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謹眉目幽深,深沉的眸色像是黑夜中最危險的近海漩渦,嘴角卻挑起類似微笑的弧度:“原國之中,誰在負責梵王相關的情報?”
護明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當即想起薛青染對他的囑咐,看來北辰謹沒有從他身上得到能夠令他滿意的答案,是不會罷休的。
輕嘆一聲,護明道:“我現在不能說不會說的,但是隻要我成功到了姐姐身邊,我就會通過那個人遞消息給你。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北辰謹靜靜地看著護明,像是在思考他說的是否可信,又像是透過虛空在看著誰,一時間,前殿內的氛圍也變得怪異起來。
半晌,北辰謹才低聲嘆息一聲,道:“夏虹,在護明達成任務之前,由你輔助他。”
異常沉默的夏虹這才上前一步,應了聲:“屬下遵命?!?
護明對於北辰謹還要臨時再派個人給他的行爲非常不滿意,但一想到夏虹不僅是熟人,她的手段也不一般,也就沒有那麼介意了。
對北辰謹行禮道別之後,夏虹衝春弦秋羽點了點頭,直接帶著護明離開了前殿。
等到帷幔層層落下,他們再也看不見夏虹和護明的身影,春弦的神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護明若是真心想要跟在瀾歌身邊,還需要得到主子的同意嗎?”
以鳴霄閣的勢力,爲護明捏造一個天衣無縫的假身份,讓他成爲瀾歌貼身小廝,這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北辰謹眉眼間的陰鶩逐漸消退,往後靠在椅背上,神情可以說是愉悅的:“看來薛青染也想要護明成長得再快一點啊?!?
北辰國京城城門邊上,薛青染一身黑衣坐在城樓頂上,俯瞰著底下的場景。
在白風的協助之下,原國探子順利地用一輛送貨馬車將瀾歌弄出了京城,馬不停蹄地奔向遠方。
尚雀縱身提氣從城樓側面落下,走到薛青染身邊,含笑道:“夏虹和護明也已經出發了?!?
薛青染點了點頭,平靜地目送那輛馬車消失在夜幕中,緩緩頷首:“我知道。”
夜色將薛青染俊美莊嚴的輪廓深深掩藏,只留下一些深沉的、悲哀的的情緒隱隱被感知。這樣的薛青染,莫名讓人不敢碰觸。
尚雀收斂了面上的笑,遲疑著往前半步,低聲道:“主人,護明用的是我們設在原國邊城雙離探子的身份,一個父母雙亡的乞兒,兩人年歲相差不多,身形也相近……”
瀾歌身份特殊,就算沿途有白風打點,又是依仗著梵王原傲的勢力,也無法將她一路帶回原國王城黎仲。
更何況以瀾歌的身子,若是從原國邊城日夜奔馳到黎仲,估計能直接去掉瀾歌的半條命。
因此就近選擇一處地方作爲讓探子休整、也爲了給瀾歌一個更合適的身份,原傲必定會選擇一個邊城作爲他們的臨時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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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建有梵王行宮的雙離城,就是最好的選擇。
“身形相近?”將雙離城的大致情況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薛青染忽然笑了出來,“也只有雙離這樣富庶的地方,才能養出像護明這樣壯實的乞兒了?!?
尚雀抿嘴笑了笑,這才覺得那個平易近人的薛青染又回來了:“那乞兒的手段也好,古靈精怪的。屬下敢保證,只要乞兒出現在原傲面前,就一定會被看上。”
至於等到護明假扮的乞兒進了梵王行宮,能不能被分配到瀾歌身邊,就要看瀾歌和護明之間有沒有足夠的默契了。
薛青染不置可否,看向遠方的某種隱隱有懷念的神情:“原傲……瀾歌對上原傲,倒是她的造化。”
尚雀不明白薛青染的意思,正想問,卻見薛青染忽然轉頭過來,眸色清冷:“你也跟著去,護明想做什麼
就讓他去做。鳴霄閣的少主子,沒有的讓月王府的人掣肘的道理?!?
“我會讓夏虹沒時間去幹涉少主子的。”尚雀笑瞇瞇地點頭,轉眼想到一個問題,“那慕檀閣該怎麼辦?”
雖說現在慕檀閣已經不能算是鳴霄閣分閣了,但尚雀畢竟是慕檀閣的臺柱子,就這麼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未免惹人懷疑不好。
薛青染點了點頭:“那不是正好?!?
尚雀呆了呆,反應過來之後,神情有些詭異:“呃……您的意思是,讓夏虹代替……我?”
爲了應付各種亂七八糟的突發狀況,夏虹確實可以稱爲是十八般武藝俱全。但琴音是最能體現人的心性的東西,夏虹性子浮躁,怕是彈不出尚雀一貫的琴音。
到時候惹人起疑,不僅對夏虹不利,更會對尚雀的名聲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計策,不像是薛青染能夠想出來的啊。尚雀扁扁嘴,看著薛青染,試探道:“這是誰給您出的主意嗎?”
薛青染擡手,拍拍尚雀的腦袋,爽朗地笑道:“展嘯對夏虹有意,你知道嗎?”
“展嘯?”尚雀眉頭微皺,“屬下並不認爲展嘯是個良人?!?
展嘯性子張揚,爲人處世皆是率性而爲,若不是他的家世足夠強大,這樣的人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次了。
最重要的一點,若是追溯祖籍,夏虹和尚雀的祖父是奴隸出身,不管夏虹現在有怎樣的風光和權利,僅憑出身污點,展家就不會允許夏虹踏進他們家的大門。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展嘯和夏虹都不可能會在一起——或者說,他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如此但見不得光的感情,又能存在多久呢?
薛青染挑眉:“且看著吧,展嘯若真有本事,定會給夏虹一個八擡大轎進家門的正妻之禮。到時候,你還會反對嗎?”
尚雀猶豫一下,搖搖頭,神情鄭重:“我不會。但,若是展嘯做不到這一點,我會親手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繫。”
就算尚雀和夏虹平日裡因爲各種原因,兩人沒有辦法經常在一起,但根植於血緣之中的羈絆卻不會因此而減少。
不管是夏虹還是尚雀,都希望自己的姐妹在歷經風霜之後,能夠過上安穩的日子——她們從來都不求能夠陪伴她們一世的人有多麼顯赫的家世,她們求的,不過是白首相伴,僅此而已。
“那就給他一個機會。”薛青染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對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做了個祈福的手勢,轉身就要離開。
尚雀緊緊跟著薛青染,猶自猶疑:“給……展嘯一個機會?呃,意思是,夏虹假裝是我呆在慕檀閣中,展嘯則裝大爺包下她,直到我回來?”
薛青染縱身跳下城樓,低啞的笑聲飄揚在風中,帶著內力的聲音隨風送進尚雀的耳中:“不愧是小雀兒,就是聰明。”
尚雀嘴角一抽,施展輕功追了上去,卻見薛青染忽然轉頭,笑瞇瞇地看著她,夜空中,那雙眼睛異樣地明亮:“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尚雀一驚,追問道:“我錯在哪兒了?”
“展嘯不用裝,就是大爺。”薛青染哈哈笑著,提起往前馳去,“我回去替護明整理用的上的東西,你趕緊去攔下夏虹?!?
尚雀無奈,只能在中途和薛青染兵分兩路,徑自去完成薛青染給她的難題了。
原國探子一行日夜奔馳,終於在第三天午夜時分,進入了原國的國界線,探子的首領這才解除了瀾歌身上蒙汗藥的藥性。
只是瀾歌昏昏沉沉地醒來,想要問些什麼,卻發現她依舊發不出聲音來——或者說,她能發出聲音來,但是聲音虛弱
而沙啞,宛如垂死之人。
強撐著痠軟不堪的身子,瀾歌左右看看,發現和自己同處一個車廂的男子,就是之前將溼巾矇住自己口鼻的人,不由戒備。
此時已經進入了原國的地界,那探子首領並不禁錮瀾歌的言行,從懷中取出一個八寶盒,將裡面的玉佩拿出來,遞到瀾歌眼下,道:“還認得它嗎?”
那是個雙魚玉佩,青玉玉質溫潤,通透可人,看得出品相是極好的,只是邊上綴著一些追風挽月的鏤空圖案,技藝粗糙,看得出是生手所雕。
瀾歌眉頭微皺,腦海中沉睡的記憶似乎被喚醒了一些,卻只能朦朧感知到一個溫婉女子的身影,心頭沒來由得變得沉甸甸的。
那是她的東西。瀾歌朝那探子首領伸出手去,強忍著喉嚨的灼痛,儘量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楚:“還……給我?!?
瀾歌似悲似喜的神情不似作僞,看來他們得到的情報沒有錯。探子首領暗暗點頭,面無表情地將玉佩珍而重之地放進八寶禮盒之中,交到瀾歌手上。
瀾歌微愣,沒有想到能這麼簡答就將屬於自己的東西要回來。
緊緊握著八寶禮盒,用力到掌心被堅硬的紫檀棱角給刺痛,留下明顯的瘀痕,經此刺激,瀾歌的神智也更清明瞭些,艱難道:“沒有、別的條件?”
“這是能夠在主子面前證明你身份的東西,自然應該由你保管比較穩妥。”探子首領頓了頓,轉而道,“當時情況緊急,白風沒能及時爲你解除藥性,這會兒你先不要講話,免得傷了嗓子?!?
瀾歌面上帶出顯而易見的嘲諷。
沒能及時爲她解除藥性?白風那樣謹慎的性子,當是在下毒之前,就該準備好了解藥纔是。
如今看來,即使得了白風的幫助,原國這一夥探子離開北辰國,也不是那麼容易,路上必定發生了什麼讓衆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見瀾歌沒有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她沒能及時解毒,也沒有問她的嗓子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鎮定如斯,那原國探子心中對瀾歌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他們潛入北辰國之前,就已經收集了不少瀾歌相關的消息,自然也知道瀾歌在賑濟災民之中的表現,更是知道瀾歌在無名師指點的情況下,順利通過了中級食醫考覈,甚至知道,出現在瀾歌身邊的男子,還有幾個對她別有曖昧情愫。
由此可以描摹出瀾歌大致的性子,聰慧敏銳,沉穩勤懇、有上進心,並且不乏作爲女子的風情。
現在看來,瀾歌的美好品性中,還可以再添一個寵辱不驚。
這樣的性子,想來是很合梵王的眼的。
探子首領顧惜瀾歌嗓子傷了,並未繼續和她說什麼,只是提醒了一句:“再過兩個時辰,我們就能到達梵王行宮了?!?
原國梵王原傲,甚少有人知道,他除了是原國的財神爺之外,還控制著原國王室近一半的探子和細作,在軍中朝中的影響力隱晦卻不容忽視。
這樣的一個人,若不是生在了原國,爲亂政所累,空有一身抱負無法施展,梵王原傲應當是當世少有的明主。
瀾歌有些緊張。
北辰謹是個相當謹慎的人,在定下計劃要瀾歌前往原國的時候,就沒少對她灌輸原國的基本常識。
因此,瀾歌還在月王府的時候,就沒少聽聞梵王的手段和智謀,想到自己進入原國之後第一個要面對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高段位的對手,心中不由惴惴然。
只是原傲個性冷酷,手腕強硬,偏偏礙於自身王室血統薄弱而不能稱王。
君弱臣強,原傲和原王原昭之間必然存在矛盾!所以,要完成北辰謹的計劃,瀾歌就必須要挑撥原傲和原昭之間的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