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文玉蘭到了盈盈門外,見著兩個侍衛(wèi)正在把守,文玉蘭走過去,那兩個侍衛(wèi)也是慌張,本來他們是不可以見女眷的,文玉蘭倒是不在意,“我是五姨太,有話對顧氏說。”那侍衛(wèi)低著頭,“怕是不行。”文玉蘭道,“那我隔著窗戶說幾句總是了。”
屋裡盈盈聽著窗外有聲音忙忙走了過來,仔細分辯是文玉蘭的聲音,想著就是定珣傳信出來了,文玉蘭叩了叩窗子,盈盈哎了一聲,“我在呢,五姨太。”文玉蘭道,“我想著,他這次怕是就這樣了,但他那秘書是淚灑枕畔了,得託你照顧。”盈盈聽著這話,不找頭腦,更是心思煩亂,回道,“我知道了。”文玉蘭道,“那我先回去了。”盈盈嗯了一聲,回去坐在桌前。
燭火仍是跳動,盈盈心中想著,若是此次甚是不好,她連和他何當共剪西窗燭的經(jīng)歷都沒有過,也是遺憾了。她度過那樣多的書,想著以後若是覓得如意郎君,一定要學著古人齊眉舉案,不要做魅惑人心的女子。可那時候,定珣給她畫眉,跟她說好聽的話,她就想著何必要委屈自己做個賢妻呢,何必要淪落到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時候呢。只是想想現(xiàn)下,心裡愈發(fā)難過起來。
盈盈又去想著定珣傳來的話,這樣的時候,定珣還記得那個秘書,什麼淚灑枕畔這樣的話,倒是沒頭沒腦。盈盈懸空寫著淚灑枕畔這四個字,寫到枕字時候,才覺得恍如驚雷,淚灑枕畔,原是個沈字。反反覆覆寫了幾次,盈盈不由得嚇得捂住了嘴,那秘書,是沈家人?這念頭只在腦子裡閃了一下,就覺得極其可怕。想著,又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疼。
如此一夜,霍家一家上下不得安生。
次日晨起,霍老爺子親自提審霍定珣。
幾個換了早班的獄警提了定珣到審訊室,定珣一夜未眠,粒米未進,手腕間又是鮮血淋淋,整個人都沒有力氣。霍老爺子坐在對面,審訊室裡燈光昏暗,定珣瞇著眼,獄警解了繩子,將定珣銬在椅子上,霍老爺子上下打量這個兒子,只覺得他如此不成器卻又整日琢磨旁門左道,更是怒氣大發(fā)。“究竟是怎麼回事!”定珣覺得這聲如洪鐘,一時側(cè)過頭,“我是被冤枉的。”霍老爺子走過來擡手就是一巴掌,定珣左半邊臉整個都覺得麻木起來,彷彿一時間左耳也聽不見聲音,“你批的條子,那批軍火又在吉安城城郊,你告訴我你是被冤枉的?”定珣皺眉,“本與我無關(guān)。”霍老爺子指著定珣,一言不發(fā),而後疾步摔門出去,聲音近乎咆哮,“關(guān)起來!”
霍老爺子轉(zhuǎn)身回了辦公室,問道,“那個陳什麼的審出什麼來?”審訊科科長道,“不曾,陳徹只說是藉著和二公子的關(guān)係倒買倒賣軍火,沒說這批軍火交給誰。”霍老爺子冷冷的,“沆瀣一氣,以爲我得看在他爹的份上不敢動他?”審訊科科長面露難色,霍老爺子冷冷的,“動刑。”科長得了令,換了喜色,轉(zhuǎn)身退下。
而後霍老爺子召來定瑜,“這事情你怎麼看?”定瑜不敢言語,只能道,“二哥只說自己是冤枉的,可也解釋不出原委。”霍老爺子冷冷的,“他既然想有兵權(quán),那就派他去北邊戍邊去。”再往北邊,原是靠近外蒙之處,天寒地凍不說,兵力配給也不過老弱病殘,也是素日來缺少糧餉,正如舊朝裡面發(fā)配邊疆一般。定瑜竟不想借此事能將定珣調(diào)離權(quán)力中心,更是難掩欣喜,嘴上卻只能說,“怕是此事另有隱情。”霍老爺子擡眼看看他,“定瑜,爲父的心思,你到底懂不懂?”這話一出,定瑜也是一驚,心下更不由得三分動容。定瑜說了聲是,霍老爺子道,“那就這樣定了,即日,叫定珣到北邊去。”定瑜應(yīng)了一聲,霍老爺指著他,“你親自去說。”定瑜仍是點頭,畢恭畢敬的退下。
定珣又被提到審訊室,對面坐著的卻是自己的弟弟,定珣跟這個弟弟感情素來單薄,看著他,甚至不如看著家裡看門的小廝,定瑜一向覺得這個哥哥性格難測,清了清嗓子道,“父親的命令,派你去北邊。”定珣看著自己的手腕,血液凝結(jié)在那裡,微微發(fā)黑,“這是,發(fā)配邊疆了?”定珣心裡只是覺得噁心,這件事情且不說自己確實是被冤枉的,就算是確有其事,也該規(guī)規(guī)矩矩的查到水落石出纔是,老爺子不過就是發(fā)配到權(quán)力中心外頭去,以免自己和定瑜爭權(quán)。霍定珣想著自己數(shù)年來藏拙至此,老爺子仍是不信,只覺得彷彿灰飛煙滅一般。定珣伸手握了握,什麼也握不到的無力感縈繞心頭,勉強擡頭扯出一個笑意,“好,父親的命令,我莫敢不從。”說完頓了頓,“我什麼時候走?”定瑜摸不清楚他的性子,只道,“老爺子的意思是儘快。”定珣又笑起來,這次的笑卻是發(fā)自心底的,“你以後得了霍家的權(quán),做事也聽別人的?你的意思是什麼?”定瑜這才覺得這個哥哥咄咄逼人,只能舔了舔嘴脣道,“我沒什麼意思。”定珣收了笑意,示意定瑜解開凳子上的手銬,定瑜不知他要做什麼,卻也就走過去解了。定珣看著自己的手腕,搓了搓手,“咱們之間,本就是沒什麼兄弟情分的。”定瑜不想他此時說了這樣一句大實話。這樣誰都明白但不願說破的事實,就叫著定珣這麼說出來了。定珣的母親出身雖不算好的,但和定瑜的出身相比,自然是好上太多。定瑜的母親杜氏原不過是個戲子,被霍老爺一朝相中,就娶進了門。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麼,霍老爺就是對這個戲子情根深種,可這杜氏卻是福薄,沒幾年就死了。霍老爺子巴巴的建了一個戲臺子,只爲了懷念這個亡人。想來人有深情,自然也有薄情,定珣的母親蘇氏就是個不受待見的,縱使生下一個兒子,在家裡也是沒什麼地位,之後病逝,也是沒人理會。可定珣卻知道,知道母親對父親感情極深。定珣眼睜睜看著母親嚥氣的,他看著母親伸出手,最後說了一句,“你終於來了。”而後便再無聲息。他不值得自己的母親和薄情的父親究竟曾發(fā)生過什麼,總之是應(yīng)該也有過一段溫柔過往,只是他忘了,她還記得吧。
想到這些,定珣站起身來,“我想著我也不能再回霍家了。”定瑜點頭,“你有什麼話,我一定帶到。”定珣懶懶的,“我沒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