袖兜中小心地摸索到幾個小糖丸,正要藉著換個姿勢的動作將糖丸彈進小燕的喉中,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主子憐惜她傷還沒好,只留下春弦服侍,讓她回小院去休息,不料想冬石纔剛剛穿過抄手遊廊,老遠就聽見小燕標誌性的尖利嗓音,在喝罵著。
冬石將內力運轉,凝聚於耳中,驟然在一串叫罵聲中捕捉到“瀾歌”這兩個字,心中一跳,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住口!”冬石見小燕被一個粗使僕婦護在懷中,神情倨傲而猙獰,而瀾歌抄手站在一邊,那神情,似笑非笑,看樣子她要是沒有及時出現,瀾歌就要出手教訓小燕了。
小燕被突然出現的冬石給嚇了一跳,正要反擊回去,看清了冬石的臉,面色一白,頓時吶吶地不敢說話了。
冬石面容清冷,看著小燕,眸中厲光閃過:“你不在居鯉院呆著,跑到中庭來幹什麼?”
小燕瑟縮了一下,面色更加慘白,著急地想要解釋:“冬石姐姐,我只是覺得悶,我沒有別的意思……”
“侍婢無召不得離開居鯉院,這是規矩。”冬石左右看看,折返迴廊柱邊上,敲了敲一塊珠玉壁石一樣的東西,清越的響聲傳出去很遠。
很快就有一隊巡邏侍衛小跑著趕過來,冬石不給小燕任何解釋的機會,直接一揮手:“帶回居鯉院,好生看管。”
“至於你。”冬石錯眼打量了一眼那粗使僕婦,嫌礙眼一般立即就轉開了視線,“無事擅自行走,罰俸兩個月,杖責二十,下去吧。”
粗使僕婦一聽,頓時癱倒在地,掙扎著想要去拉扯冬石的衣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冬石大人,老婦是分配來照顧小燕姑娘的,求冬石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想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也是你能提的!”冬石眸色一冷,看著地上卑微又醜陋的粗使僕婦,眉頭微皺,對邊上的侍衛道:“此人妄議王后娘娘,犯了大不敬之罪,將她從王府僕役名單中除籍,打發出去。”
那粗使僕婦聞言,嚎啕大哭:“冬石你不能……嗷!”
話音未落,一個侍衛箭步上前,飛快一記手刀劈在她的後頸,那粗使僕婦慘叫一聲,昏倒在地。
冬石面露不耐煩,揮揮手讓侍衛趕緊把人帶下去,示意巡邏衛隊該幹嘛幹嘛去,自己朝著瀾歌走過去。
瀾歌站在原地看完了這一出鬧劇,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起了點點漣漪。
不得不說,從冬石身上瀾歌看到了手握權力的好處,這給她近乎是無慾無求的心帶了些觸動。
冬石走到瀾歌身邊,第一次認真、近距離地打量著她,也沒瞧見出什麼特別不同尋常的地方,語氣不由有些困惑:“瀾歌,你莫不是修習了某種狐媚之術?”
瀾歌眨眨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忍不住笑問:“怎麼說?”
冬石眉頭微皺,冰冷的面容因爲這一點迷茫而生動了不少:“主子對你青眼非常。可是你一沒有傾國容顏,二沒有顯赫家世,三更不曾結識舉世名豪,身無長物,爲何……”
瀾歌莞爾一笑,沒有接話,而是問:“冬石姑娘,看你似乎空閒下來了,有沒有興趣到我的小屋坐坐?”
冬石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和瀾歌並肩往東院後院走去。
很快,兩人就進了白風的院子,瀾歌並沒有立馬引著冬石進自己的屋中,而是帶著人到了湖邊,她在平日裡坐著的大石頭上坐下,笑著拍拍身邊的石頭:“冬石,坐呀。”
冬石從未跟人如此親近過,一時間有些不自在:“我站著就好。”
北辰謹四大侍女精通十八般武藝,文武雙全德才兼備,但人總有擅長,即使她們能夠站在北辰謹身邊,本身就是千挑萬選的結果。
冬石的武功是四大侍女中最高的,也最冷靜,因此她還負責了近侍和內宅的安全以及承擔部分的情報工作,這讓她在和人相處的時候,總帶著一分戒備心理。
瀾歌顯然看出了這一點,輕笑一聲,也不強求,放鬆了身子,微微側頭看著冬石:“你想問什麼?”
瀾歌能看得出來,雖然春弦對她表示了友好,但春弦這個人臣服太深,瀾歌不敢確定她的這種“友好”背後隱藏的究竟是什麼。
但是冬石給瀾歌的感覺不一樣,這個女子看著冷峻不近人情,但一顆心是熱的。
經過這幾天的王府生活,瀾歌算是想明白了,在這個步步爲營勾心鬥角的月王府,沒個靠山,僅憑她現在這種尷尬卑微的身份,就算她掌握的技藝再出色,日子也有可能滑向舉步維艱的深淵。
而出現時機恰到好處的冬石,經過今天連著爲她貶斥了兩個府中僕役的事情,很快就會被下人們看成是她瀾歌的庇護者。
瀾歌看著眼前水波不興的湖面,心情一點一點好了起來,冬石這個庇護者可比北辰謹靠譜多了,起碼不會爲她惹來莫名其妙的嫉妒不是?
至於冬石在反應過來之後,會不會心甘情願當她的庇護者,能當她多久的庇護者——這就看瀾歌自己的本事了。
冬石心中不斷迴響著春弦和她說的、關於瀾歌和主子之間的事情,心中亂糟糟的,一時間還真沒想到瀾歌竟然膽大包天到要利用自己。
冬石想了想,發現自己還真沒辦法在瀾歌身上挑出什麼錯處來。
她是掌情報的,自然知道瀾歌進府之後的所言所動,無一不被動。但即使這樣,瀾歌卻總有辦法打開一條新的路,其機敏讓冬石都忍不住讚歎。
“突然發現,沒什麼好說的。”冬石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對瀾歌點了點頭,“我先回去了。”
“等等。”瀾歌從石頭上站起來,笑瞇瞇地邀請,“白風在湖中放養了不少河蝦,想不想嚐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