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傲和瀾歌之間是有血緣關係的,細細算來,原傲當得瀾歌一聲表叔,只是這種血親在五服之外,細細算來,原傲當得瀾歌一聲表叔。
瀾歌想起隨著那一包烤包子一起遞進來的紙條,忍不住嘆息。
挑撥自家表叔和親哥哥的關係,讓原國內亂,消耗原國朝臣的力量。
瀾歌面上逐漸帶了些沉重,她真這麼做了,無異於欺師滅祖,估計是會遭天譴的吧?
探子首領還以爲瀾歌是在擔心見了原傲之後,會受到什麼刁難,頓了頓,安慰道:“梵王殿下並不苛待人。更何況瀾歌姑娘是榮貴妃之後,殿下必定是喜愛姑娘的。”
瀾歌心中微微一跳,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探子,怎麼敢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將被作爲原國辛秘的“榮貴妃”給說出來,莫不是——莫不是整個原國王室的風向變了?
見瀾歌眼露激動,那首領點了點頭,緩緩道:“榮貴妃一案,陛下在兩天前就已經下令徹查了,再過幾天,就應該有結果了?!?
“也就是說,瀾歌你就要恢復公主之尊了。”馬車的簾子掀開,白風淺笑著進來,“梵王派人來接我們了。”
梵王派來的是自己的近衛,一個小縱隊,一行十個人,統一穿著白色繡金邊的侍衛制服,站在晨曦朦朧之中,還真有點神兵天降的意味。
瀾歌由那探子首領扶著下了馬車,見眼前十人軍容整肅,動作整齊劃一,眉目間猶帶著血腥殺伐之氣,和外界盛傳的原國兵力萎靡完全是兩回事。
這是……下馬威?
瀾歌眉頭微皺,轉頭看著探子首領,眉眼間帶出著些許隱忍的驚惶,扶著他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無聲譴責著什麼。
迎接女眷,卻用如此肅穆鐵血的近衛,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
那探子首領心中有些不贊同,卻也沒有在這種場合駁了近衛隊長的面子,只是沉默地將瀾歌送到他們面前,對瀾歌行了禮,才帶人離開了。
這……這真的是要把她扔給一羣陌生人?。繛懜枳旖且怀椋颤N計謀什麼心機都用不上了,被一羣殺戮兵器圍在中間,小命堪憂,她是真的腿軟了。
好在那近衛隊長細細打量了一會兒瀾歌,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注意力就被逐漸走近的白風給吸引過去了。
白風依舊是一身寬鬆的白袍,衣襬和袖口的地方用銀線細細密密地繡了萬濤紋,走動間,行雲流水,端得是飄逸出塵,不惹眼,卻也讓人無法忽略。
同樣都是奔波多日,她神情萎靡妝容狼狽,而白風卻閒庭信步顧盼生輝,各中差距,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瀾歌抿了抿嘴,內心無比挫敗。
白風上前,對著半是鉗制半是保護地把瀾歌困在身後的近衛隊長含笑點頭:“在下白風,一路和瀾歌姑娘前來,請這位小哥多多指教?!?
“白風?”那近衛隊長面上帶出驚喜,“你就是白風?無雙帝師的獨子!哈,我竟然能活著見到無雙帝師的獨子!真是……真是好極了!”
活著見到……你?瀾歌看著白風的眼神詭異,卻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那近衛隊長二十出頭,身長八尺有餘,寬額方臉,身材健壯,樣貌氣質皆是陽剛非常,此時卻要做出一副小女兒見到偶像的激動神情,讓人不免感覺彆扭。
白風卻像是沒有察覺任何不對一樣,再次上前了小半步,主動拉近和那近衛首領的距離,笑得更加溫文儒雅:“不知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不敢不敢?!蹦墙l首領將瀾歌護著往後再退一小步,面上的笑逐漸收起來了,“在下江淺,字流深?!?
白風輕笑一聲,點點頭,停
住腳步,視線越過江淺的肩頭,落在瀾歌身上,道:“瀾歌顛簸了一路,我們讓她放鬆休息一下,如何?”
江淺半側著身子,看著被兩個近衛“保護”著的瀾歌,再看看一臉溫柔笑意的白風,遲疑了一下,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先將瀾歌帶回行宮?!?
白風很是通情達理地往後退了幾步,給近衛隊讓出空間來:“很是?!?
江淺看著白風,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示意手下帶著瀾歌先回去,自己折返回來,對白風道:“白先生可要和我們一起回梵王行宮?”
白風笑笑,有些悵然:“在下並非爲人師者,流深這句‘先生’,在下可當不起。”
白風和白孝先的容顏本就有八分相似,當白風露出和白孝先神似的笑容時,知曉當年的人中,沒有誰會不爲之動容。
江淺也有些恍然,誠懇道:“梵王殿下的書房還掛著無雙帝師的畫像,可見殿下是相當敬重帝師的。您是帝師的獨子,若是您到了雙離城,屬下卻沒有將您請到行宮,殿下該說屬下失職了。還請白大人憐惜一二?!?
白風眉目憂傷,目光沉靜,半晌,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點頭:“帶路吧?!毖哉Z間的迷惘的悲傷,不明顯,卻足以讓知曉當年白孝先風華的人,心酸難忍。
因爲回憶起了當年,江淺和白風兩人面上都有些沉重,在接下來的路上並未交談。兩人趕上了先前的近衛隊,很快就回到了梵王行宮。
江淺出示腰牌,一行人從梵王行宮的側門進入,立即就有一個身著淺綠色長裙的侍女應了上來,引了衆人往中庭走去。
那侍女不過二八年華,一頭青絲如瀑,容顏絕美,足以讓任何女子感到威脅,但她的神情沉靜而隱含笑意,溫文無害。
這是個充滿矛盾美感的女子。只是她的但是氣質容貌都太出衆了,這樣的女子不應該只是個侍女。
瀾歌垂下眼瞼,這個侍女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北辰謹身邊四大侍女的混合體,只不知道她能有怎樣驚採絕豔的本事。
一行人穿過走廊進入中庭,中途不到一刻鐘就遇見了兩隊巡邏侍衛,還有幾個氣質溫婉神情鬱郁的女子趨步離開。
這種場景在任何一個親王的行宮之中,都不能稱爲是尋常狀態,但瀾歌此時卻沒有辦法分出任何心神來辨別其中深意。
瀾歌被喉中一陣一陣的灼痛感折磨得欲仙欲死,又被身邊一羣近衛的殺氣所幹擾,整個人完全處於一種昏沉狀態,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支撐,她估計會直接暈倒在路上。
好在整個行宮並不大,那侍女很快就把他們引到了中庭,將瀾歌帶到其中一間小廳之中,轉身對江淺道:“主子很快就會過來,還勞煩各位大人在此守候片刻?!?
江淺趕緊對她拱拱手,褪去了眉眼間的煞氣,看上去竟有些憨厚:“不勞煩不勞煩。漱溟……漱溟姐姐,你也會在這裡等著殿下過來嗎?”
瀾歌的心神因爲這一句“漱溟姐姐”再次被調動起來了——什麼情況?江淺看上去明顯要比漱溟年紀大啊,這一聲“姐姐”代表了什麼?
漱溟淺笑著低眉答道:“我還有事。”
“啊。”江淺簡直無法剋制內心的失望之情,但好在輕嘆一聲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對漱溟點點頭,“那我就不耽誤漱溟姐姐了?!?
漱溟對他笑笑,視線掃過白風,微微停頓片刻,但並未說什麼,轉身優雅地離開了。
瀾歌靠坐在椅子上,擡眼看著白風,昏昏沉沉中也不忘指著自己的喉嚨:“解、藥!”
就要見梵王原傲了,若是不能說話,會有很多意思表達不清楚。瀾歌
不願意在第一次見面,就給原傲留下一個相當弱勢的印象。
近衛護送瀾歌進了小廳,徑自回到門口,分散守護。
白風走到瀾歌身邊,擡手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解藥已經餵你服下,恢復聲音只是時間問題。先喝口水,潤潤喉嚨?!?
瀾歌眉頭微皺,她實在被白風層出不窮的下毒手段給弄怕了,別是在這杯看著普普通通的水中,也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白風淺笑著將茶杯放在一邊的矮榻上,嘆息道:“瀾歌,你這樣不行?!?
瀾歌撐著腦袋擡起頭來,忍著喉中的疼痛,有氣無力地諷刺道:“我現在這種狀況當然不行——也不看看是誰害得我連說話都艱難的?”
白風搖搖頭,在瀾歌身邊坐下,掃了一眼守在門口的近衛,低聲道:“相信我,我不會做任何害你的事情——起碼從長遠來看,我不會害你。”
瀾歌眉頭微皺,抑制住自己轉過去看著他的衝動,雙眼微闔,一副難受得再也支撐不下去的模樣,不再開口說話。
白風也不勉強,擡手將本來要給瀾歌的茶杯舉起,一飲而盡,重新將茶杯放在矮榻上的時候,卻像是沒控制好力道一樣,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撞擊聲。
瀾歌立即睜開眼睛。
只是不等他們有什麼視線交流,江流側身道:“殿下來了?!?
瀾歌立即站起來,但因爲起身的速度有點快了,站起來之後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搖晃了兩下,若不是及時撐住矮榻,估計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了。
白風一直盯著瀾歌,這會兒見她已經沒有大礙,藉著低頭的動作,掩去面上的擔憂,換上悠閒神情,將已經空了的茶杯夾在指間,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邊變擡眼,看著梵王原傲緩緩走近。
此時正是旭日初昇,晨曦中暖金色的陽光淡淡地鋪灑在原傲的身上,勾勒出一個高大的輪廓,因爲逆著光,瀾歌沒能看清原傲的面容,卻已經有種這個人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了。
這個人……她不想傷害這個人。瀾歌心中有個聲音在尖聲叫囂,悲傷幾乎沒頂,瀾歌難受地用力按住胸口。
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好不容易等那股莫名其妙的強烈感情過去,瀾歌才咬牙支撐著痠軟的身子站好,脊背挺得筆直,垂落在身側的手,卻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顫抖著。
原傲在近衛們的恭迎之下,很快就穿過晨曦薄薄的霧靄,走進屋中,還未走到瀾歌面前,先含笑道:“瀾歌姑娘?”
瀾歌雖然覺得原傲也會露出如此親和的態度頗爲詭異,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主動上前兩步,對原傲行禮道:“梵王殿下。”
原傲擡手示意瀾歌坐下,他也並未走到主位,而是坐在瀾歌對面的位置上,不用侍女服侍,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對瀾歌遙遙示意:“瀾歌姑娘一路辛苦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瀾歌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勉強的笑頓時僵住了,眉頭微皺,對著原傲躬身行禮:“小女子愚鈍莽撞,全賴梵王相救……”
“說什麼呢?!痹翛]有想到瀾歌會是這種反應,趕緊將茶杯放下,上前兩步扶住她,嘆息道,“是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流落在外吃盡了苦頭。現在我終於找到你了,怎麼還能讓人欺辱於你?”
臥槽,這句話信息量好大。瀾歌表示以自己現在的腦容量還說,完全處理不了啊。
原傲等了等,沒等到瀾歌的回答,就道:“是本王思慮不周。旼兒奔波了數日,想來身子早已經虛了?!?
“漱溟?!辈坏葹懜杌卮穑辆娃D身,對門外朗聲道,“帶旼兒下去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