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簡溫還是將春弦送到了明智院的門口,就在春弦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問了句:“冬石現在何處?”
春弦腳步詭異地停頓一秒,轉過身來笑道:“冬石需要休息,恐怕不方便……”
“在秋羽被召回府中之前,我能讓墨鱗從北辰諾身邊離開一天,好讓秋羽完成最後一次任務。”簡溫挑眉,淡淡道。
“冬石就在我房裡,你可自去找她。”春弦全然忘了簡溫這三番兩次打斷她的話的行徑是她最痛恨的,兩眼放光地快速道。
簡溫笑得眉眼彎彎,對春弦拱手行禮,道:“未時過後,桂山孤亭之上,墨鱗會在那裡等他的真命天女。”
春弦眼中的光芒閃了閃:“先蒙先生這是何意?”
簡溫笑笑,很是隨意道:“若墨鱗只是武功高強,卻也不成殿下絆腳石,但墨鱗的師父是夢引真人,未免就讓殿下投鼠忌器。不若就此將墨鱗拉攏過來,殿下多了一個助力不說,也能讓北辰諾失了臉面。”
簡溫此言,可以說是相當露骨,即使涵養好如春弦,面上也不免帶出些許冷意來:“奴婢算是明白,爲何冬石每次見到先蒙先生都沒個笑臉了。”
簡溫眉頭微皺,也有些不悅:“那是我和冬石之間的事情。”
春弦深深地看了簡溫一眼,並未再說什麼,轉身很快就離開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犯不著在這樣一個全然不明白感情的含義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庫房的位置在後院,中途要經過盎季小築,春弦走到盎季小築門口的時候,腳步稍微遲緩了一下,很快就換了個方向,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進了房間,春弦立即就敏銳地發現,她早上整理好的繡線亂成了一團,還是解都解不開的那種,當即快步走進臥房,就看見冬石一腳踩在窗臺上,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出了窗臺,一副畏罪潛逃的模樣。
“冬石。”春弦無力地喚道,“下來。”
冬石動作僵硬地從窗臺上下來,小步走到春弦身邊,平素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了些緊張的情緒,道:“我不是故意的。”
春弦點點頭,也沒讓她坐下,就這麼站著看著她,直言道:“小心簡溫。”
冬石微愣。
將簡溫給自己的暗示說了一遍,春弦面上沒了笑容,解釋道:“簡溫對待感情,更像是對待一個有利用價值的東西,我看不出他的真心。”
簡溫這個年紀的男子或許行事有些跳脫,但理智驕傲如簡溫,若是真心喜歡冬石,斷然不該以這種逗弄的方式吸引冬石的注意力。
冬石也明白這一點,見春弦眼帶擔心地看著自己,心中一暖,握著春弦的手,沉聲道:“你放心。”
春弦抿了抿嘴,用力握了握冬石的手,這才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當天晚上,春弦將北辰謹行冠禮要用的一應器物都準備好,也完成了僕從們早期的禮儀訓練,終於得以舒一口氣的時候,秋羽回來了。
下人通傳之後,秋羽在近侍的引領下,進了司雲殿前殿,北辰謹正靠坐在牀上,讓兩個近侍爲他捶腿揉肩,端的是矜貴慵懶。
這是北辰謹和北辰諾最大的區別。
北辰諾在人前永遠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雖然舉手投足間也會帶著王族天生的驕傲,但畢竟沒有侵略性,不會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卑微的感覺。
而北辰謹沒有刻意表現,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擡手,那一身遮掩不住的貴氣永遠在直截了當地宣佈——本王就是高人一等,爾等能如何?
秋羽驟然從北辰諾身邊離開,才一擡頭,就看見自家主子如此霸氣側漏的模樣,忍不住抿嘴輕笑了一下
,道:“主子萬福。”
北辰謹淺笑著給她賜座,問道:“如何?”
秋羽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件來,雙手遞給北辰謹,道:“這是屬下在離開之前,肅王最後發出的一封密信。”
北辰謹也不避諱那兩個近侍,直接就打開了信件,只掃了一眼,就將其中的密碼破譯了出來,卻是半晌不說話。
司雲殿中的氣氛驟然沉滯下來,那兩個近侍手上的動作越發小心翼翼,只有秋羽還溫婉地笑著看著北辰謹,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北辰謹隨手將密信摺好,放在一邊,道:“墨鱗可認出你了?”
秋羽苦笑一聲,道:“從屬下傷好之後,第一次出現在肅王身邊時,墨鱗就發現了屬下,但他只是阻撓屬下辦事,倒並未讓肅王得知屬下的存在。”
這個舉動雖然是墨鱗的個人意願,但秋羽到底還是欠了墨鱗的人情。
北辰謹想起昨日簡溫和他提起的話,微微瞇起眼睛:“墨鱗是否有意願……”
“沒有。”秋羽難得僭越,面紅耳赤地打斷北辰謹的話,認真道,“墨鱗和屬下之間是清白的。”
北辰謹輕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夏虹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你若是無事,可自去和她們聚一聚。”
秋羽輕輕抿了抿嘴,感激地看著北辰謹,行禮道:“爲主子效力,屬下不辛苦。”
在秋羽離開之後,北辰謹沉默片刻,將近侍盡數斥退,走到桌邊,從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來一張半透明的絹布,快速在上面寫上了密語,稍微吹乾之後,北辰謹就將絹布捲了起來,扔進另一邊的暗格之中。
月王府地下的一處密室中,一個小小的格子悄然打開,裡面露出的正是那捲半透明的絹布,很快就有人上前,將這個絹布裹進蠟丸之中,綁在了候在一邊的鴿子腿上,將鴿子放飛出去。
三天後,原國黎仲梵王府中琉璃院。
海妖手中抓著一隻似乎被嚇傻了的灰色鴿子走了進來,見瀾歌站樁站得雙腿打顫,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似的,忍不住嗤笑道:“你省省吧,萬一受傷了更麻煩。”
瀾歌的視線往邊上雙手抱臂站著的護明看過去。
護明努力板起臉,認真道:“三天前姐姐說要練站樁的。但三天前,姐姐練了不到一刻鐘,兩天前,姐姐練了不到一刻鐘。今天,姐姐還沒堅持半刻鐘就要放棄了嗎?”
上天作證,在學校上功法課的時候,她能保持站樁的姿勢五分鐘就算是班級女生中的佼佼者了好嗎!
誰知道這個時代站樁的基本時間單位是用時辰來算的!老孃的腿又不是鐵打的!你他孃的好歹考慮一下老孃的體質啊!
瀾歌心中奔跑著一萬頭咆哮的草泥馬,但面上卻只能掛著僵硬的、討好的笑容,可憐巴巴地看著護明:“姐姐不是不想練,但你看,現在是真的有事……”
海妖卻像是嫌場面不夠熱鬧似的,閒閒地補充了一句:“這隻鴿子傻乎乎的,我看乾脆就留下來,那邊的人也不會有意見的。你可以慢慢練,不著急。”
瀾歌倒抽一口冷氣,一下子氣沒守住,腿一軟,踉蹌了一步,直接就跪倒在地,捂著被石頭磕到的膝蓋,呻吟道:“薩布,算你狠。”
護明立即上前將瀾歌扶起來,半是無奈半是震驚:“這次是真的連半刻鐘都不到——姐姐,你若是要強身健體的話,練習吐納可能會比站樁更適合你。”
瀾歌被打擊得張大嘴巴看著護明,半天說不出話來。
海妖輕笑著取了那鴿子腿上的蠟丸,隨手就將鴿子給放飛了,走到瀾歌身邊,將蠟丸掰開,扯出裡面的絹布,看
都沒看一眼,直接就遞到了瀾歌手邊。
瀾歌由著護明扶著,有氣無力地接過絹布,抖了抖打開,雙手撐著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忽然面上的神情就僵硬了起來,狐疑地看著海妖,道:“你家大首領……現在何處?”
海妖被瀾歌這麼一問,心中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讓你做什麼?”
“沒有沒有。”見海妖可能誤會了,瀾歌趕緊擺手,道,“有另一對煌曄的人和肅王聯繫上了,殿下有些話,要我和海格里希轉達。”
正說著,海格里希就從高牆之上翻身落了下來,笑著和瀾歌打了個招呼,正打算上前,從護明手中接過瀾歌呢,就見海妖一臉同情地看著自己。
海格里希莫名其妙,遲疑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海妖輕嘆一聲,拍了拍海格里希的肩膀,沒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畫雲留下的那一杯茶水事後被查出來沒有問題,但是根據海妖的調查,畫雲確實有和漱溟接觸過,她留了人手密切關注這兩個人。
而兩天前關於閔曦蘭完整的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那手印被證實是女子的,但礙於那無辜死去的面首和閔家人的壓制,沒有人敢直截了當地站出來說瀾歌有嫌疑。
閔敬在王宮疾醫高超的醫術之下,硬是撐著將自己的身後事以及閔家的後續發展佈置妥當了,在一天前死在了王宮的偏殿。
海妖可是聽尤涅斯說,閔敬死的時候,死不瞑目,她表示不理解。閔敬可以說是風光了一輩子,又是閔家最高的掌權人,說一不二,享夠了榮寵,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然而閔敬的死因卻沒有人敢追究,原昭雖然蠢蠢欲動地想要揪著這個“心脈受損”的把柄,治閔敬一個大不敬的罪,卻最終都沒敢做什麼。
甚至爲了平息閔家人的怒火,爭取閔家人的支持,原昭還做出了不少讓步,將手中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權利轉手送出去了大半,心疼得都萎靡了。
看來這一次跟著大首領來到原國還真是來對了,在這裡一點都不無聊,海妖表示很開心。
只是相比起海妖的好心情,海格里希看完瀾歌翻譯出來的信件之後,心情就不是那麼好了:“筱圖爾真的這麼做了?”
瀾歌正挽起褲腿、伸直了腿架在椅子上,好讓護明爲她上藥,隔著桌子和海格里希說話:“那個人叫筱圖爾?是個女人?”
海格里希冷笑一聲:“這可不算是女人。漱溟要害你的事你還記得吧,就是她在背後煽風點火的。”
瀾歌表示不是很理解:“我……和她,和那個筱圖爾,可以說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吧?怎麼聽你說的,她把我視若眼中釘了?”
“因爲你是冥族聖女的後人。”海格里希道,“至於更多,我們說好的,等你到了煌曄我才能將事情全都告訴你。”
瀾歌抿了抿嘴,雖說有些氣不順,但到底還是放開這個話題,指了指她自己抄錄出來的信件,道:“趙國的連弩機,羣浪郡中煌曄密探的屍體,還有北辰諾的支持。筱圖爾還做了什麼?”
“我倒是忘了告訴北辰謹,羣浪郡中留下的那些屍體,是筱圖爾的手下。”海格里希勾著嘴角,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是我殺的。”
海格里希笑笑,道:“筱圖爾可沒有煌曄發的關牒,所以她能夠安然留在黎仲,必然是得到了原昭的認可。還有閔家突然對你發難,也能也是筱圖爾在背後搞鬼。”
瀾歌不可抑制地想歪了——這個時代一個女人要周旋在這麼多位高權重的男人之間,那必然要出賣美色啊。
想到這裡,瀾歌很是八卦地問了句:“那筱圖爾很漂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