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北辰謹半晌沒有說話,秋羽忍不住追問:“既然主子沒有中毒,爲什麼主子卻會覺得比以往更累呢?”
遊醫士看了看北辰謹,再看看滿臉焦急的秋羽,面色有些微妙:“因爲主子前些日子受了傷、又有點受涼,身體纔剛剛恢復,自然會比以往更容易累一點。”
北辰謹點了點頭,示意遊醫士可以離開了,讓秋羽在外間繼續守著,自己徑直進入了裡間。
瀾歌裹著被子正覺得全身暖融融的呢,下一秒就感到北辰謹冷酷張揚的氣場瞬間就充斥了整個空間。
身邊爲她掖被角的婢女甚至來不及直起腰就跪下去,低眉垂首,恭敬得堪稱敬畏。
瀾歌輕嘆一聲,想要從牀上起來給他行禮,卻被北辰謹給按住了肩膀:“你就躺著就好。”
若是放在平時,瀾歌說不定還要受寵若驚一下,現在知道這個傢伙打算將自己物盡其用,心中再多的好感都被衝得七零八落了。
瀾歌就這樣裹著被子靠在牀頭,象徵性地對北辰謹行了禮,便道:“主子還是請出去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畢竟屬下正在解毒,若是對主子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就糟糕了。”
北辰謹盯著瀾歌,不爲所動,道:“瀾歌,你知道誰給你下毒,對不對?”
瀾歌的表情空白了一秒,腦海中確實閃過一個人的身影,但隨即咬著下脣搖頭:“屬下不知。”
“嘶……”白風猛然抽回手,看著右手食指上淺淺的一道傷口,眉頭微皺。
邊上被派來保護他的兩個三等侍衛和一個二等侍衛見狀,都有些緊張。
“沒什麼。”白風輕輕擦去食指上的血珠,看了眼山徑邊上茂盛的野菜,以及正處於收穫期的根莖類植物,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布條,在灌木叢上綁了個漂亮的結印,吩咐道,“在這個區域都做上標記,儘快讓人將野菜、塊根收集起來。”
流民之間最怕爆發瘟疫,這些在夏末生長的野菜以及塊根大多是涼性的,可供食用,若流民中有人有瘟疫的早期癥狀,也能起一定的治療作用。
其中一個三等侍衛手腳利索地將白風所指的區域做上標記,就跟著白風往山中更深的地方走去了。
白風走進重重山野,不經意回頭間,就看見自己做的那六個記號在一片青蔥中分外顯眼,不禁勾了勾嘴角。
那些結印、以及那些布條綁著的位置,都有特定的含義,相信北辰諾想要的消息很快就能傳到他的手中。
官方出面的粥棚還沒有建立起來,但是那些流民在展嘯的安排下,被分散開,從各個商戶中得到了吃食,雖然數量不多,已足以維持生命。
幸運一些的流民,還得到了足以謀生的工作。
和一個月前流民大量涌入京城造成的混亂狀況相對而言,現在流民的情況控制得還不錯。等到粥棚正式建立,一切就都能步入正軌了。
“建立粥棚確實是個好主意。並且白風一直都很盡職,這就是本王最欣賞他的地方。”
肅王府中,接到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北辰諾淺笑著將密信放進鎏金薰爐中,看著重重鏤雕之下,明火閃爍。
坐在下首的青年輕笑一聲,搖著手中的摺扇,羊脂玉的扇墜跟著微微晃動,折射著水潤的光芒:“你甘心就這樣被絆住手腳?”
北辰諾溫潤的面容上笑容不改:“曙越,這話你就說錯了。二弟只是需要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好毀了他的樂趣。”
正午的陽光穿過繁茂的枝椏,透過打開的窗戶,斑駁地落在北辰諾身上。
這個溫潤如玉的青年昂首
而立,眉眼間滿是包容疼愛,如同普天之下所有疼愛弟弟的好哥哥一樣。
簡晗“啪”地一聲合起扇子,慵懶地斜倚在靠背椅上,看著北辰諾,似笑非笑道:“真讓人羨慕呢,你這樣的哥哥。我有句話想說,你不會愛聽的。”
北辰諾輕笑,對於他這種大膽無禮的言行沒有絲毫不悅,甚至端起茶杯遙向簡晗示意:“曙越請說,本王洗耳恭聽。”
“你很快就要到大黴了。”簡晗不爲所動,嗤笑一聲,“我那個不聽話的弟弟,住進了月王府司明樓。”
那是被北辰謹重用的謀臣,才能居住的地方,不僅代表著物質享受,更彰顯了身份地位。
北辰諾聞言,微微一挑眉。
十天前,就在北辰諾爲了原國和北辰國之間的治安談判焦頭爛額的時候,簡晗以一種相當詭異的辦法,直接出現在了北辰諾的書房中,併成功在北辰諾召喚侍衛之前,用自己的計策說服了他。
北辰諾是個很惜才的人——或者說,因爲他的不算尊貴的母族和現在能夠擁有的憑依,北辰諾是個不得不惜才的人。
因此,在成功用簡晗的計策讓原國和北辰國之間的治安談判緩和下來之後,北辰諾當機立斷將簡晗直接升了高級謀臣。
但是兩天前,一個青蔥少年也如法炮製摸進他的書房,甚至沒有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建議,也想讓北辰諾封自他爲高級謀臣。
北辰諾身爲公子,即使有再好的修養,再求賢若渴的心態,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書房重地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二話不說將那少年趕了出去,並且從重處罰了當日當值的侍衛。
北辰諾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卻在自己等著聽簡晗進諫的時候,陡然被他提醒著記起來,表情頓時有些微妙:“本王並不知道那是你弟弟。”
當日那個少年一臉驕傲,也沒有自報家門,北辰諾只認爲這是個武功高強的瘋子,根本沒有注意他和簡晗其實是有那麼點相似的。
簡晗嗤笑一聲,擡腳就要往外走:“他估計會狠狠報復你,做好準備吧。”
“等等!”北辰諾被他這種態度弄得有些毛骨悚然,放下架子追上去問,“他會做什麼?你的解決辦法呢?”
簡晗平日裡話不多,總是一副浪蕩公子哥兒的模樣,但除了他一開始提出的辦法讓人驚爲天人之外,平日也表現得智謀近妖,讓北辰諾在短短十天之內,就對他倚重到片刻不離的地步。
“辦法?”簡晗側身回首,面容隱沒在大門的陰影中,只有嘴角上挑的弧度越發妖異,惡劣非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就是辦法。”
北辰諾根本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簡晗走出了書房,半晌,眉頭微斂,隱沒在寬大衣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猙獰而可怕。
快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北辰諾快速走出書房,回到了寢殿,斥退了所有的侍從之後,打開書櫃的暗道,走了進去。
暗道並不長,螺旋著一直往下,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夜明珠,清晰地照見道中的一切。
北辰諾沒費多少時間就走到了一面石牆前,石牆上有著八卦象數的圖案。
他屏息凝神推動了幾個方塊,組成新的術數,等了片刻,沉重的石門緩緩向邊上移去,露出其中的密室。
這個密室在修建肅王府的時候就著手建立了,可以作爲北辰諾自己的避難所,當然也可以臨時關押一些不方便見人的人。
此時這個密室中,有一面石牆被臨時裝上了五條粗重的鐵鏈,鐵鏈的盡頭,牢牢地扣在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的四肢和頸部上。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粗布短衫,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面色蒼白,兩顴有不正常的潮紅,呼吸粗重而灼熱,額上汗珠緩緩逼出,一切都顯示他的狀態並不好。
北辰諾緩緩走近他,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嘴角帶著習慣性的笑:“張巒侍衛長,需要本王爲你請疾醫嗎?”
“不敢勞動王爺。”青巒有些費力地咳嗽了一聲,也不看眼前的男子,虛弱道,“只是王爺似乎抓錯了人。草民青巒,一介獵戶而已,不是什麼侍衛長。”
北辰諾點點頭:“看來那些藥並沒有讓你明白,本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比起鮮血淋漓的用刑手段,北辰諾更傾向於不會造成任何傷口的用藥用毒。這些東西在讓犯人感覺到痛苦的同時,還因爲發作的不確定性,讓犯人感覺到無邊的恐懼,算得上是攻心手段。
青巒瞳孔微微一縮,那種刻骨的疼痛和怪異的麻癢似乎還停留在身體中,這比單純的傷口更令人恐懼。
北辰諾沒有忽略他的這種反應,上前兩步,更加放柔了自己的聲音:“只要把瀾歌出生時戴在身上的東西,隨便什麼都好,交給本王,本王就給你安排最好的疾醫,你很快就能得到自由。這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嗎?”
在展嘯來山野打探消息之後,青巒就帶著明月第一時間搬了家,新的地址誰都沒有告訴。
可就是因爲青巒嚴謹的保密工作,當北辰諾的密探將青巒和明月帶走的時候,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們失蹤了。
面對北辰諾的誘惑,青巒用力咬住下脣,刺痛之後,血腥味瞬間瀰漫在口腔中。在鮮血的刺激下,青巒勉強壓制住了點頭的衝動。
深深地呼吸,青巒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明顯沙啞不少:“瀾歌是我和明月的孩子,她身上的東西粗陋不堪,定然入不了王爺的眼。”
北辰諾面上笑容不減,走到石牆邊上,擡手規律地敲擊了四下,很快就有心腹從石門之後走出來,手中捧著一個小瓷瓶,光潔細膩——這是上好的官窯製品。
但這個價值千金的小瓶子,看在青巒的眼中就如同索命惡魔一般,他的呼吸頓時就急促起來,喉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即使全身無力也忍不住奮力掙扎,鐵鏈擊打著牆面,發出沉重的聲音。
“趁著本王還有點耐心。張巒侍衛長,識時務者爲俊傑。”北辰諾往後退了兩步,看著青巒的眼神已全無溫度。
青巒被恐懼折磨得有些瘋狂了,朝著北辰諾咆哮:“你要我給你什麼!瀾歌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北辰諾微微抿著嘴角,轉身往外走去:“給他用藥。”
心腹點了點頭,快速上前點了青巒的穴位,單手製住他掙扎的動作,一手掰開他的下巴,將小瓷瓶隔空往他嘴裡一倒,藥丸掉入青巒的口中,快速扣上他的下巴。
看著藥丸隨著他這個強制性的吞嚥動作滑下食道,心腹點點頭,再也不管背後壓抑的、充滿著痛苦的喘息,也離開了密室。
“啊!啊……瀾歌!”青巒被起伏不定的疼痛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忍不住用腦袋撞擊著牆面,潛意識中又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現在他絕對不能死,起碼在主人的大仇得報之前,不能死。
瀾歌正裹著被子昏昏欲睡,陡然間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心跳忽然就亂了,這逼得她不得不清醒過來。
瀾歌飛快睜開眼睛,在給自己把脈的時候,那種疼痛已經消失了,心率雖然很快,但也正在逐漸恢復中,她有些把不準這算不算是解毒綜合徵,就讓婢女將遊醫士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