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星這會兒正換衣服呢,結果一轉頭,就看見瀾歌抱著被子默默流淚的模樣,當即就被嚇壞了,也不顧脫到一半的衣服,直接撲到牀邊,握著瀾歌的手:“小姐可是感到冷了?還是小姐又不舒服了?奴婢這就去請疾醫過來!”
說著,引星就要起身。
瀾歌被引星的這般說辭給逗笑了,擡手擦了擦眼淚,長嘆一聲,半是調笑半是感慨:“在你眼裡,我只會因爲身體的不舒服,而流淚?”
引星遲疑了一下,看著瀾歌平靜的面容,緩緩搖了搖頭:“小姐若是因爲身體的不舒服才心裡難受,奴婢好歹可以爲小姐做點什麼。但若是小姐心裡難受……奴婢怕是就沒有本事爲小姐分憂了?!?
這話說得窩心,瀾歌反手握著引星,手上逐漸用力,感覺到眼眶又有要溼潤的趨勢,趕緊就鬆開手,胡亂擦了擦臉,背對著對引星做了個手勢,讓她滅了蠟燭,自去休息便可。
引星憂心忡忡地看著瀾歌,依言滅了燭火,走到腳踏邊上,也不換衣服了,直接這麼躺下,拉著被子裹在身上,於朦朧的黑暗中,看著瀾歌側睡的身影,漸漸也出神了。
引星第一次見到瀾歌,就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當時瀾歌大病初癒,整個人的狀態並不好,但即使是這樣,引星還是在瀾歌走近自己的時候,感受到了想要親近的慾望,以及——臣服於對方腳下的衝動。
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別的什麼,瀾歌真的就從那一排的侍女之中選中了引星,並其他兩個侍女,一起收在了自己身邊。
那個時候,引星是激動的,也是驕傲的。引星激動於自己憧憬的主子看中了自己,驕傲於以她的能力,定然能將瀾歌的生活起居打理得很好。
但現在,看著瀾歌即使休息,也透著疲倦的背影,引星頭一次痛恨自己,爲什麼只懂得做一些侍女的事?爲什麼只能躲在瀾歌身後,享受她的庇佑,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她?
可能是引星的呼吸太過紊亂,黑暗中,瀾歌輕嘆了一聲,依舊保持著背對著引星的姿勢,柔聲道:“不要想太多,休息吧?!?
引星用力點頭,忽然想到瀾歌看不見她的動作,趕緊低聲應了一聲,微微張著嘴低聲喘息了兩聲,勉強纔將呼吸調整過來。
第二天清晨,瀾歌很早就從牀上起來了,低頭就看見引星半個身子都掉在腳踏外面,睡得很不踏實的樣子,輕笑一聲,彎腰爲她收拾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去換了衣服,沒有驚動她,徑自出門去了。
按照朝塵的說法,引月今天早上就該能完整地回想起她記憶中被封閉的所有事情,並且,在一個有水的地方等著她。
瀾歌所要做的,就是在別人都沒有發現引月之前,先將她帶回到琉璃院中。
只是瀾歌按照朝塵的提示,一路找過去,但是都經過兩個人工湖了,瀾歌還是沒有見到引月的身影,直到瀾歌再次站在了昨夜路過的亭子前面。
瀾歌看著邊上就是梵王府中最大的人工湖,再看看那佇立在晨光朦朧中顯出別樣旖旎氛圍的湖邊亭,腳步不自覺就遲緩了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瀾歌發現,在亭子附近,靠近灌木叢的位置,荒草掩埋不住的地方,露著一小片秋香色的衣角。
瀾歌當即跑上前去,撥開灌木,就看見仰面躺倒在地上的引月,她眉頭緊緊地皺著,兩顴潮紅,胸口急促起伏,瀾歌和引月之間還有點距離,但也能感受到,引月呼吸的氣息是滾燙的。
發高燒了!也不知道引月這種狀態持續了多久,希望不會變成肺炎吧。
更糟糕的是,引月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怎麼搞得,溼透冰冷地
貼在身上,觸手寒意刺骨,這更加劇了引月身體的急速衰弱。
瀾歌也顧不上許多,直接擡手,將引月身上的衣服盡數剝離下來,再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開,外袍解開,緊緊地裹在引月身上,有些費力地把人從地上拉起來,正要扶著她走出灌木叢呢,就聽見了灌木叢邊由遠及近響起的腳步聲。
瀾歌的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就這麼扶著引月站在原地,等著那人出現。
在剛剛進入梵王府的時候,屈非就給了瀾歌一張梵王府中各個巡邏時間和巡邏侍衛隊的列表,讓瀾歌記下來。
因此,瀾歌清楚地記得,這個時間點,巡邏的侍衛隊不應該這麼快就到了這裡,而且這個亭子雖然造型精美,但位置偏僻,平日裡甚少有人到這裡來。
也就是說,緊跟著瀾歌出現的人,要不就是一早就埋伏在這裡等著人過來,要不就是跟在瀾歌身後,摸索到了這裡。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對瀾歌來說,都不是好事。
終於,那腳步聲繞過邊上的高大喬木,挺拔高大的身形出現在瀾歌面前:“怎麼也不叫我?”
瀾歌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但很快就放鬆下來,略帶狐疑地看著神情輕鬆朝著自己走過來的海格里希:“你跟蹤我?”
“就你那點隱藏行蹤的本事,我要找你,還需要跟蹤?”海格里希嗤笑道。
說罷,也不去看瀾歌瞬間瞪大的眼睛,海格里希走到瀾歌面前,直接伸手,將引月從瀾歌肩上帶了過來,稍微一彎腰,手一抄,就將引月公主抱了起來,率先朝著琉璃院走去。
“既然你擅長隱藏行蹤,不如就由你日後來教我該怎麼做?”瀾歌小跑著跟上海格里希的步伐,很是自然地提議。
海格里希眉頭微皺,很是詫異地轉過頭:“瀾歌,或者說,原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身份?”
瀾歌眨了眨眼睛,面上帶出一些茫然來。
又是個二哥一樣性子的人。海格里希輕嘆一聲,無奈道:“我先帶著引月回琉璃院,同時我會幫忙安排疾醫前來診治她,你先到我房中等我。”
瀾歌還想說什麼,就見海格里希足下發力,提著一口氣直接用上了輕功,帶著引月快速消失在瀾歌的視野之中。
這纔是行動派??!瀾歌忍不住感慨了一番,但回過神來,瀾歌立即就感覺到了身上的熱量在快速流失,忍不住抱著手臂,打了個噴嚏。
我勒個去??!海格里希你懂得一路跟過來,怎麼不懂得把你的外套留給老孃!
瀾歌打著寒戰,想著運動運動或許就沒有那麼冷了,就小跑著往琉璃院而去。
等到瀾歌渾身冒著熱氣跑到了琉璃院門口的時候,立即就有兩個小婢迎上來,將瀾歌裹進了厚厚的毯子裡面,兩人一起,簇擁著瀾歌朝著海格里希的寢室而去。
瀾歌邊抖抖索索邊咬牙問道:“引月呢?”
其中一個面容更爲清秀的小婢對瀾歌福了一福,恭敬道:“回小姐,引月姐姐這會兒正在屋中昏睡,海格里希大人爲她延請了疾醫,很快就會來了。”
“很快就會來?”瀾歌的腳步立即停了下來,轉了個彎朝著引月的房間走去,面色有些難看,“派去的人說清楚引月是什麼情況了沒有?竟然還‘很快就會來’?”
冬季本來就陰寒,再加上再過幾天,就是冬至了,那是人體正氣最衰弱的時候,而病邪兇猛,引月如何能耽誤得起?
那兩個小婢被瀾歌的怒氣嚇了一跳,全都低下頭,不敢再看瀾歌,急急忙忙地跟著瀾歌往引月的房間走去。
另一個小婢趕緊道:“海格里希大人回來
的時候就讓奴才們搬了不少的燒酒去了引月姐姐的房間,想來是有點辦法的吧?!?
這是要利用酒精極易揮發的特性,幫引月進行物理降溫,是最爲安全的降溫方式之一。
瀾歌點了點頭,但動作到一半,神情忽然變得詭異起來:“你們說……海格里希在引月的屋子裡,沒有出來?”
兩個小婢對視一眼,很是肯定地搖了搖頭:“回小姐,海格里希大人並未離開過。”
瀾歌倒抽一口冷氣,一想到海格里希這會兒正扒了引月身上的外袍,擰著浸滿了燒酒的布一遍遍擦拭引月的身體,她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一把扯掉身上礙手礙腳的毯子,瀾歌三步並作兩步朝著引月的房間跑去,同時不忘對身後的小婢吩咐道:“去!讓引星過來!”
那兩個小婢不敢耽誤,得了命令就轉身,撒丫子跑了。
當瀾歌一腳踹開引月的房門時,看見的就是海格里希背對著牀位站在窗邊,而海妖一臉不耐煩地起身擰了帕子。
瀾歌這一腳的動靜,讓兩個人都轉過身來,略帶疑惑地看著她。
這是……什麼情況?
瀾歌感覺著背後嗖嗖吹動的冷風,反手快速把門關上落了栓,想了想,還是轉身,藉著把門閂取下來的動作,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瀾歌醞釀好笑意,再次轉過身去面對海格里希和海妖的時候,卻見兩人早就恢復了之前的動作——海格里希負手而立站在窗前,神情邪氣而淡漠,而海妖一臉煩躁地爲引月擦拭身子。
好吧,是她有錯在先,他們這種態度也是應該的。
瀾歌扁扁嘴,自我安慰著走到海妖身邊,探出身子,用手背試了試引月的額部溫度,只覺得入手滾燙,而引月的狀態更加安靜了一些,心中就有些發涼。
“別擦了?!睘懜鑼Q?,“薩布你幫我找縫被子的那種針過來,我要最粗的那種。”
海妖莫名其妙地停下手上的動作,皺眉看著瀾歌:“你要縫被子?”
“我要爲引月放血?!睘懜桀^也不擡地將引月扶起來,讓她靠在牀上擺出雙腿盤坐的姿勢,見海妖還站在牀邊,一臉不贊同,便冷了臉色,“快去!”
海妖的脾氣也上來了,正想和瀾歌嗆聲呢,就聽見海格里希輕咳了一聲,撇撇嘴,轉身很快就出門去了。
海格里希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沒有絲毫改變,略帶興味道:“你要爲引月放血?你知道血代表著什麼嗎?”
“我知道。”瀾歌的雙手用燒酒洗過之後,就上牀,坐在引月的身後,兩手大拇指放在引月的大椎穴上,用力將這一片的皮膚摩擦至發紅發燙。
“所以你這麼做的依據,是什麼呢?”海格里希聽不見身後的回答,又問了一句。
瀾歌從清晨凜冽的寒風中跑回來,整個人又冷又燥,心情已經非常不好了,海格里希還在她救人的時候多嘴多舌,不欲多言,直接回了一句,道:“你有眼睛,可以自己看?!?
海格里希輕笑一聲,道:“原旼,你有著非常強大的學習能力,但是你將這種能力運用得很稚嫩?!?
瀾歌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海格里希稍微放鬆了脊背的肌肉,側身靠在邊上的窗戶上,姿勢慵懶又痞氣十足:“你不該對海妖發火,你知道的,如果沒有海妖,你現在根本沒有機會‘救’引月?!?
瀾歌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之前的頻率,但面上的神情,卻是真正帶上了若有所思。
朝塵昨天晚上也這麼告訴她,在沒有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她沒有資格去評判任何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