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僱兇之人你可記得?”
“草民不知,當時都蒙著臉,根本看不清什麼模樣。”
“頭目有幾人?”
“僱我們的是一個人,在現場卻是三個人。”
“他們可有彼此稱呼,都叫什麼名字?你可曾有聽到?”
“有。一個喊另一個叫大哥,另一個叫他二弟和三弟。”
“那麼,他們可是親兄弟?”
“這個……不知。”
“你可否記得清、那三人身形,體態?”
“他們個個身材魁梧,武功高強,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
“如果那三人站在你面前,你可能認得?”
“認不得。慢……其中有一個被稱之大哥的肩頭上,有一塊刺青。當時因天氣特別悶熱,他把衣服敞開透風,我無意中看見的,記得十分清楚,是一隻鷹頭,有一張尖尖的嘴巴,圖紋應歷歷在目,就像在眼前一樣,怕是這一生都無法忘記。”
“好個周聰!你既已脫離虎口,爲何不去報案,反跑到京城逃避?”
“他們一心要殺人滅口,通通誅之,知道我不在其內,便派人追殺不放,草民當時嚇得屁滾尿流,一心只爲活命,怎敢去自投羅網。”
“嗯?!……”
“大人,草民知罪。草民知罪!望大人開恩,放草民一條生路。”
“哼!你來到京城逃避一時也就罷了,爲何時隔八年不但不回杭州家府、反要留在此地裝瘋?”
“大人有所不知,兇手手段極其兇殘惡劣,什麼招數都能使得出來,爲找到我,不惜一切代價,多次僱人巧立名目布兵撒網。回去又怕涉及到家人遇害。草民實在是走投無路,沒有其它辦法,只能靠裝瘋賣傻來矇混過關,也只有這樣才能茍且偷生到今日。請大人恕罪。”
“可是……今天爲什麼不再裝下去了?”
“昨日聽靈爍姑娘提及到家中之事,當時我還不肯相信,以爲是前來摸底人的胡話。後來我被張龍押來開封俯,來到開封俯我就什麼都不怕了。再後來經這一夜思慮醒悟,草民不想再這樣茍且偷生地活著,只想堂堂正正地做個真正有尊嚴的人、像個人一樣地活下去……否則倒不如死了好,乾脆。大人,求您開恩救救我吧,我知道,天底下也只有您能救我了,您若不肯,我真的是死路一條。就算他們找不到我,裝瘋也會把我給真的逼瘋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過夠了……”周聰臉上的淚水又一次次滾珠似地滑下來。
他再也不想這樣子活著了,人已蒼白無力。要改變活法——
生離或是死別,都意味著一個人的消滅。時間疏淡,停滯緊守。人的生活一旦被展現,就會失真變味。有無數雙眼睛想極力要扼殺他!他沒有防備抵禦的能力。彷彿是命運之手把他推近懸崖邊緣,進退都是兩難,無法給予自己一個真正詮釋。
翻來覆去被折損的心該如何收拾?執意脫盡遮蔽,即使再步步爲營,一步走錯,節節敗陣。劇烈的責罰,強勢的逼近,糾纏到終,也是全盤皆輸。
無非是被橫空劈了一刀似的,血肉撕碎,經脈纏結,他已經沉墮到黑暗之中,想保持靜默不語安然地活著,唯一辦法就是裝瘋。在他無垠的時間裡,對抗著那虛無的對峙。他把自己囚禁在此地,畏懼開始出現,如同涉足到臨淵深谷,看到前面漫長的路,巍峨頂峰,不知邊界何在。
不僅經常要問自己,爲何如此,又該如何繼續?他似乎停留在一個地方等待,等待內心的愉悅,等待晴朗和微小的幸福降臨。等待生活的某些時刻,能剛好站出來擡起頭爲它而動容。
那個能夠讓他原地等待的所在,隱秘,不爲所知的容量,是在某個黑暗洞穴的轉折點上。今天時候到了!
此刻,他像春日櫻花潔白芬芳,正是自然爛漫之時,剛好站在開花的樹下,可以擡起頭來,並且可以重生——
包公曆聲說道:“好,本府就信你一次。周聰,可還念記你家中還有老父老母和你那沒過門的媳婦?”
“惦念,時刻不曾忘記過。”
“而你卻只爲偷取一線生機對家人於不顧,辜負了老父老母養育之恩、顧盼之心。辜負了你未過門妻子苦苦守等你一片癡情。你知情不報,將案件拖沓至八年之久不得終結。如不是靈爍爲報家仇苦心積慮特來京城找到你,你還要裝瘋扮傻到幾時方休?昨日又顯些殺死靈爍。周聰!你爲子不孝,爲夫不親,爲案不顧,爲人不仁,衆罪歸一,你又該如何擔當?!真乃罪該萬死!!!”包公憤怨中不由大怒。
靈爍一見包大人大發雷霆之威,要致周聰死罪,忙上前跪地爲他求情,“大人!請大人恕罪!周聰當年救過小女的命,求大人念在小民女因他得救的情份上饒他不死吧。”
“周聰知罪。昨日,我沒想弄死靈爍姑娘,真的不是有心。並沒有下死手。當時,我只把她當成被派來摸底的奸細,對她的話並不信實,所以我才……只是想嚇嚇她而已,也許是一時氣急,手重了一些,但不至死。——八年了,時間很長,我以爲未過門的妻子早已經另嫁了他人。
“老父老母含辛茹苦把我養育,現在又爲我擔驚受怕,度日如年,被人指點……我心又何嘗好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犯下不可饒恕罪過,是我害得他們……我沒臉、也沒膽量回去面對這一切,更怕他們因我遇險。只能流浪天涯,過著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說完重新擦拭眼中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