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原昭確實起草過一份解除瀾歌和辛睿翼婚約的詔書,但不幸,這份詔書現在找不到了。
瀾歌幾乎命人把整個養心居給翻過來了,在百般無用功之後,瀾歌總算想起來,或許這件事和原昕有關。
之前原昕在閔季嶼的攛掇下,潛入養心居毀掉驅逐筱圖爾的詔書時,可能看見了同樣擺在長榻上的這份詔書,出於某種陰暗心理,就隨手一併毀掉了。
原昕這個舉動看似莽撞而無用,但隨著時間的推延,卻在今時今日,將瀾歌和辛睿翼的關係安置到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地步。
首先,瀾歌豢養男寵,辛睿翼試圖解除婚約這件事,在原國高層之中可以說是廣爲流傳,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是認定了瀾歌和辛睿翼不可能真的在一起的,
但是百姓不知道啊,辛睿翼雖說行事有些張揚,但在一羣紈絝子弟中,也還算是人品端正,百姓對於他們的這一段婚事,可是懷抱著絕對的熱情拭目以待。
更重要的,瀾歌和辛睿翼兩人之間雖說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畢竟也有點相看兩相厭的味道,要他們主動爲對方做點什麼,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特麼的……早知道就在路上給北辰謹設置一點障礙了,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啊!
瀾歌在心中默默淚奔三千里,旋身坐在了主座上,擺了擺手,面無表情道:“宣。”
定王辛哲走路生風地進來,而相較之下,更加年輕、也更加英俊的辛睿翼,則要萎靡許多。
“臣辛哲——拜見陛下。”
“微臣辛睿翼——拜見陛下。”
在辛哲的刻意等待之下,辛睿翼走到父親身邊,兩人這才齊齊對著瀾歌下拜行禮。
瀾歌擺了擺手,示意侍女爲兩人備茶看座,待到兩人都落座了,瀾歌才淺笑道:“連夜讓二位進宮,實在是事出有因。定王不會怪孤吧?”
辛哲趕緊擺手,笑容誠懇地連連說不,但在幽幽的光線之下,看著瀾歌的眼神卻有些意味深長。
見到瀾歌第一眼的時候,辛哲就知道,這個被原傲幫扶的女子定然不是池中物,只辛哲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差點就成爲他們家媳婦的女子,有朝一日會成爲原國的女王。
被原傲一手扶持上王座、將閔家逼得走投無路、行事狠辣惹來親貴咒罵的女王。
瀾歌清楚地看見辛哲眼中的神情,但破天荒的,她卻沒有理睬這種怪異的表情,只是笑道:“在先王還在的時候,巡風曾經請求先王一件事。孤想著,孤登基也有一段時間了,總該將這件事了結了纔好。”
辛哲和辛睿翼在進宮之前,就猜到了瀾歌要說的到底是什麼,這會兒倒也不驚慌,辛睿翼落落大方地站起來,對瀾歌行禮,緩聲道:“多謝陛下成全。”
果然是已經見過了姜月貞了啊……
回想起前幾天護明急吼吼地告訴她,姜月貞孤身一人、神神秘秘地會見了定王妃,瀾歌就想著,當她再次提出解除婚約的時候,哪怕辛哲阻止,辛睿翼也該義無反顧地贊同自己了。
只是出乎瀾歌意料,不僅辛睿翼一口答應了下來,甚至是辛哲,都從座位上站起來,對瀾歌一揖到底,聲音頗有些沉重的意味:“臣,定然會好好管教犬子,再不讓陛下操心。”
瀾歌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保持著端莊得體的笑容,點了點頭,本想著將近凌晨把人家叫進來,該說點什麼安慰人
家,但看辛哲和辛睿翼頗有些躁動的狀態,瀾歌終究沒有留人,擬了詔令,讓近侍傳給中書昭告天下之後,就讓兩人回去了。
好了,天一亮,不說黎仲城中的百姓就該知道,他們的女王和辛睿翼和平分手,不出半天,整個原國都該傳遍這個消息了。
至於這麼一則怎麼看都不算是王室榮光的消息要怎麼潤色得讓人抓不到她這個女王的把柄……瀾歌表示,這就是中書舍人的職責了!
海格里希看完了全程,見瀾歌面上終於露出了不加掩飾的開心笑容,冷笑一聲,道:“你知道辛睿翼爲什麼會這麼痛快地答應嗎?”
瀾歌頗爲豪放地一擺手:“我爲什麼要知道?我只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是我想要的就好了!”
海格里希眉頭微皺,看著瀾歌半晌,忽然重重地把杯子一放,轉身就走。
“哎哎哎……”瀾歌趕緊繞過長榻追上去,“辛睿翼答應了,那你答應了沒有啊?”
海格里希簡直要把瀾歌拖過來暴打一頓了,驟然停住腳步,正要說什麼,卻看見瀾歌以剎不住車的姿勢,一頭撞進了他的懷中。
“痛……”瀾歌頭上的玉冕的墜子一下子掃過她的眼睛,瀾歌趴在海格里希的懷中,右眼通紅,眼淚都下來了,邊不忘惡人先告狀,“你跑什麼跑啊?”
老子擔心繼續和你共處一室,老子會忍不住揍你!
海格里希一臉氣急敗壞的惡犬相盯著瀾歌——的後腦勺,半晌,卻像是終於妥協了一般,擡手握著瀾歌的肩膀把人拉出懷抱,嘆息道:“我答應。”
瀾歌單手捂著右眼,僅用一隻左眼看著海格里希,在確認他是認真的之後,面上的笑容立即明顯了幾分,自由的左手用力拍著海格里希的肩膀,笑道:“這真是太好了!”
末了,瀾歌又問了一句:“那海妖的身份也恢復了吧?”
她是真的不希望,海妖在輿(內)論(心)的(惡)壓(趣)力(味)之下,對原昭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海格里希有些意外,遲疑片刻,面對著瀾歌充滿希望的眼神,還是搖了搖頭:“這個暫時先不要。”
瀾歌表示很失望。
正巧在此時,一陣寒風吹過,瀾歌立即應景地抖了抖,卻不忘縮著肩膀擡頭看著海格里希,一副百折不撓的架勢。
海格里希一把摟住瀾歌,把她強行帶回了小書房,一腳踏進暖融融的室內,兩人不同程度地鬆了一口氣。
海格里希放開瀾歌,斜靠在邊上的牆壁上,一臉的痞子樣:“海妖暫時還不能恢復身份,至於爲什麼……你們的人找到漱溟和筱圖爾了嗎?”
瀾歌頓時啞口無言。
原昭死後,到瀾歌登基之後的整整十天之內,黎仲城中一直處於戒嚴的狀態,別說是人了,就連一隻蒼蠅要飛出去,也要經過嚴格的審查。
但就在這樣的天羅地網之下,原傲派出的人、鳴霄閣的探子、還有瀾歌手中可以動用的、北辰謹安排的人手,三方人馬掘地三尺,愣是沒有找到這兩個女人。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但找到這兩個人畢竟不是他們目前的當務之急,這種銳不可當的勢頭維持了十天之後,瀾歌率先撤掉了北辰謹的人手,十二天之後,鳴霄閣的半數人手接了別的任務,時至今日,就連原傲手下的人,也只剩下三分之一在找她們。
要不是城門安
排的都是他們手中最精銳、最忠誠的人,並且他們都敢用性命擔保,這兩個女人絕對沒有可能混過城門守衛離開,瀾歌都要懷疑漱溟和筱圖爾早就不在黎仲城中了。
海格里希面上的嘲諷收斂了一些,緩緩道:“只要你們一天沒有找到這兩個女人,薩布就一天不能恢復真實身份。”
頓了頓,海格里希嘆息著勸了一句:“你現在是原國的女王,但凡想事情……可長點心吧。”
瀾歌知道,這是海格里希所能做出的、最溫柔的勸誡了,但這話聽在耳中——真的是異常欠扁啊!
瀾歌抿了抿嘴,放下了捂著眼睛的手,稍微眨了眨眼睛,覺得右眼沒有那麼難受了,就擺擺手,用不耐煩的神情來掩飾自己的尷尬:“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海格里希深深地看了眼瀾歌,真的就這樣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瀾歌目瞪口呆地看著打開之後又重新被關上的房門,沉默半晌,忽然擡手,一把掃落了手邊茶幾上的茶具。
漱溟畢竟被原傲當成冥族後人培養了這麼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關於冥族的傳統或者規矩,當原昭的“遺書”一經公佈,若她那時還在黎仲城中,難免她不會藉此生事。
那麼此時,同樣有著“冥族”身份,並且比漱溟強大千百倍的“楚齊冥族”薩布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
起碼,薩布站出來,能爲其他不明真相的冥族族人提供另外一種選擇,一種更加理智、更加可靠的選擇。
但這個計劃有一個重要前提,那就是漱溟在黎仲城中、並且確實會對這樣一封“遺書”做出反應。
若是這個前提不存在,那麼,身爲冥族族人,爲了體現真實,也爲了不讓天下冥族族人寒心,薩布怕是要爲冥族執行家法,狠狠教訓原昭一頓了。
這兩個女人真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瀾歌盯著地上的茶水和瓷片半晌,忽然眼睛一亮——他們找不到漱溟和筱圖爾,別的人肯定也找不到,那麼,她爲什麼不能安排一個人,在原昭的“遺書”被展現給世人看的時候,假扮漱溟出來作亂呢?
以現在的形勢,確認了他們是如論如何也找不到神秘失蹤的漱溟和筱圖爾之後,瀾歌完全可以讓人假扮她們兩個在黎仲城中活動。
下定決定之後,瀾歌將這個想法寫下來,命人帶給原傲看,自己又重新回到寢殿——睡個回籠覺。
雖然說平日裡她在夜間也睡不好,但是好歹睡眠時間能達到基礎時間啊,今天晚上這事情鬧的,連她的基礎睡眠時間都給破壞了,簡直沒人道!
瀾歌氣呼呼地回了寢室,在侍女的服侍下換了衣服,暖洋洋地窩進了被子,才舒服地嘆息了一聲呢,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貓叫:“喵嗚——”
王宮裡面可能會跑進來野貓,但是絕對不可能跑進來小奶貓!瀾歌立即想起,春弦在自己被關押入地牢之前,曾經說過,再次見面要用貓叫聲作爲暗號……
但這樣事情接二連三的,還讓不讓人好好休息了!
瀾歌驟然掀開被子,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怒氣,隨手扯過邊上的披風披上,用力拉開門,擡腳出門的那一瞬間,面上的怒氣驟然換成了深沉的平靜,緩緩道:“來人,命御膳房送些點心進來。”
半刻鐘後,送點心的小侍女在夜色中,款款端著一個托盤進了寢殿,直到天亮,那小侍女才從寢殿中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