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冥族傳承數(shù)千年期間,開除過自己的子弟出族譜的情況發(fā)生得少之又少。
上天似乎格外偏愛這個家族,給了他們長久的壽命、出衆(zhòng)的容貌、優(yōu)秀的品德,但,卻忘了給他們最重要的一點——運氣。
冥族在每一個王朝之中,擔任的都是國師的職責,做的是窺測天意的事情,爲國爲君,素來犧牲不少。
但每一代王朝的變更,最先被殺死的,卻都是冥族人——被冥族子侄背叛的冥族人。
而這些數(shù)百年出現(xiàn)一次的人,在冥族內(nèi)部被稱爲顛覆者。
但是鮮少有人知道,不是所有被從冥族族譜中除名的人,都是背叛者。
在冥族之中,還對另外的一類人、一類更少出現(xiàn)在冥族歷史之中的人,有著別的名字——背叛者。
背叛者是指,帶著冥族內(nèi)部絕不應該流傳於時間的秘密、主動離開冥族、涉足世俗世界,並且試圖違背天道、逆天而行的人。
整個冥族的歷史之中,背叛者不足十個,而薛青染,則是這些背叛者之中,獲取的世俗成就最高的一個,沒有之一。
原傲讓瀾歌先回寢殿去休息,轉頭命令早朝太監(jiān)通知各位大人今日的早朝不用上了,這纔對瀾歌保證:“今晚臣就把小族譜帶給陛下看。”
瀾歌沉默片刻,還是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一下從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也就讓原傲自去休息了。
因爲原傲時常需要進宮,再加上他的身份尊貴,在原昭還是原王的時候,原傲在王宮中就有自己的宮殿了,等瀾歌登基,就更加不可能撤去原傲的這一份殊榮。
於是,原傲自己的宮殿就這麼一直保留下來,並且有越來越舒適、奢華的趨勢。
原傲離去之後,瀾歌並未褪去衣衫,而是靠在貴妃榻上,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要親自去見一見薛青染。
瀾歌起身,喚了個近侍過來,問道:“今晚負責執(zhí)勤的是誰?”
那近侍垂首恭敬道:“啓稟陛下,正是左青丘左侍衛(wèi)長。”
“又是左青丘?”瀾歌有些疑惑,“昨天晚上不就是他嗎?按道理,今天輪到他休沐了呀。”
那近侍淺笑著解釋道:“奴才聽說,左侍衛(wèi)長做錯了事情,今個兒執(zhí)勤啊,是要在梵王面前將功折罪呢。”
瀾歌挑眉——就說原傲怎麼這麼放心自己一個人休息,連個能夠制約自己的人都不留下,感情是寢殿外面有個左青丘在巡邏啊。
只可惜,左青丘再怎麼是你的親信,在外人面前,也還是要聽老孃的!
瀾歌笑了笑,顯出幾分慵懶的表情來:“去,讓左青丘給我請薛……呃,屈非進來。”
屈非是瀾歌的教習師父,這一點並沒有隨著瀾歌的登基而改變。
屈非因爲薛青染的命令,以及和北辰謹?shù)暮献麝P係,買了個宅子住在王宮外面,左青丘若是現(xiàn)在出發(fā),屈非不到早朝時間就能進入王宮,站在瀾歌面前。
那近侍應了一聲,躬身倒退著退下。
瀾歌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裹著衣服往貴妃榻上一躺,仗著屋中有地龍、還燒著火爐,就隨手往身上蓋了條毯子,打算小寐一會兒,等屈非進宮。
於是,一刻鐘之後,瀾歌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見到了屈非沒有表情的臉。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瀾歌驟然從貴妃榻上跳起來,卻在動作到一半的時候,腿上一麻,整個人就這麼對著屈非跪了下去。
屈非眉
頭微皺,沒有任何遲疑地伸手,在瀾歌的膝蓋和地毯親密接觸之前,把人扶了起來,眼中是沒有絲毫掩飾的嫌棄之情:“你叫我進宮,就是爲了向我下跪的?”
她果然還是很討厭屈非這一張嘴……
瀾歌深吸一口氣,頗有些猙獰地笑笑:“哪能呢——我知道薛青染的身份了。”
屈非轉身正要坐下,聽見瀾歌這句話,行雲(yún)流水的動作有了微妙的停頓,但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只是淡淡一點頭:“嗯。”
瀾歌剛睡醒,覺得有點冷,乾脆就這麼裹著毯子,盤腿坐在貴妃榻上看著屈非,有些得意地笑道:“你之前一直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我不用一天的時間就得到了答案,對此,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屈非擡頭看了洋洋得意的瀾歌一眼,抿了抿嘴,照實道:“我之前並未不願意告訴你這件事,只是當時我心中有別的事情在困擾著我,沒來得及說而已。”
所以說,即使瀾歌不這麼上跳下躥地尋求答案,屈非也會在解決了困擾自己的事情之後,將一切都告訴瀾歌的。
她果然還是應該將屈非的嘴巴給縫起來的……
瀾歌陰測測地想,道:“薛青染決定什麼時候來見我?”
屈非面無表情地反問:“閣主爲什麼要來見你?”
“他是我伯伯啊!”瀾歌表示很莫名,“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和他有血緣關係,再加上他之前又說了要力挺我的話,難道我們不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屈非微微露出瞭然的神情,然後一擺手,淡淡道:“閣主要的,只是將護明帶回去,他不會親自過來的。”
“爲什麼!”瀾歌還想著說,自己訂婚的時候,身邊的親人集團終於能多出一兩個人了,怎麼結果竟然還是這樣?
屈非道:“既然你知道了閣主的身份,定然也知道,閣主早就從族裡除名了。也就是說,按照世俗的定義,你和閣主之間是沒有任何羈絆的。”
瀾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她的觀念之中,血緣關係是世界上最牢固的聯(lián)繫,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但怎麼放在薛青染身上,被家族除名,他就能拋棄自己所有的親人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薛青染爲什麼之前還要讓屈非帶那樣一句話,這不是引人誤會嗎!
見瀾歌面上帶上了怒氣,屈非有些疑惑,道:“你之前已經(jīng)見過閣主了,爲什麼現(xiàn)在還想再見他一面?”
屈非從尚雀口中聽說了那一次會見,大致可以猜得出來,在那一次的見面之中,瀾歌並不開心。
屈非對此很不理解,既然是不開心的事情,瀾歌爲什麼還想再做一次?
“因爲薛青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血緣關係最近的一個親人了啊!”瀾歌有些惱怒,瞪著屈非,道,“你只管把人叫來,到時候不論發(fā)生什麼事,一切責任我來承擔。”
瀾歌從心理上已經(jīng)將自己當成了這個時代的人,把自己當成了“瀾歌”,卻在不久之前,才得知,原來一向疼愛自己的養(yǎng)母明月,竟然是造成她的身體如此之差的罪魁禍首之一。
而青巒徒有武力,這十幾年的逃避奔波更是消磨了他心中最後一點雄心壯志,只要能維持住現(xiàn)在的平靜生活,哪怕只是假象,他也願意被明月矇蔽驅策。
看清楚這個由養(yǎng)父母組成的家庭是怎樣的情況,瀾歌雖說不至於要報復回去,卻實在沒有了和他們周旋的力氣。
愛需要力氣,恨同樣需要力氣,而瀾歌,卻
是在重重的磨難之中,對愛恨都倦怠了。
有了薛青染的這一層關係,護明也算的上是和瀾歌有了血緣關係的弟弟,但他到底年幼,比之薛青染,少了一份擔當?shù)哪芰Γ屓瞬环判摹?
而瀾歌所求,不過是在自己的訂婚儀式上,能有個壓得住場子的長輩,僅此而已。
屈非眉頭微皺,沉默片刻,到底沒有立刻反駁,只是道:“我想看看無絃琴。”
這下?lián)Q成瀾歌眉頭微皺了:“你也想試著彈奏一下?”
五十年間無人問津的無絃琴,一夜之間變得這麼熱門,她能問一下這到底是爲什麼嗎?
屈非搖了搖頭,一臉的理所當然:“我要看看,北辰謹彈奏之後是否留下什麼痕跡。”
見瀾歌依舊是一副莫名的表情,屈非想了想,補充道:“大概是五年前,我剛剛成爲鳴霄閣原國分部的主人時,我就進入庫房,試著彈奏無絃琴,但每次都失敗了。五年間,我進行了將近一百次的嘗試,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瀾歌嘴角抽搐:“你潛入庫房……”深吸一口氣,瀾歌努力擺出溫柔的笑容,道:“那你知道,現(xiàn)在坐在你面前的,正是那庫房的主人嗎?”
屈非點了點頭,依舊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若是不知道我就不會告訴你了。”
敢情你還有理了?瀾歌被屈非氣笑了,擺了擺手,道:“行行,你想說什麼,繼續(xù)說。”
屈非道:“不可能我嘗試了快一百次都沒成功,北辰謹?shù)谝淮谓佑|道無絃琴,就得到了無絃琴的認可。”
“我會讓朝塵替我去加固庫房之中的機關。”瀾歌最後拍板,“並且,我會讓人在朝塵完成機關之後,帶你過去。作爲交換,你必須把薛青染帶到我面前來。”
屈非的眉毛動了動,沉默了許久,最終,擡頭看著瀾歌,沉聲道:“好。”
瀾歌心中微微驚訝,面上卻擺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著應了,並讓人服侍屈非用了早膳,才把人送出宮去,自己轉身去找了朝塵。
朝塵在瀾歌成爲原國女王之後,就被瀾歌派往雙離城,進行了幾個城池的陣法、風水的改造,並且手持瀾歌的王令,斬了好幾個帶頭作亂的官吏和平民,以極快的速度將雙離城中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
在朝塵離開雙離城的時候,這個一度崩潰的城池,終於恢復了一些往日繁華的影子,並且在朝塵留下的人的幫助下,一步步朝著美好的方向前進。
現(xiàn)在,整個原國都知道,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有著雷霆手段、慈母心腸,聰明得理所當然,不管做什麼,都帶著一股子讓人信服的味道。
一天前回到黎仲的朝塵,在進入王宮之後,隨手挑了一處僻靜的宮殿待著,看那架勢,頗有些深藏功與名的味道。
因此,當瀾歌到達那僻靜的宮殿前的時候,差點就被朝塵拒之門外。
瀾歌站寢殿門口,朗聲道:“你現(xiàn)在的名聲已經(jīng)傳遍了原國。但若是接下來的這件事你做好了,我敢保證,你的名聲將會在這片中原大陸上廣爲傳播。”
話音剛落,寢殿的大門就幽幽然地打開了,從門縫中可以看見,寢殿之中是沒有任何光線的,說明朝塵將所有的窗戶窗簾都關上了。
黑暗中,朝塵略顯飄渺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來:“進來。”
這特麼的又不是在拍恐怖片,用得著擺出這種陣勢嗎?
瀾歌默默腹誹,卻還是很貼心地將近侍留在外面,孤身進入了寢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