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眨眼入了夏日，盈盈叫人拿冰湃了西瓜吃，原是涼的東西不受用，吃了一些反倒更覺得燥熱。霍老爺子將軍中的財政大權(quán)交給了霍定瑜，霍定珣原本就只是在軍中看看電文之類應(yīng)個閒職，如今到了夏日，就更不愛去了。馮家小少爺馮仲安也回了南邊，一家裡也沒什麼事情，格外無聊起來。

盈盈連日食冰，臉上倒起了幾個痘，定珣笑她，“你瞧，如今更是難看了許多。”盈盈白他，又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及你外頭的花兒朵兒的。”定珣對斯如道，“你去管三少奶奶要些金銀花之類消暑的中藥，煎服幾日就消了暑氣，遠比吃冰好的多。”斯如應(yīng)了聲是，便就退下了。

斯如剛出門就看見碧落，便道，“碧落姐姐在老爺屋子裡伺候，怎麼來這了？”碧落也不答，站在定珣屋子的窗邊道，“你這是做什麼去？”斯如道，“我家少奶奶要些金銀花。”碧落白了一眼，“你家奶奶事情也真多，沒見出身怎樣的好，事情如此多。”碧落原是不知道盈盈和定珣都在屋裡的，只當(dāng)是隻有定珣在。斯如咬脣，也是有心見她難堪，只是回道，“你休說了，你來做什麼？”碧落仍是冷冷的，“我正好經(jīng)過，來瞧瞧二爺。”說著便推門而入，斯如噗嗤一笑，也就走了。

碧落推門進來，見定珣坐在榻上，盈盈坐在梳妝檯邊，方知道自己失言了，心中暗罵斯如。盈盈也不較真，也不開口。定珣含著笑，“你來做什麼？”碧落結(jié)結(jié)巴巴道，“啊，是這樣的，那個，老爺今兒有意責(zé)備二爺，說，說二爺，不怎麼去軍中了。我來告訴二爺一聲。”盈盈似是不經(jīng)意，講桌子上的茶杯拂到地上，嚇得碧落慌忙跪下。盈盈只是一笑，走過去扶起碧落，“你這是做什麼，我是無心的。”碧落慌亂的站起來，定珣道，“我知道了。有勞你了。”盈盈插話道，“你原是在哪裡伺候的？”碧落低著頭，“原在五姨太那裡，五姨太說人手夠了，便遣了我去老爺?shù)臅俊！庇拢拔逡烫嗽觞N樣？”碧落舔了舔嘴脣，“不敢妄議的。”盈盈揮揮手，“不妄言，是好心性。你且退下吧，有勞你了。”盈盈的話倒生生逼出碧落一身冷汗，碧落忙便退下了。

見碧落走了，定珣纔開懷笑了，“你不知道你剛纔的樣子多厲害，活脫脫一個母夜叉。”盈盈見碎在地上的杯子，“你也是寵壞了她。”定珣挑眉，“我可冤屈。我也沒招惹她。再者了，退一萬步，我縱是撩撥她了，倒也算不上錯處吧。”盈盈坐到定珣身側(cè)，“你撩撥一個婢子算什麼，旁的人你撩撥了，才當(dāng)真厲害。”定珣擡眼看著盈盈，“芙蕖，你也是過於聰明瞭。”盈盈站起來，“那可是你庶母，你也是不怕的？”定珣搓搓手，“你估到的事情也太多了，可真得和你做一對長久夫妻了。”盈盈挑眉，勾了勾嘴角。定珣又道，“你和原來長得不一樣了。”盈盈咬脣，“當(dāng)然不一樣了，我原本就長這樣，你以爲(wèi)我長什麼樣子。”定珣站起來，捏住盈盈的下巴，“我以爲(wèi)你溫良恭儉讓。”盈盈偏過頭，推開定珣，“你若是販夫走卒，我便也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可如今呢，你是霍家人。”

正說著話，常淵敲了敲門，定珣道，“進來。”常淵推門進來，看了看盈盈，不做聲。定珣看了看常淵，“你說你的。”常淵這纔開口，“邊防軍那邊來了封電文，說是這個月的軍餉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下來。”盈盈抻了個懶腰，“軍餉拖欠的事情古來有之，我當(dāng)是什麼大事情，原要避開我。”定珣擺擺手，“這你不明白了。”說著看了看常淵，“你可查了賬上的事情？”常淵搖頭，“賬上的事情是大事，我不到那個級別。”定珣皺眉，“他霍定瑜不至於有這麼大的疏漏，也沒見他拿賬上的錢做什麼，如何至於虧空到了軍餉上頭。”常淵搖頭，“三少爺肯定是不缺錢的，一時缺了，馮小姐也能填上，總不至於動用軍中的錢。”定珣覺得頭疼，搖了搖頭，“叫文玉蘭去茶樓。”常淵不想他當(dāng)著盈盈的面便如此，倒也是怔了一下。盈盈看著常淵，“你看我做什麼？我是文玉蘭？”常淵哎了一聲，便惶惶退下了。

定珣站起來，扶著額，“我晚點回來。”盈盈點頭，定珣出了門，盈盈方慢慢的一句，“你早點回來。”

路上，常淵忍不住問，“你和你家裡那位？”定珣拍他一下，“你瞧不出來？那個顧盈盈是聰明人，瞞住她太辛苦，乾脆不瞞了，更何況，她自己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常淵道，“也是了，馮家二小姐管家，她也不落下風(fēng)，自然也算是個角色。”定珣不說話，常淵打趣，“你得了如此聰明的妻子，又要來外頭玩弄另外一個，你這人……”定珣咳了一聲，“你說我玩弄，我只瞧著我們是彼此玩弄。”常淵攤手，“你別說我多話，你若以後真遂了心意，如何處置文玉蘭，如何處置顧盈盈。”定珣揚脣一笑，“那等我遂了心意再說吧。”常淵也是一笑，問道，“顧老頭子那邊的債還催不催？”定珣想了想，“直接找顧盈盈要，我倒要逼她一把，只看看她多大能耐。”常淵不由得一笑，“倒是忘跟你說了，你不是給了顧盈盈八千麼，她只給了她老爹五千。”定珣也不由得一笑，“她爹還了多少？”常淵笑道，“她爹倒是實在，五千都給了。只是你，如此賠了三千進去。”定珣做做樣子的扶額，“我竟不曾想到這一手。”頓了頓，定珣又正了神色，“定瑜能動軍中的錢，想來宅子裡是已經(jīng)虧空了，你找六子他們逼顧盈盈一手，我倒探探如今霍家的虛實。”常淵止住定珣，“你可想好了，萬一你給你家那位逼急了，弄出什麼事情來，你自己怎麼收場——你想查你家的帳，只去查你家大夫人就是了，馮氏理好了帳，自然要報到大夫人那去。”定珣點頭，“我今兒叫文玉蘭，就是託她查這事情，只是兩手準(zhǔn)備，文玉蘭這人，小事情可以，大事情託付不得。”常淵一臉無奈，“她就是個戲子，你叫她多大本事。”

車開到茶樓樓下，常淵道，“我在下頭候著。”定珣下了車，剛走了幾步，就折回來，開了駕駛座的門，“你下去。”常淵不明就裡，定珣上了車，“你去和文玉蘭講，叫她看看家裡賬目可有虧空，別隻瞧著明面上的，馮明兮也不會蠢笨如此。”常淵抿嘴，“哎，你這事情，我可不管，你自己說去。”定珣指著常淵，“你快去，我回家了。你回頭自己叫個黃包車回去。”說完就開車走了，常淵笑罵一聲，也就轉(zhuǎn)身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