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考人員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中級食醫比起下級食醫,更多地需要動腦,而不是用蠻力。”
瀾歌立即明白了。
這個木門用人力推不動的話,就需要用到機關術數了。而術數用在藥膳之中,就像是用子午流注之法開穴一樣,屬於天人感應之術。
這種東西在尋常時候顯得比較雞肋,但在必要的時候,甚至能夠救命。
瀾歌停下推門的動作,左右看看想找個什麼東西幫助自己把門弄開。她的視線掃過大廳的一角,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有辦法了!
整個大廳並沒有什麼不應該出現的東西,也就是說,瀾歌原先想要製作槓槓或者滑輪來增強力量推開門的辦法是行不通的。
但是大廳的角落裡有一些堆積著的、蔫蔫的吳茱萸,竈臺之下還點著火,雖然只是零星的小火苗,但好歹沒有滅掉。
瀾歌快速跑到食材區看了看,真的找到了一些沒有切片的通草,心中大樂,抓了一把吳茱萸,小心地插入通草之中,然後用一根小木材點了火,小心地護著火苗,又回到了門前。
監考人員見瀾歌這麼做,面上一閃而過一絲驚詫,快速掩下眼中的欣賞之情,難得想要給這個聰敏大膽的女子出難題:“你這樣做的話,是一定會得罪考官的。”
瀾歌一臉的無辜,提高了聲音,道:“通草不易燃,我只是想要點著吳茱萸薰出煙來,再用通草通過門縫,將吳茱萸送進去而已。難聞是難聞了點,對考官卻沒有壞處。”
吳茱萸點燃的煙何止是難聞,這玩意兒堪比效果最強的催淚瓦斯。
瀾歌進出第一間房間的時候,就計算了門的厚度,她現在的音量一定可以穿透木門,讓裡面的考官聽見。
不管怎麼說,預警的話瀾歌也說了,如果考官不想接受催淚瓦斯的洗禮,就只能乖乖僱來給她開門。
監考人員看著笑瞇瞇一臉懵懂的瀾歌,輕笑一聲,往後退了兩步,示意瀾歌隨意。
瀾歌對他點了點頭,彎下腰,作勢就要點燃吳茱萸,這時,門被打開了,一個身著淺色繡袍的女子站在門口,低下頭看著瀾歌,淺笑:“進來吧。”
瀾歌眨了眨眼睛,她隱約覺得這個女子有點眼熟,但現在明顯不是探究的時候,趕緊將小木材扔下,用腳踩熄,同時將通草和吳茱萸塞給監考人員,忙不失迭地進門去了。
門內還是一樣的擺設,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全都是隻要考官可以享受的待遇,但那女子卻笑著拍拍椅背,看著瀾歌,道:“過來休息一下吧。”
瀾歌被她笑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猶豫都沒有,就婉拒道:“尊卑禮節不可廢。閣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那女子捂著嘴輕笑起來:“你果然就像外母說的那樣,是個很有意思的女子呢。”
瀾歌微微一愣:“外母?”
那女子點了點下巴,歪著腦袋看著瀾歌:“名諱我不方便說,但我的外母就是鎮國公府的高級食醫,曾經和你在粥棚公事過的。”
瀾歌恍然大悟,就覺得這個女子眉眼間有種讓她感到很親切的東西,原來是承自魏瑞琴。
與此同時,月王府議事廳,北辰謹眉頭微皺地聽著下面人的彙報,半晌,才道:“魏琳?她沒有資格成爲考官。”
夏虹抿了抿嘴,顯然也是對於那些陰私的手段很是不屑,道:“主子有所不知,每年的考官數目都是有限定的,多一個不行,少一個也不行。今年有兩個考官因爲利氏族人的事情自殺身亡,空缺一下子就多了。以肅王的手段,擡舉一個魏琳,還是可以的。”
北辰謹依舊皺著眉頭:“這件事瀾歌知道嗎?”
夏虹扁了
扁嘴:“屬下……沒來得及。”
爲了防止下級食醫的推舉者賄賂考官,考官的名字身份直到考覈之前都是不能透露的。饒是夏虹手眼通天,也堪堪在考覈開始前的一刻鐘得到消息。
但瀾歌有樂羊催著護著,就在夏虹得到消息的時候,瀾歌已經進了考場,夏虹這下是再也沒有辦法把消息遞給她了。
“主子。”依舊身著下級謀臣衣袍的簡溫思慮片刻,道,“我們的人送不進去消息,同樣的,魏琳的人也送不出來消息。”
北辰謹點點頭,示意簡溫繼續說下去。
簡溫得了肯定,不免得意,負手在背後,在議事廳內緩緩踱步,腰間的雙魚玉佩隨著步伐輕輕相撞,發出清越的金石之聲,道:“考覈要到戌時才徹底結束,屆時下級食醫們纔可以離開考場,而考官……則會更晚一些。”
北辰謹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不得不說,簡溫的話說到了點子上了。
考覈結束,瀾歌離開考場,北辰謹就可以在魏琳還沒有將消息傳給北辰諾的時候,藉由毒發的名義,將瀾歌控制起來。
到時候不管瀾歌是不是在不經意之間將北辰謹中毒的消息告訴了魏琳,北辰謹都可以從被動轉爲主動,甚至因爲有了北辰諾被動的配合,他精心準備的、演給原國探子看的戲,會變得更加真實,令人不得不相信。
北辰謹對簡溫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讓本王失望。”
簡溫的得意之色稍緩,很快又勾起嘴角,神情間頗爲驕傲:“在下定不負所托。”
“易子明。”北辰謹朗聲傳喚守候在外的守衛,對自己這個忠誠的左膀右臂淺笑道,“你隨簡溫一起去,協助於他。”
易子明一身的軟甲都沒有換下來,當即跪下抱拳,聲若洪鐘地回答:“屬下遵命!”
北辰謹擺擺手,讓他們先下去,又看看坐在下首的五個謀臣,道:“你們也下去,城中有什麼異常,及時來報。”
謀臣們紛紛領命,有條不紊地退下了。
北辰謹看著頃刻間空空的的的議事廳,眼中一閃而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俄而輕嘆一聲,起身,整了整衣袍,擡腳走下臺階。
夏虹垂首跟在北辰謹的身後,快走兩步,跟隨侍隔了一段距離,小聲道:“原國探子已經順利進入京城了,在城西福來布莊落腳。”
北辰謹點了點頭,福來布莊是京城最大的土布莊,布料質量好、花色新穎,是很多達官貴人的妻妾喜歡去的地方。
北辰謹一度以爲福來布莊是鳴霄閣的產業,現在看來,卻是原國人開設的麼。有意思。
夏虹又緊跟著北辰謹兩步,見他沒有任何要吩咐的樣子,便微微行禮,緩下腳步,逐漸恢復和北辰謹該有的距離。
誰料到,就在夏虹以爲沒自己什麼事兒了的時候,北辰謹忽然道:“北辰諾知道瀾歌的身世,知道她潛在的價值,所以看上了她,本王理解。但楚晉川卻是特別相待瀾歌呢?”
夏虹嘴角一抽,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北辰謹卻像是不依不饒了,轉頭看著夏虹,見她沒有要湊上來的意思,眉頭就微微地皺了起來。
夏虹心中默默抽噎了一聲,趕緊淺笑著上前,饒是心中七上八下地,嘴裡還要編著騙鬼的理由:“瀾歌正當風華,人也聰明……”
“顧凌也正當風華,人也聰明。”北辰謹顯然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夏虹早就在心中將沒事亂喜歡人的楚晉川上了舉世酷刑,恨不得把她虐成渣,面上還要笑得真誠又溫柔:“說不定是兩人身世相當,楚大人這是……憐香惜玉呢。”
京城有一件人盡皆知、但是誰
都不敢談論的事情——顧凌顧四小姐以十三歲的年齡,瞞著家人,喬裝打扮參加了武舉,並一路過關斬得到了武舉人的名號。
若不是在殿試的時候被顧長恩一眼認了出來,擰著耳朵帶回家好好管教,恐怕當年武狀元的名號就要落在這個剛滿十三歲的女孩身上了。
夏虹簡直要淚流成河,心說就這樣一朵霸王花,又出生高門大族,楚晉川一個寒門子弟,就算是腦子進水了,也對她憐香惜玉不起來啊!
北辰謹輕嘆一聲:“若是沒有楚晉川,讓顧凌陪著瀾歌倒是一件美事。”
夏虹心中咯噔一聲,有些不可思議:“主子可是說……”
若是楚晉川不喜歡瀾歌,若是顧凌不知道這件事,那麼,北辰謹就可以安排顧凌和瀾歌一起被帶去原國。
以顧凌的本事和在北辰國的地位,足以將原國王室和朝堂攪得一團糟,這樣的話,真正要在原國以王室成員身份發揮作用的瀾歌就沒有那麼打眼。
說到底,北辰謹還是不願意將瀾歌的性命交代在區區原國之內的。
但因爲楚晉川的緣故,北辰謹實在不敢將掩護瀾歌的希望放在顧凌身上,只能另作他想。
北辰謹擺了擺手,道:“回去吧。”
夏虹不敢再問,只能揣著一肚子的疑問隨北辰謹到了書房,春弦早就在其內候著,凍頂烏龍的醇冽的香味和墨香混雜在一起,讓浮躁的心情漸漸也平靜下來。
北辰謹坐下,略一思索,由春弦在一邊侍墨,快速寫下一封密信,讓夏虹帶著去了鳴霄閣的別院。
春弦爲北辰謹添了一杯茶,末了,低聲問了句:“主子爲什麼不追查瀾歌和肅王私會的事情呢?”
北辰謹擡眼看了看春弦,難得耐心:“你覺得有必要?”
春弦有些擔憂:“瀾歌終歸是女子……”北辰諾最擅長對付的,就是女子。
北辰諾是長公子之尊,又長著一張溫柔多情的臉,性子也體貼,這本都還好。但瀾歌更常面對的北辰謹,冷面冷心,驕傲又冷酷,誰家嬌養的女兒也受不了他的威壓。
本來還對自家主子充滿信心的春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很是大逆不道地將北辰諾和北辰謹對女子的吸引力做了一番對比,對著自己得出的、顯而易見的結果,簡直都要哭了。
北辰謹心中頓時涌上一股煩悶之氣,冷哼一聲,鎮定自如地捏斷了用了五年之久的狼毫,面無表情:“瀾歌不算女人。”
坐在魏琳的位置上,列出一份北辰謹最近的食譜的瀾歌,忽然打了個噴嚏,手一錯,一道淡淡的墨痕劃過臉頰。
“哎呀,幸虧沒有把你的東西弄髒。”瀾歌放下毛筆,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對著魏琳淺笑,仔細看時,笑容已不復最開始得知魏琳的身份時的熱情自在。
魏琳卻像是沒有注意到瀾歌的這番變化,淺笑著拍了拍瀾歌的肩膀,道:“我來看看——嗯,月王殿下吃的還真清淡呢。”
瀾歌低下頭,不說話。
這份食譜當然不是真的——自從從粥棚回來之後,白風爲北辰謹製備膳食就再也不會帶上她了,但白風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不讓瀾歌接觸北辰謹的膳食。
這幾天下來,北辰謹一天三餐,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其中兩餐是白風來做,而剩下的那一頓,就由瀾歌全權負責,通常是晚膳,北辰謹晚膳向來會用的清淡一些。
既然魏琳篤定瀾歌可以插手北辰謹的午膳,那麼瀾歌也就順應她的要求,食材劑量上稍加改動,就變成一頓略清淡的午膳。
魏琳捏著那張薄薄的紙,顯然有些不滿意,面上微微收斂了笑容,看著瀾歌:“這真的是一個親王的午膳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