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歌挑眉:“但是你是意識清醒地走進這個地方,哪像我,除了知道我的腳底下是萬丈深淵,外面是我絕對走不過去的鐵索通道,軟禁著我的人來自煌曄,別的就一無所知了。”
白風知道瀾歌這是打算秋後算賬了,只是不得不說,瀾歌還是稍微急躁了一些。
白風輕嘆一聲,看著瀾歌,勸道:“就算是我,都明白一個探子的價值和一個原國女王的價值是完全不一樣的,日後這兩個角色會產(chǎn)生的影響也是決然不同。但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
不管瀾歌將來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改變不了,北辰謹能夠拿捏著她的生死,甚至是她的喜怒哀樂的事實。
瀾歌面上還有些志得意滿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她垂下眼瞼,試圖辯解:“我從未忘了這一點。”
白風輕笑一聲,只當做瀾歌此前挺直了腰桿要權(quán)利的舉動從未發(fā)生過,柔聲道:“在我面前忘了,乃至於在風梟面前忘了,這都沒什麼。只是不日,最遲一個月之後,月王殿下就要到原國來了,你最好收斂一下心性。”
瀾歌平放在被子中的手立即握緊了。
“嘶!”誰知下一秒,瀾歌立即就感覺到尺澤穴上扎著針的地方傳來陣陣酸重麻木的感覺,嚇得趕緊鬆了手。
只是針的位置,因爲瀾歌此前的動作牽拉了肌肉,已經(jīng)有點歪了,瀾歌此時再放鬆肌肉,已然是晚了。
白風有些無奈地看了眼瀾歌,擋開瀾歌想要把針拔出來的手,自己上前,將毫針提插捻轉(zhuǎn),重新調(diào)整好位置和氣的感應,又坐回了牀邊。
瀾歌面上有些訕訕的,內(nèi)心掙扎半晌,輕嘆一聲,道:“我不願意做一個傀儡。”
白風有些意外,還以爲瀾歌會再堅持一陣子,沒有那麼快跟自己吐露心聲呢。
但是現(xiàn)在既然瀾歌已經(jīng)說了,他若是再不利用好這個機會,就白白在權(quán)貴之中周旋、歷練了這麼些年。
白風放緩了聲音,看著瀾歌,神情包容又鼓勵,道:“誰都不願意做一個傀儡,更何況,月王殿下從來都沒有說過,你不能便宜行事。你這卻是……從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怨氣呢?”
瀾歌抿了抿嘴,想要說什麼,但又有些猶豫了。
白風也不催促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柔聲道:“靜留針一刻鐘了,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可以起針了。”
瀾歌任由白風取針,淡淡道:“我不知道。”
與其說瀾歌對北辰謹有怨氣,倒不如說是她對她到了這個世界、就一直處於身不由己的狀態(tài)感到無力、感到憤怒、感到恐懼。
這種精神壓力幾乎讓人難以招架。
更何況現(xiàn)在又添了一個不確定因素,瀾歌本身的身世也隱藏著天大的秘密,引得多方勢力爭相奪取,這如何能讓瀾歌不油然而生出一種無根浮萍的悲哀感?
這些能把人壓垮的精神壓力,北辰謹不會知道,在他的眼中,他保證了瀾歌親人的生命、給瀾歌安排了重重保護,對瀾歌已經(jīng)很是紆尊降貴,重視重用了。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瀾歌還有不滿,就該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了。
瀾歌不能確定白風是不是也有著這樣的想法,因此,有些在現(xiàn)代社會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面對白風的時候,也變得難以啓齒。
白風將毫針整理好,再次消毒完畢之後,才小心地收進布袋之中,並捲了卷,放進懷中,聞言,眼中劃過一絲同情,但並未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拍了拍瀾歌的肩膀。
瀾歌強笑著看著白風:“我累了,你先離開吧。”
說到底,針刺之法是調(diào)動人體正氣去對抗邪氣,需要人體本身有著比較
強的底蘊效果纔會好。
瀾歌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雖說不算很差,但畢竟和健康人還有一段差距,在消耗了自身的能量之後,難免會需要休息。
白風隨手將已經(jīng)破碎了的酒瓶子堆在一邊,又將小榻擺正了,纔對瀾歌道:“那我先離開了。”
白風掀開門簾,就看見尤涅斯?jié)M臉無聊地站在連接著這個帳篷和懸崖的其中一條鐵索上,驟然看見白風出來,立即笑開了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
尤涅斯也不進帳篷,只站在距離白風一步之遙的地方朝著他伸出手:“白先生勞駕,你自己走一步過來吧。”
白風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去看腳下無邊深淵的衝動,對著尤涅斯伸出手,即使吉利鎮(zhèn)定,嗓音也有些微妙的顫抖:“我來了。”
尤涅斯不等白風擡起的腳落地,就拉著他的手,把人扛在肩膀上,飛快地繞過瀾歌的帳篷,朝著後面跑去。
白風起先還能睜著眼睛,試圖記下尤涅斯的步法,後面就不行了,只能緊緊閉著眼睛,任由尤涅斯撒歡。
尤涅斯如同猴子轉(zhuǎn)世一般,在窄細的鐵索上騰挪起伏,動作花哨得讓人眼花繚亂,白風只看了一會兒,就眼冒金星,好懸沒當場吐出來。
好在尤涅斯雖然動作花裡胡哨了一些,速度還是很快的,只白風閉眼睜眼的時間,就到了海格里希的帳篷之中。
白風雙腿發(fā)軟地被尤尼斯扶著坐在了海格里希的身邊,又被尤涅斯餵了一口熱水,才勉強將腹中陣陣的翻騰給安撫下來。
海格里希一雙冷酷鋒銳的眼睛沒有絲毫掩飾地打量著白風:“如何?”
白風平靜地跪坐在海格里希面前,垂下眼瞼,平靜又謙和:“不知大首領(lǐng)所問何事。”
海格里希嗤笑一聲,道:“風梟中途離開了瀾歌的帳篷,而你沒有發(fā)現(xiàn)。當時你在做什麼呢?”
白風是真的沒有想到風梟會在他行鍼的途中離開帳篷,也沒有料想到自己這次會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種地步,連風梟離開都沒有察覺出來。
只是海格里希的問話並不咄咄逼人,白風應付起來也還算輕鬆,道:“在下和風梟從來都沒有直屬的管轄關(guān)係,風梟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並不需要向在下彙報。”
不等海格里希開口,白風繼續(xù)道:“只是在下在瀾歌的帳篷之中,實在不忍心看瀾歌如此受罪,就爲她做了針刺調(diào)養(yǎng)。”
海格里希微微瞇起眼睛,看著白風的眼神似是驚喜似是探究:“你一個食醫(yī),還懂得九針之法?”
白風淺笑:“大首領(lǐng)何必驚訝。家父不才,但也是當初原國數(shù)得上名號醫(yī)家,子承父業(yè),並非多麼困難。”
白孝先的出身是個迷,但那一身的本領(lǐng)可是實打?qū)嵉摹K阅鼙环Q爲是無雙帝師,除了無人能出其右的學識,還因著他掌握了一手嫺熟的食醫(yī)、疾醫(yī)、瘍醫(yī)的醫(yī)療本領(lǐng)。
這樣一個人,有著濟世之才,還有這悲天憫人的個性於能力,實在是上天賜予君王最好的禮物。
只可惜,選擇原國定居、被原國王室請出山,是白孝先這一生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海格里希對白風的話不置可否。
五年前,原國王室的醜聞被揭露出來,白孝先不明真相,只是疼惜自己的子弟,滿腔的急公好義卻被有心人利用陷害,最後成了整個原國王室的替罪羊,顛沛流離之下,悽慘死去。
若是白風此次回到原國,沒有抱著什麼報仇的念頭,哪怕白風掌握了再多的技能,有著再多讓人驚豔的本事,海格里希也不會用他。
在海格里希的觀念之中,男人若是沒有血性,沒有快意恩仇的想法和資本,是不配稱爲男
人的——中原大陸,絕大多數(shù)的男人都不能稱爲是男人,真替中原的女人悲哀啊。
海格里希道:“你可曾想過爲你的父親做點什麼?”
白風面上的表情有瞬間微妙的變化,再次擡頭看著海格里希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了雲(yún)淡風輕的模樣:“多謝大首領(lǐng)掛懷。”
海格里希嗤笑一聲,道:“我也不和你賣關(guān)子。我看上了你那一手攝魂術(shù),有心招攬你。你若是有心幫你父親報仇,本首領(lǐng)自然出手相助,但你若是沒有那份心思……”
若是白風面對此等深仇大恨,沒有點謀劃,性子卑微陰沉到了這種地步,卻還有著如此強的本領(lǐng),海格里希怕是更願意殺了白風,以絕後患。
聞絃歌而知雅意,白風有著七竅玲瓏心,自然不會聽不出來海格里希的言下之意,當下笑笑,道:“大首領(lǐng)的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只是,在下早已從月王殿下處得了幫助,就不牢大首領(lǐng)費心了。”
海格里希輕嗤一聲,懶洋洋地往後一靠,舒服地嘆息了一聲,道:“這北辰謹?shù)难酃獾故呛捅臼最I(lǐng)很像,有時間真應該把人帶來切磋切磋。”
這話說得,已經(jīng)算是明目張膽地要挾持北辰謹?shù)囊馑剂税桑?
白風無奈,看著海格里希,乾脆也挑明瞭說:“據(jù)在下所知,大首領(lǐng)通過風梟,向月王殿下表明瞭想要瀾歌姑娘的心思,是也不是?”
海格里希很是慵懶地垂下眼瞼看著白風,不是刻意傲慢,但卻更顯桀驁,反問道:“是,又如何?”
白風倒是很平和:“不知大首領(lǐng)是否有想過,您看中的人,最初可都是月王殿下辛苦栽培起來的。現(xiàn)下倒好,您看上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把人要去。此舉,怕是不合適吧。”
海格里希看著白風的眼中逐漸帶了神采,起身,一巴掌拍在白風的背上,笑道:“這是終於憋不住了吧!老子就說你小子是有傲氣的,最經(jīng)不住磋磨!”
有了海格里希這句話,白風算是得到了海格里希的認同。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就有人來稟報,說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訴大首領(lǐng),白風順勢起身,對海格里希告辭。
尤涅斯將白風帶到了深淵邊上,繞過深淵附近的八卦陣,將白風送到了黎仲城門附近,就打算走了。
白風卻在這個時候叫住了尤涅斯:“在下有句話,實在憋不住想問問小兄弟。不知小兄弟可否願意爲在下解答?”
尤涅斯看了看白風,隨手攏了攏自己的斗篷,道:“長話短說。”
白風拱手道:“剛纔上來的時候,我打眼看見那深淵底下倒像是一物也無。那偌大的三頂帳篷和其餘呈護衛(wèi)狀的小帳篷卻是被隱匿到了何處?”
尤涅斯輕笑,帶著滿滿的驕傲:“我要說啊,倒不能算是你們中原人孤陋寡聞——那是我們煌曄的煉器秘法衍生出來的鍊鐵技法,雙面剔透,雙面反射,形成一種視覺錯覺。具體我也不懂,哪天你能到煌曄,那才真叫大開眼界呢!”
白風雖然明白尤涅斯這是在鼓動他答應海格里希的話,心中卻是忍不住動搖了。
煌曄對於整個大陸來說,都太過神秘了,他們所知道的、關(guān)於煌曄的消息,全都是煌曄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再多,也是沒有了。
如果煌曄的煉器秘法真如尤涅斯所言,只是衍生的技藝就能將鐵的功能發(fā)展到了這種地步,哪怕只是其中最基礎的一點技藝,都能讓整個大陸的鍛造業(yè)再上一個臺階。
尤涅斯看出了白風的心動,決定就這麼吊著他,笑了笑,並未說什麼,轉(zhuǎn)身快速離開了。
當尤涅斯回到了海格里希的帳篷之中時,剛好和那前來報信的人擦肩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