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場景瀾歌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覺得她遺失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找不到,也不可能再尋到,那種惶恐混雜著委屈,讓瀾歌在夢中嚎啕大哭。
誰知她好不容易掙扎著醒來,卻看見牀邊坐著北辰謹,這個冷酷而精明的男人面上的神情有些微妙,似乎有類似尷尬的情緒一閃而過。
瀾歌腦中一片混沌,微微喘息,抱著被子緩緩從牀上坐起,不忘對北辰謹行禮:“主子。”
北辰謹見瀾歌沒有追問自己爲什麼在這裡,也沒有如同侍妾一般做出嬌羞欲拒還迎的樣子,舒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有些莫名的失落。
昨日夜間,府中就抓獲了兩個小賊,在這個多事之秋,北辰謹特意讓府中養著的酷吏刑訊了一番,得知那兩個小賊竟然是北辰諾的人,目的明確,就是要探查白風院落。
但白風進入月王府已經兩年了,身份尊貴,期間沒有出過任何差錯,和北辰謹相當親近。北辰諾不是沒有拉攏過他,都被白風婉拒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北辰諾的目標是瀾歌?可是爲什麼?瀾歌怎麼會被北辰諾注意到的?府中的情報系統出了什麼問題?
那一夜,北辰謹在接到酷吏送上來的審訊結果之後,並沒有睡好。
今日早朝上,北辰諾對他做出一副親近關懷的樣子,明明是北辰諾一如往常的嘴臉,卻讓北辰謹分外煩躁。
這個人一直在覬覦著不該屬於他的東西,時刻不忘隱藏自己的真面目,和他那上不得檯面的娘一般令人噁心!
下了早朝,北辰謹也沒有理會顧凌請求他去坐鎮小姐們的茶會的要求,直接回了府,沒帶任何侍從,徑直到了瀾歌的房間,神使鬼差地站在牀邊看著瀾歌的睡眼,不知時間流逝。
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瀾歌,北辰謹並沒有站起來,平靜道:“今天的情況我聽說了。是顧凌考慮不周。”
瀾歌淺笑著搖頭:“不能怪小姐們。”
這些官家小姐從來都不知人間疾苦,每日所學也不過是持家、爭寵和害人的伎倆,突然讓她們來主持一個粥棚,她們怎麼吃得消呢?
施粥這種事,是要把人性最深層的黑暗給考慮進去的啊,尤其不能忘了,人在絕望的時候,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瀾歌遲疑了一下,補充道:“主子能夠讓曾經參與賑災、並且確實做出功績的官員的僕從參與進來呢?”
不是官員,只是僕從的話,就不能牽扯進黨派之爭,這樣建立粥棚的政治阻力也會小一點,北辰謹也能佔據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政治位置。
北辰謹一向看不起僕從,聽瀾歌這麼說,倒是發現了其中的好處,點頭應允:“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瀾歌笑著點頭,見北辰謹沒有要走的意思,未免尷尬,只能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屬下關於適合流民的膳食搭配還沒有想好,主子不如回去……”
“下個月,等流民稍微安定一點,你去參加中級食醫的考覈。”北辰謹打斷瀾歌的話,果斷道。
瀾歌從善如流地點頭,看著北辰謹的眼中帶上了感激:“多謝主子提攜。”
下級食醫要想成爲中級食醫,要經過兩層考覈,一層是下級食醫所在地的中級食醫協會的考覈,還有一層則是王宮中中級食醫的考覈。
要說下級食醫只屬於奴僕範圍的話,那麼中級食醫就算得上是自由人,他們和府中的主子有雙向選擇權,也能夠在外面接一些私活,更加被百姓推崇。
這是好事,但是瀾歌內心並沒有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麼開心,相反,她對於北辰謹安排的這個機會,甚至有些憂心忡忡。
北辰謹一眼看穿瀾歌感激之下
的隱隱排斥,眉頭微皺:“你在擔心什麼?”
瀾歌深吸一口氣,眉頭微皺,語氣肯定:“屬下受傷,更像是有人混在流民中故意爲之。”
在這個世界,瀾歌能忍,痛苦或者委屈她都可以忍下,唯一一點,她不能忍受莫名其妙地有人針對她。既然北辰謹問了,她自然要回答,這沒什麼好遮掩的。
北辰謹一聽,微微瞇起眼睛,視線落在瀾歌包紮好的小臂上:“本王會讓人儘快查出來。”
瀾歌抿嘴低頭,不等北辰謹再說什麼,先恭敬地開口,意圖先發制人:“屬下恭送主子。”
北辰謹輕笑一聲,擡手挑起瀾歌的下巴,眉目幽深,黝黑的瞳孔倒映出瀾歌清秀的容顏,意外地專注:“本王並未說要走。倒是你,迫不及待地要趕本王離開嗎?”
瀾歌被制住了下巴,連搖頭的動作都做不了,只能儘量做出無辜的表情:“主子能蒞臨寒舍,簡直是蓬蓽生輝……但,主子真正該留的地方是居鯉院。”
北辰謹微微勾起嘴角,傾身上前,逼近瀾歌,語氣肯定而略帶曖昧:“聽四兒說,你愛慕著本王。”
瀾歌嘴角抽搐,爲顧凌的多管閒事,也爲了北辰謹的自作多情,垂下眼簾掩去多餘的情緒:“屬下不敢。”
因爲噩夢的緣故,瀾歌面上紅暈未退,這會兒看上去,倒有點不勝嬌羞的風情,修長的皓頸因爲低頭的動作徹底暴露出來,美好而脆弱。
北辰謹不受控制地鬆開她的下巴,轉而輕輕撫上她的後頸,聲音有了些許不穩:“若你想,本王爲你在居鯉院備個院子,如何?”
瀾歌被嚇了一跳,趕緊掙開他,滾落下牀,單膝跪地,深深地埋下頭去:“屬下不敢!求王爺饒恕。”
北辰謹面容平靜,語氣甚至還有些悠悠然:“哦?那你希望進誰的後院?肅王府的嗎?”
明明知道被惦記上這件事不是瀾歌的錯,北辰謹卻控制不住地遷怒她。
瀾歌愣了一下,立即明白北辰謹剛纔說的那番話不過是在試探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對她做什麼,一時間有些尷尬,趕緊搖頭:“屬下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北辰謹看著瀾歌,黝黑深沉的瞳孔中帶著點點光亮,危險又魅惑:“擡起頭來,看著本王。”
瀾歌深吸一口氣,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抵抗的住北辰謹的魅力,就在遲疑之間,北辰謹失去了耐心,直接彎腰,挑起她的下巴。
瀾歌猝不及防撞進北辰謹的眼眸中,許久不曾親身感受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讓她有片刻的窒息。
“最近肅王的人在四處打探你的消息。瀾歌,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讓肅王注意到你的?”北辰謹語調和緩悠閒,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這段時間正是北辰謹利用利氏族人將大批肅王黨文官拉下馬的時候,按照常理,北辰諾應該在這上面或反擊或防禦,但是北辰諾沒有,他反而是將自己暗中的勢力拿來調查瀾歌,這讓北辰謹心生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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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歌不曾在市井遊走過,她被北辰謹從山野帶進月王府之後,活動範圍一直都在北辰謹的勢力所及之內,沒理由就這樣無端端地被北辰諾給惦記上。
除非……除非瀾歌和榮貴妃有關的事情被北辰諾知道了,除非府中有人不安分了。
瀾歌清楚地看見北辰謹眼中有著嗜血殘忍的光,雖然知道那不是針對自己的,但這還是讓瀾歌出了一身冷汗:“屬下願意配合主子的任何計劃。”
北辰謹輕笑一聲,鬆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瀾歌:“本王就暫且相信你的忠心。”
瀾歌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並不敢就這樣鬆懈下來,屏息等待北辰謹接下來
的話。
北辰謹站起來,朝著門外走去,邊漫不經心地提點道:“本王會推薦你成爲賑災高級調配人員。而你,要憑自己的努力,成爲賑災中最大的功臣。”
既然北辰諾想要在瀾歌身上動手腳,那他乾脆就把這個女人推到臺前,讓萬民矚目。
一旦瀾歌被牢牢打上他北辰謹的印記,看北辰諾那個僞君子還敢不敢越過他,把手伸到瀾歌身上。
日後,若瀾歌真的跟榮貴妃有什麼牽扯,甚至瀾歌就是原國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就算瀾歌的利用價值被無限放大,北辰諾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獨享瀾歌帶來的利益。
一想到那一天的場景,再想想北辰諾那張君子方端的面具下是怎樣一顆被嫉妒和仇恨煎熬的心,北辰謹心中就快意無限。
瀾歌就這樣一直跪在地上,知道北辰謹關門的聲音響起,也沒有起來。
瀾歌心中有些惴惴然,她在最開始爲楚晉川出謀劃策賑濟流民的時候,確實想過要借這個時機,謀一個活菩薩之類的稱號,成功的話,她有朝一日想要脫離月王府,就簡單多了。
只是後來,瀾歌莫名受到暗算,再加上剛剛北辰謹提及的、北辰諾在調查她,瀾歌又有些退縮了。
她現在的境地可以說是四面楚歌,到處都是看不見的敵人,這種時候瀾歌要想著獨立門戶,這種行爲簡直和找死差不多。
只是當瀾歌打消了要出名的念頭,北辰謹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他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瀾歌撲倒在牀上,苦惱地抱著腦袋,北辰謹剛剛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再說:他都讓瀾歌到了領導者的地位,要是瀾歌還不能達成他的願望,就自裁謝罪!
怎麼會這樣,怎麼就沒一件事是順心的呢!瀾歌真的很想去死一死,命運對她也太刻薄了啊!
就在瀾歌難得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時,房門被人敲響了,冬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瀾歌,我進來了。”
瀾歌立即收拾好情緒,翻身上牀,蓋著被子看著冬石,笑著打了聲招呼。
冬石將手中的放著飯菜的托盤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看著瀾歌,面上沒什麼表情:“晚膳時間到。”
瀾歌點點頭,披了件衣服就下牀,走到桌邊坐下,見冬石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看看飯桌上明顯是一人份的飯菜,有些疑惑:“要一起吃嗎?”
冬石搖了搖頭:“主子讓我來保護你。”
瀾歌頓時被驚得站起來,因爲動作過大,帶的椅子驟然往後翻去,砸在地上,響起好大一聲震動聲:“不用!”
竟然讓冬石來保護她?這個動作明顯太大了,北辰謹這是不給她任何緩衝的時間和餘地嗎!
“你說什麼?”冬弦微微皺眉,瀾歌的聲音被椅子碰倒的聲音掩蓋,她並沒有聽清楚,因爲在想事情,冬弦也並沒有看著瀾歌的嘴脣,無法讀她的脣語。
瀾歌咬著下脣,沉默不語地將椅子給扶起來,強自按耐住心中翻涌的驚怒,澀聲道:“我不過是個下級食醫,用不著這麼勞師動衆。”
冬石表示贊同,眼中一閃而過無奈的情緒:“但這是主子的命令。”
瀾歌深吸一口氣,緊緊抿著嘴脣,沉默下來。
冬石拉開椅子坐下,面上一派清冷,淡淡道:“就在昨天,居鯉院中的小燕被趕了出去。”
瀾歌愣了一下:“什麼理由?”
“侍主不利,驕縱無能。”冬石微微勾起嘴角,那一點弧度如彎刀一般鋒利,“區區家生子,討好了娘娘而已,竟然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瀾歌默默低下頭去:“主子……主子一開始就不喜歡小燕,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