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盈盈在沈府裡幾個月,方纔聽說了沈子宜要回家了。沈子宜這當家的地位果然持重,尚未回來,家裡的丫鬟就比往日勤勉許多。
次一日,沈子宜就匆匆回來了,倒不由得盈盈想去不去找,沈子宜主動來了盈盈這裡。她風塵僕僕的看著盈盈,“沈家怎麼樣?可有什麼不稱心的地方?”盈盈搖頭,“一切都極好的,只是你也太忙了些,幾個月不見人影。”沈子宜也不隱瞞,“我在興城那邊許多事情。”盈盈點頭,也不多問,倒是沈子宜沉不住氣,“怎麼?不問問霍定珣怎麼樣了?”盈盈挑眉,“是要問的,畢竟是故人。”沈子宜笑了笑,“他如今尚好,和往日裡沒什麼不一樣的。”說著頓了頓,“你說我要是嫁給霍定珣怎麼樣?”盈盈感覺指尖的溫度一點一點的褪下去,心中說不出的感覺,她明白沈子宜的分量,定珣能娶她自然是大好的事情,可又想著自己終究是親手斬斷了緣分,心裡也是難過,“你肯委身下嫁自然是好事情。只是霍定珣這樣的男人,我不知他待你如何的。”子宜知道霍定珣待她也不溫柔,心中也沒有她多少分量,可是此刻顧盈盈問了,沒的有一分說十分,“他待我到底是好——我哪裡算是委身下嫁,我和他是門當戶對,是你當初高攀了。”盈盈聽她如此直白的嘲諷,也不生氣惱怒,這麼直白的說話總比那些不陰不陽好得多,“這話你說的是了,門當戶對當然重要,遇到心頭好更重要,我恭喜沈小姐。”沈子宜瞧著她如此寡淡的樣子,也覺得沒有氣她的意思,道,“走了,你留步。”剛走出去兩步,又看著盈盈,“你這旗袍不好看的,青嵐城有好幾家極好的成衣店,我回頭讓人介紹給你。”盈盈想著自己囊中羞澀,可又不得不應下,“那多謝了。”
下午,盈盈瞧了瞧自己的首飾,想著也只能典當些首飾了,不然也就只能事事依仗著沈家。想了一會兒,就拿著首飾出了門,仍是幾個小丫頭跟著,後頭又有便衣。盈盈進了典當行,將鐲子當了十多銀元,明知這老闆有意壓價,可也就如此了。回沈府路上,盈盈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腕,心裡略略悵然,不在話下。
到了晚間,卻不想沈運維來了。盈盈本是覺得不合規矩不想見的,可沈運維又是沈家大公子,多少不好拂了面子,也就見了。沈運維進來,擡手就遞給盈盈一個鐲子,盈盈瞧了,正是下午時候自己典當的那一個,不由得紅了臉。沈運維道,“是有什麼急著用錢的地方?”盈盈搖頭,“沒有的,只是這鐲子成色不好了,留著也平白礙眼。”沈運維看著她,“原是這樣的,我還以爲你是有什麼急著用錢的地方,又不好說。”盈盈搖頭,“不曾有的,如今我吃用都在沈府,沒什麼用錢的地方。”沈運維道,“那是我多心了,沒的我還去銀行提了錢,想著你先用。”盈盈忙忙推脫,“不用的不用的。”沈運維笑道,“我也該先問問你,那邊銀行沒有現鈔,我是託了人才拿到的,如今也不好再存回去了。”盈盈看著他,“是我不好,辦事沒著落,這錢沈少爺自己留著吧。”沈運維笑道,“那這錢我先存在你這裡得了,這些錢到了我手裡我指不定幾日就花完了,存在你這裡,你幫我看顧可好?”盈盈啊了一聲,沈運維尷尬的笑笑,“算是勞煩你了。”盈盈接過來,瞧著竟是幾千塊錢的現鈔票,忙道,“只是我這裡沒有利息的。”沈運維含笑,“不礙事的,是有勞你了。”說完這話,又道,“今天小妹回來了,你們可見著了?”盈盈點頭,“見著了,說了一會子話。”沈運維又道,“幸而我有個這樣的妹妹,我才能縱情山水。”“只是沈公子到底奇怪些,如此時候,沈公子卻無心政治。”盈盈也不隱瞞。沈運維素來確實是極愛遊覽風景的,一心全不在政事上,“倒是了,我父親也總說我沒出息。”盈盈忙擺手,“我沒說你沒出息的,人各有志,哪裡說搞政治就是有出息,要我看,名山大川和詭譎政治,還是遊覽名山大川更有出息。”沈運維不由得一笑,“你這是擡舉我了。”盈盈又道,“公子何必如此自謙。”又說了一會兒話,因著天色晚了,沈運維也不好多留,起身藉故就告辭了。
沈運維出了屋子,吩咐門口的清淺,“顧小姐身子不好,你平日裡要叫後廚的人備下補品。”清淺笑著應下,又打趣,“大少爺對這位顧小姐格外上心。”沈運維咳嗽了一聲,下意識的往屋子裡看了看,“你這是渾說了。”清淺道,“我沒胡說的,平日裡大少爺也不怎麼往家裡跑,自從顧小姐來了,大少爺勤快了許多。”沈運維解釋道,“只是家裡有事情,你休得如此胡說。”清淺撇撇嘴,也就不再說話了。
盈盈一個人呆在屋子裡頭,遠遠地看著窗外的月光,古人說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她想著自己生在吉安城長在吉安城,卻從沒把那裡當做故鄉,心裡是一個沒有歸屬的人,瞧著月亮,想思鄉也不能夠。世間只這一輪圓月,不知道今晚賞月的人是不是隻她一個。
興城。霍定珣也不曾想自己藏拙多年,有一日竟要扯出這樣的彌天大謊。扣押霍定瑜幾個月,自己假借霍定瑜的身份與家中通信,這樣的天大的事情,饒是誰也想不到霍定珣做了出來。吉安城那邊,定珣是私下裡和常淵聯繫了,從頭到尾給常淵講了一遍,常淵也是難掩的驚訝。清晨,定珣給常淵打電話,“如今這樣扣著霍定瑜也不是辦法,眼見著到了十月份,再到年下,這事情又要拖一年。”常淵想了想,“霍家那邊,得靠著文玉蘭了。”定珣想了想,“你別告訴她我如今的事情,只想辦法勸說她讓老爺子糊塗些,我記著她說過老爺子身子不大好了。”常淵沉吟一下,“二爺是真要擔著弒父的罪名了。”定珣滿不在乎的笑,“是了。”常淵嗯了一聲,定珣又道,“顧盈盈原先來了興城,後來自己又走了,我不知她去了哪裡,你幫我找找。”常淵啊了一聲,“顧氏這樣的魄力?可這天大地大,到底哪裡找去。”定珣嘆氣,“我原想著是沈子宜叫她走的,可我也派人去青嵐城找了,卻尋不見,想著許是回了吉安城,再也沒什麼地方了。”常淵想了想,“那倒是可能的。”定珣又想了想,終究說了,“我和她離婚了,你若是找著她,她若不願意聯繫我,也別逼著她,我知道她安好就得了,你也告訴她我尚好,就得了。”常淵驚訝不已,“離婚了?”定珣覺著自己頭痛起來,“此時不提這事,霍家那邊你看顧些,今年我得回吉安城過年。”說完,又閒話幾句,真切的聽見那邊的女聲,“你好了沒有?”定珣不由得一笑,“你那邊是誰?”常淵咳嗽一聲,“什麼誰?”定珣想著這多少是私事,也就只說了一句,“自然有我知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