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放在往常,北辰謹說不定還會打壓一下楚晉川,讓他明白鎮國公府上的嫡小姐可不是那麼容易高攀的,但一想到楚晉川說起瀾歌時眉眼間那種溫柔的神采,北辰謹就不願意如往常行事了。
經過半年的歷練,楚晉川儼然是王黨中堅成員,再加上他在朝臣中算得上是正受寵,若是配給顧凌,也不算是辱沒了她吧。
北辰謹心中有了主意,就越發不約束顧凌和楚晉川互動,但正事還是要說的,因此叫住顧凌,道:“顧凌,先出去,我和濟先有話要說。”
顧凌有些不情願,難得北辰謹不干涉她和楚晉川說話,她還想抓緊時間多和楚晉川說說話呢——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顧凌在說,楚晉川僵著一張臉偶爾迴應。
北辰謹調笑著給了她一個眼神,顧凌一愣,她沒眼花的話,自家謹哥哥的意思是……來日方長?
顧凌再次看看北辰謹,見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頓時心花怒放,但在楚晉川面前又要剋制,笑瞇瞇地小步疾行出了書房,就撒歡地往後花園跑去了。
楚晉川的府上顧凌沒有來過,畢竟沒有兄長帶著拜訪或者別的什麼什麼由頭,女子隨意進入男子的府邸,總不會帶來什麼好名聲。
周朝滅亡已有百年,但是禮樂制度卻沒有因此廢除,女子的名聲對於未來找一個好的夫家,還是非常重要的,任是哪家女子也不敢拿著個冒險。
只是顧凌雖然沒有真正踏入楚晉川的府邸,但並不代表她得不到楚晉川府邸的地圖啊,因此都不用楚府的侍從帶領,她一個人也能在府中逛得其樂融融。
真好,很快她就能成爲楚府的女主人了呢,就是楚府實在太小了,她和楚晉川成親之後,一定要擴建一下府邸才行。
顧凌在府中走走停停,時不時還摸摸花花草草,歡欣雀躍的心情根本停不下來。
但在繞過一座假山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影,扣著顧凌的嘴巴就把她往假山後推,沙啞的聲音混雜著陰冷的氣息響起:“別動。”
顧凌畢竟是一門將才的鎮國公府上出生的嫡小姐,當下也沒有如一般小姐那樣驚慌失措,只是順勢軟了身子,點點頭,一雙剪水秋瞳水霧瀰漫,無限嬌弱。
那人嗤笑一聲,並未鬆開對她的鉗制,反而伸手,在顧凌肩膀上點了幾個穴位,制住了她的動作,才緩緩放開她。
鎮國公府上的功夫以弓箭騎射爲主,練的也是上半身的功夫居多,下半身追求的是穩,而不是靈巧和攻擊性。
因此那人一上來就制住了顧凌的武功命門,這讓她又驚又怒,一得了自由,立即就轉身,擡腳就踹。
那人身形鬼魅,往後掠出寸來遠,衣襬看看擦過顧凌的繡鞋,輕笑一聲,聲音低沉冰冷,不辨男女:“顧家小姐先不要逞強,聽我把話說完。”
顧凌看著那人黑衣蒙面,手上還帶著手套,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戒備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冷哼一聲,道:“無名宵小也敢和本小姐談條件?”
此時他們身處假山的凹陷處,而唯一的出路被那黑衣人給擋住了,顧凌根本不敢硬闖,要是那黑衣人不讓開,顧凌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聽他說完話。
“六日之前,肅王攜清河郡主於茶樓約見楚晉川。半個月之前,晗鈺公主的車架經過鬧市,路遇流民鬧市,被楚晉川所救,至此對他念念不忘。”黑衣人自顧自說下去,篤定顧凌一定會聽,“試問,顧四小姐和這兩人有何不同呢?”
顧凌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就反駁道:“我是真心喜歡濟先的!”
那黑衣人看著顧凌的眼神充滿玩味:“那誰不是真心喜歡楚晉川呢?
”
顧凌一愣,卻沒有立即開口,她也看出來了,這個黑衣人似乎話中有話。
黑衣人見顧凌心中明白過來,也不在阻攔,低聲道:“穴位半刻鐘之後就解開,顧四小姐不必擔憂。”
說完,黑衣人就如同鬼魅地出現一般,身形一閃,從假山轉角處縱身一躍,於枝頭翻身,陽光灑落而下,顧凌一眨眼的時間,視野中就失去了那黑衣人的身影。
距離楚府不遠的一家茶樓三樓包間中,一個身材高大、面如冠玉的男子坐在窗邊,面前的大方桌上就擺著一把木質茶壺,還有兩個空蕩蕩的原木茶杯,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茶香。
突然,包間的窗戶從外面被輕輕敲了兩下,不等包間裡的人有所迴應,窗戶就被打開,一個黑衣人快速翻身進入包間,速度快得只能看見一道殘影。
小心地關上了門,那黑衣人看了眼姿態悠閒怡然的男子,抱怨了一句,竟是個女子的聲音:“先生啊,以後別讓我去做這種體力活了。”
那男子笑了笑,眉目悠遠,只是眼尾有一些細小的皺紋,展示著歲月的風霜,但這並未讓他顯得蒼老,反而越發有種陳年美酒的醇厚韻味。
那黑衣人嘟嘟嚷嚷地脫掉身上的黑衣,逐漸露出玲瓏有致的身段來,等到她將面罩也摘掉的時候,一張深邃而冶豔的容顏就露了出來——尚雀。
尚雀那淺褐色的瞳眸正帶著似嗔非嗔的笑意,上前兩步,一腳踩在那男子的衣襬上,下巴微擡,嬌嗔道:“先生說句話呀。”
那男子有些無奈地伸手倒了兩杯茶,親自端了送到尚雀鼻子下面:“我的小雀兒長大了,能幹了,還要我說什麼嗎?”
尚雀就著那男子的手一口將茶飲盡,擦了擦嘴角,輕哼一聲,轉了個身坐在那男子的對面,撐著下巴看著他:“先生什麼時候去見的小主子?我的眼線竟然都沒有察覺。”
那男子微微笑著,很是溫和淡然的笑容,但眉眼間的尊貴大氣卻是不容忽視的:“你們?”
尚雀抿了抿嘴,跟這個掌管著鳴霄閣、一手將鳴霄閣帶上巔峰的男人相比,別說是她手下的情報成員,就是她,也是算不得什麼的,但尚雀就是不甘心。
看出了尚雀的不開心,薛青染笑著又給她倒了一杯茶:“牛嚼牡丹,這次可要好好嚐嚐了。”
尚雀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茶杯端起來,先看看茶色,聞了聞香味,在抿上一口,讓茶水在舌上鋪開,最後才緩緩嚥了下去。
“茶汁杏黃,香氣清鮮,回味綿長而甜爽。”尚雀頓了頓,看著薛青染有些意外,“君山銀針?”
最近怎麼大家都喜歡喝這種茶?尚雀眉頭微皺,她對於這種軟綿綿的茶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薛青染淺笑著問道:“是。知道各國王室中都有最近得了這種茶的嗎?”
尚雀有些遲疑,但還是盡力回想著自己手上的情報內容,道:“今年北辰國的君山銀針產量大,並且成色比往年都要好,上貢的量也大,所以北辰國王室中大部分的人都分到了一些。”
薛青染點點頭:“還有呢?”
尚雀有了自信,繼續道:“原國的使臣今天剛離開北辰國國境,肅王送上了一些君山銀針作爲禮物,讓他們帶走了,估計會呈獻給原國原王。”
“原國。”薛青染的視線落在澄澈的茶水上,眉目幽深,彷彿那茶水幽幽間,帶來了塵封十七年的回憶,讓人猝不及防,讓人悲痛欲絕,讓人——仇恨刻骨。
尚雀被薛青染無意間散發的威壓影響得有些難受,遲疑了一下,還是提醒道:“先生,這裡距離楚府太近了,恐怕會被高手察覺到您的行蹤。”
薛青染笑了笑,撐著額頭,搖搖頭,道:“畢竟是年紀大了啊,以前的事情總會在腦子裡閃現。”
尚雀也有些心酸,趕緊笑著岔開話題:“先生您知道麼,剛纔我就那麼一說,顧凌的臉色就變了,看來她不排斥晗鈺公主,倒是相當不喜那個清河郡主呢。”
薛青染將茶水喝下,也不繼續倒了,就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女人總是會將感情看得重一些。”
就像當年的小妹,若不是被那懦弱無能的男人絆住了手腳,又怎會慘死在深宮之中!
尚雀小心翼翼道:“主子?”
“讓她們鬥吧。”薛青染站起來,拿起邊上的斗笠帶上,往外走去,邊道,“燕肖霖這下子得罪了兩個最有權勢的女人,有她好受的了。”
山雀見薛青染終於願意離開了,也送了一口氣,追上去輕笑著接道:“可不是,那燕肖霖心又大,又愚蠢,難怪小主子不喜歡她。”
薛青染似笑非笑,護明纔不管別人是不是心大、是不是蠢笨,他會出手讓閣裡的人教訓燕肖霖,完全是因爲瀾歌被燕肖霖給欺負了,不甘心而已。
京中有太多人認得尚雀,薛青染就帶著她,從茶樓的地下暗道離開,臨行前,薛青染回頭看了看楚府的方向,面上的神情高深而冷冽。
瀾歌被燕肖霖欺負了的事情,薛青染不相信北辰謹沒有發現,至於日後的處理,他薛青染等著。
北辰謹在楚晉川的書房中,說的確實是關於瀾歌的事情,但並不是要給瀾歌出氣,而是在替瀾歌拒絕楚晉川的好感。
楚晉川的本意是想將瀾歌帶在身邊,一來可以借自己的勢,讓瀾歌在文官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二來,楚晉川身邊的人相對簡單一些,這也能讓瀾歌放鬆一點。
但北辰謹態度溫和卻堅定地拒絕了楚晉川的這個要求,還將話題一拐,直接拐到了他的婚姻大事上:“濟先今年有十九了吧?”
楚晉川一看這架勢,頭有點大,趕緊擺手:“家國未定,何以爲家。還請月王……”
“說的正是這個理。”北辰謹輕笑道,“家國未定,若濟先想要施展自己的大抱負、大志願,恐怕需要更多的支持者才行。”
楚晉川愣了愣,有些難以理解。
北辰謹道:“顧凌對你有意,你總能察覺出來吧?”
楚晉川硬著頭皮道:“我……我出身寒門,實在配不上顧小姐。”
北辰謹笑而不答,而是道:“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對你是念念不忘,濟先你總有聽聞吧?”
北辰謹的嫡親妹妹,就是當朝王后所出的晗鈺公主北辰茗,聰明伶俐,率性赤誠,盛寵非常,若不是她是女兒身,恐怕北辰王就要讓她當儲君了。
只是北辰謹這話說得就有點誅心了。
當朝盛寵非常的公主殿下要是對一個臣子傾心到了旁人都有所耳聞的情況,對女子閨譽必然有害。若是那人恰好也喜歡公主也就罷了,萬一不喜歡……已經表明了傾心一人的公主殿下,日後又如何能和別人成親呢?
楚晉川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看著北辰謹,表情難得冷硬,無聲地表達自己的不喜。
北辰謹卻像是完全沒有發現他的抗拒一樣,輕笑一聲,道:“濟先不必擔憂。剛纔的話,是茗兒讓我轉述的,並無第三個人知道。”
楚晉川面上嚴峻的神情才逐漸緩了緩,輕嘆一聲:“還請殿下不要開這種玩笑了。”說罷,楚晉川一摸額頭,竟然有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北辰謹見狀,上前拿起之前被楚晉川放在桌上的畫作,看了他一眼,道:“這幅畫留在這裡不合適,本王就帶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