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尷尬地收了手,火燒屁股一樣從牀上跳下來,剛站穩,忽然就想到了瀾歌說的話,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我才九歲,九歲只是個孩子,沒有性別之分的,你緊張什麼!”
引月沒有想到護明會這樣倒打一耙,嘴巴張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只能轉而道:“你幹什麼?”
話雖這麼說,護明卻是不敢再靠近引月了,抱臂站在一邊,哼哼道:“你說,你現在這張臉是不是也是假的?”
引月無奈地看著被護明摔落在地上的人皮面具,道:“這張臉是真的。”
“不可能!”護明斷然否決,“你和姐姐又沒有血緣關係!”沒理由姐姐和他一起生活了整整九年,卻突然冒出來個親人他不知道!
引月看著護明,目光溫柔而包容,乍一看,和瀾歌看著護明的目光也是相似的:“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等殿下回來,我再把這個故事說給你們聽,好不好?”
護明遲疑了一下,看著引月期待的眼神,什麼驕縱任性都不見了,低著頭扁了扁嘴,緩緩道:“好。”
就在護明委委屈屈地認爲自己做了大讓步的時候,瀾歌看著原傲,深深覺得自己也吃了大虧了。
“你的意思,原昭和閔家鬥得兩敗俱傷,原昕上位,而你只要等著,原昕在外戚的控制下,讓原國陷入怨聲載道的境地,再把我推上女王的位置?”瀾歌冷笑,“你覺得我會願意接手那個時候的原國?”
原傲面容平靜:“你會接受的。如果有我幫忙的話,這場王位演變的戲碼,會在半個月之內完成。”
瀾歌的死穴被戳中,頓時啞口無言。
確實,按照瀾歌、屈非和海格里希等人的算計謀劃,瀾歌最後確實可以坐上原國女王的位置,但是,要在北辰謹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卻有些不現實。
但現在,這個瀾歌最擔心的問題,被原傲輕描淡寫地點了出來,並輕輕鬆鬆地解決了。
不可否認,瀾歌不屑於原傲的手段,但他,纔是玩弄權術和人心的高手。在這一點上,屈非和海格里希還稍顯稚嫩,而瀾歌,在這方面根本就沒有建樹。
海格里希掃了眼明顯心動的瀾歌,再看看淡定自若地自斟自酌的原傲,一口替瀾歌答應下來:“好!”
瀾歌瞬間瞪大了眼睛。
原傲有些驚訝,但擡眼看去,瀾歌依舊是一臉糾結的模樣,就知道這件事可以這麼定下來了,便笑著朝著海格里希和瀾歌舉杯:“今天晚上,有好戲上演。”
瀾歌回到琉璃院,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將海格里希拖到一邊的樹下,藉著樹影扶疏的掩映,一把把他推到了樹幹上,壓著他的肩膀,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海格里希微微低下頭,感受著瀾歌壓在自己肩膀上微弱的力氣,笑意從眼底逐漸帶出來,神情很是無辜:“我怎麼了?”
這麼一個桀驁張狂的男子,任由自己制住(表面上),還笑的這麼盪漾……瀾歌深吸一口氣,皺眉喝道:“給我嚴肅一點!”
海格里希頓時無奈:“就算老子的笑影響到了你,你也不用這般惱羞成怒吧?”
瀾歌扁了扁嘴,乾脆放開手,走到海格里希身邊,儘量平靜道:“爲什麼你要代替我做決定?”
“我做的決定,不正是你想要的?”海格里希理所當然道,“你顧慮的東西太多,而且沒必要,由我來做決定,要快很多。”
瀾歌也知道海格里希說的這些算是她現在的弱點,甚至有幾次,在海格里希爲她做了決定之後,瀾歌還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這種情況,不應該多次發生。
海格里希側頭看著瀾歌的側臉,,發現這個素來淡定的女子,面上也露出的沉重的神情。
海格里希輕笑著攬著瀾歌的肩膀,道:“你在擔心了。”
瀾歌單手捏著海格里希的食指,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開,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來,認真看著海格里希:“你還有一次幫我做決定的機會。”
海格里希有些驚訝。
瀾歌繼續道:“在那一次的機會之後,我要自己下決定,並且爲自己的決定負全責。”
海格里希面上緩緩帶出笑來:“如此,甚好。”
當瀾歌和海格里希回到了琉璃院時,被引星安排在門口等著兩人的小婢立即迎上來,福了福身,道:“殿下,大人。引星姐姐請殿下去看看引月姐姐。”
瀾歌頓時有些緊張:“引月的病情惡化了?”
那小婢搖了搖頭,笑道:“殿下不用擔心,引月姐姐已經清醒了,聽說情況好著呢。”
瀾歌這就放心了,笑著拍了拍那小婢,就和海格里希一起朝著引月的房間走去。
只是瀾歌還沒有走到引月門前,引月的房門就被人用力推開了,在同一瞬間,護明朝著瀾歌撲過來:“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瀾歌被護明撲得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最後還是在海格里希的幫扶下,纔將護明給抱住:“你你你……你小心點!”
護明等瀾歌站穩,拉著她的手就往屋中走:“快點,引月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
瀾歌順著護明的力道往裡走了兩步,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身側的海格里希,正要說什麼,就見海格里希微微勾著嘴角,很是隨意地揮揮手:“老子對女人的故事不感興趣。”
說罷,不等瀾歌有什麼反應,海格里希直接轉身,離開了。
護明纔不管海格里希呢,引月的容貌和她所說的故事把護明的胃口吊得老高,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瀾歌被護明拉著進了房間,不等她吩咐,護明就屁顛屁顛地跑去關了門,落了栓,緊接著護明就跑到牀邊,做在引月身邊,道:“姐姐來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瀾歌搬了張椅子坐在引月牀頭,隨手給她把了個脈,感覺手下的脈象雖然有些沉,卻還是有根有力的,便真的放心了,只是她以擡頭,視線落在引月的面上,頓時有些驚訝:“你……這纔是你真正的容貌?”
引月有些羞愧,強撐著要從牀上爬起來:“奴婢給殿下帶來禍事,還請殿下責罰。”
瀾歌趕緊將引月扶住,手上微微用力,半強制地讓她重新躺回牀上,道:“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我同是一族,就應該相互扶持纔是——別叫我殿下了,按照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姐姐吧?”
引月顯然很不習慣這種稱呼,但還是點了點頭,緩緩道:“殿下……我的母親是聖女的姐姐,這樣算來,我是你的堂姐。”
“真好,我又有親人了。”瀾歌親親密密地握著引月的手,柔聲道,“你有是要告訴我們?”
護明聽著瀾歌的上一句話,就覺得怎麼聽怎麼不對味,正不高興呢,就聽引月緩緩道:“禍起蕭牆,當年冥族很被輕鬆滅門,是因爲族中出了叛徒。”
護明當即將那點小小的不悅拋之腦後,身子都往前挪了挪。
引月看了眼護明,眼中帶出一點笑意來,但很快,又被回憶之中深沉的悲哀給掩蓋過去:“冥族是從周王室就傳承下來的、祭司家族……”
冥族歷史,往前可以追溯到文字產生之前,這是一支以敬奉天地爲生的家族。在很早的時候,不少部族的大巫大醫們,都出自冥族。
後來,部族衰亡,王朝建立,冥族的人逐漸被收歸爲王者所用,成了祭司院的掌權者。
可能是因爲窺測天意的事情做了太多,冥族向來人丁不興,因此,冥族中的人,對於生命都格外看重。
只是,這樣一個家族,雖說上承天意下順民心,手上畢竟掌握了太多不能被常人
知道的秘密,因此,不管他們素日裡如何謹言慎行,還是有人盯上了冥族。
冥族歷經時代變遷,在強盛至極的周王室覆亡之後,主支的人就選擇了當時也算強盛、但並沒有那麼先聲奪人的原國定居。
五十年過去,原國王族越來越懦弱,而冥族,隨著原國王運的衰微,也逐漸走向了落沒。
而就在這個時候,冥族之中出了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身爲男子,對於天地氣息的通達程度不下於聖女,更重要的是,他有著振奮冥族的決心。
這名男子在誕生之初,族中長老爲他算了一卦,這種時候的卦象除了當時在場的幾個長老之外,沒有人知道。
在次之後,冥族主支之中就發生了變動。
主支的人開始動用多年積攢下來的關係網,一點一點地將族中繼承了家族天賦、又心地善良的孩子送出原國,在其他國家落地生根,在派人保護他們的同時,並嚴令禁止他們再次回到原國。
那男子成年之後,和族中長老有過一次談話,誰也不知道那次談話的內容是什麼,但就在那次之後,那男子離開了冥族,成了千百年來,冥族第一個被開除出族譜的人。
五年之後,冥族聖女嫁給原王,這件事過了一個月,冥族族長詭異地死在祭祀殿中,兩年之後,聖女產下一個女嬰,因難產而亡。
至此,冥族無一人,有能力制止家族的衰亡。
引月回憶了太多,腦子一陣陣地發疼,聲音也低落了不少,緩緩道:“冥族被滅族的時候,族中已經沒有多少能夠抵抗的人了。大家走的也算安心,妹妹不要擔心。”
瀾歌握著引月的手,深深地呼吸,卻還是壓抑不住鼻根的痠痛,咬牙忍住心頭的難受,道:“你的記憶枷鎖是怎麼回事?”
引月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印堂,面上的笑容因爲懷念而變得溫暖:“我自小沒什麼本事,也沒有繼承下來族中的天賦,那時候族中人手緊張,族長就沒有安排人把我送走,這也無可厚非。”
瀾歌和護明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太沉重,忍不住就期待著引月接下來的話能給他們點希望。
果然,引月接下來道:“當時族中也有不少像我一樣的孩子,在族長身亡之前,他一一給我們設了禁制,然後命人,將我們送到原國各個小城之中,以求讓我們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這樣的族長真好啊……”瀾歌低聲感慨了一聲,問道,“你知道族長是怎麼死的嗎?”
引月搖了搖頭,悲傷而茫然:“族長身亡的時候,我已經被送出家族了,我甚至都沒能見到族長最後一面。”
瀾歌輕嘆了一聲,最後問了一句:“那你還記得,那個離開冥族的青年,最後去了哪裡嗎?”
說到這個,引月的眼神頓時凌厲起來:“解開禁制之後,我發現,我的記憶之中有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可是不管我多麼用力回想,都沒有辦法完全看清那段記憶之中全部的內容。”
瀾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記憶植入,這是現代心理學理論中最爲高深的一個領域。
根據人腦的構造和記憶產生的遠離,記憶植入在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但是,還沒有人敢在人體上進行試驗。
沒想到這個時代就已經能夠完成這麼神奇的心理手段了?
但,誰纔有這個本事?真的是族長嗎?那引月如何能有在族長身亡之後才發生的事情的記憶呢?
引月有些費力地再次回想,緩緩道:“在那段記憶中……那個青年和其他幾個家族聯合,對冥族進行了‘改造’……”
說到這裡,引月面上帶出了些怨恨:“呵,改造。真是大言不慚。”
瀾歌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更加用力握住了引月的手,表示自己會一直在身邊陪著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