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定珣將沈子宜晾在那裡，自己轉身回家。

沈子宜呆呆的站著，心中落寞悵然，萬般情愫無以言表。文玉蘭站在二樓，見定珣走了，不由得淡淡一笑。

定珣倒是沒回家，信步往顧府走，本是隻想去看看，卻沒想到看見常淵的車停在顧府外頭。定珣也沒通傳，就從角門進了顧家。走至前廳，見常淵坐在那裡，堂上坐著一女子，定珣想著那該是如今顧家主母了。定珣輕咳一聲，倒是嚇了常淵一跳，常淵忙站起來，“二爺？”如兒也跟著站起來，“霍少爺。”定珣點點頭，“這位想來就是顧夫人了。”如兒頷首，“不曾的，我不曾有位分，擡舉我了。”說著看了看常淵，“這位軍官是霍少爺派來的吧，多謝您體諒了，自己還親自來了，家中都還好，勞煩掛心了。”定珣道了聲是，“我也來瞧瞧，如今盈盈身子不好，我替她看看。”說完，定珣和常淵便一同告辭了。

出了門，定珣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常淵回道，“可巧我今兒下午辦事情，路過的，就也有心來瞧瞧。”定珣嗯了一聲，招了黃包車回家。

晚間，盈盈穿著睡袍，定珣只覺得格外好看。二人共枕，定珣聲音平靜，“咱們不妨要個孩子吧。“盈盈扭過身，輕輕地一笑，“你玩笑呢。”定珣聲音格外堅定，“顧盈盈，咱們要個孩子吧。”盈盈一如平日裡平淡，“你是讓我做下一個文玉蘭嗎？”定珣沒由來的慌張起來，“不一樣的。”盈盈推開定珣，“什麼都可以，唯獨要個孩子不行。”定珣嘆了口氣，“花有重開，鬢無再綠，咱們總歸是要老的，養兒防老也是當然。”盈盈轉過身，直直的看著定珣，“你真覺得我們能活到老麼？”定珣心裡一顫，一時彷彿陷入無邊的黑暗，他想說我護你周全，可這話千迴百轉，怎麼也說不出口。

盈盈又伸出手握了握定珣的手，“我以前說，你要記得，人生有過一瞬，你最愛我。那我現在，我想問你，你此一刻是不是最愛我。”定珣反握住盈盈的手，“自遇見你的每一刻，我最愛你。”盈盈笑道，“你也愛別人，相較之下，給我的多一些。”定珣道，“是，我心中不止你一個。”盈盈倒是不計較，心知他這是大實話，能說出口，自然難得。定珣彷彿打開話匣子一般，“我年少的時候喜歡一個唱曲兒的，到現在連她花名都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叫什麼黛銘的，描眉畫黛的黛。”盈盈幽幽道，“臺上濃妝戲一場，我原以爲你會喜歡個什麼女學生之類。”定珣笑了笑，“後來他們戲班子不在吉安城了，也就算了。”盈盈含笑聽著，轉身下牀熄了燈，點了一根蠟燭，“我幼時聽故事都是這樣的。”定珣將枕頭靠在身後，道，“之後就是文玉蘭了吧，中間還有幾個姐兒的，都記不住了。再之後就是你了，哪有什麼故事。”盈盈淡淡的，“你這是欺負我呢？光我知道的，就還有一個，那個叫什麼碧落的，如今又一個什麼女秘書的。”定珣閉上眼，“碧落，模樣好些，那秘書，叫子宜，和我當真沒什麼。”定珣邊說邊把玩著盈盈的頭髮，“你頭髮真好。”盈盈攏了一下頭髮，“長髮綰君心，這話不知道準不準。”定珣笑笑，“長髮綰君心，這句不夠風情。”盈盈心下明白，不由得道，“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定珣不由得更是笑了，“你只一個眼神，已是叫我可憐，更何況旁的。”盈盈解開旗袍的扣子，倚在定珣身上，“霍定珣，你此一刻，心裡只有我嗎？”定珣伸出手，“是。”盈盈道一句，“那我這算是值了。”說完，定珣深深地吻住盈盈，其間多少真心，自己也說不清楚。

次日清晨，盈盈覺得渾身乏累，定珣也如是，少有的起的晚了。已近晌午，兩人才起來，定珣看了眼手錶，已經是將近十點了，索性就不去軍部。盈盈半醒著推他，“怎麼不去軍部？”定珣環過盈盈，“這般抵死纏綿，死了也值了。”盈盈閉著眼笑，笑的如同陽光一般，羞澀而又自然。又躺了一會兒，兩人才起牀，斯如進來伺候梳洗，道，“今兒常隊長早晨來了，我說少爺和少奶奶沒醒，常隊長就走了。”定珣嗯了一聲，“他懂事。”

梳洗完畢，定珣道，“今兒天氣好，不如出去逛逛。”盈盈點頭，“也好。”定珣坐在一邊，等著盈盈打扮，描眉畫鬢甚是溫柔可人，眉眼之間顧盼生憐。盈盈換了一件淡粉色的旗袍出來，笑道，“這顏色卻不襯這季節。”定珣打量一下，見她楊柳腰肢，可憐可愛，“好看極了。”盈盈提了包，“霍二少爺就是會說這樣的漂亮話，這張巧嘴哄得了全吉安城的女孩了——走吧。”定珣拉住盈盈的手，不再作聲。

二人到了街上，定珣陪著盈盈逛成衣店，見一身墨綠旗袍，金絲盤扣，沒有花哨的點綴，定珣拿過來，“這件好看。”盈盈瞧了瞧，“素淨好看，老闆，這件我能試試麼？”那老闆迎過來，“好好好，正好這件尺碼小，想來太太穿正合適。”盈盈拿著便往試衣間去，過了一會兒方纔出來，“這件我穿似乎也是小。”定珣擡眼看著，盈盈的身段倒不是格外標準，扁平纖細，一雙玲瓏的小腿格外好看，“正好。”定珣說。盈盈看了看鏡子，“那就這件吧。”老闆道，“這件是蘇繡的，只剩這一個的，太太要了，可是好事。旁的人比太太豐腴，都穿不了。”盈盈笑笑，回了試衣間換回了原先的淡粉色旗袍。老闆對定珣道，“先生，這件十五元。”定珣笑著拿了錢，老闆包好衣服，二人就走了。

出了門，定珣道，“當真是貴，一件衣服十五銀元，如今一擔大米才三銀元。”盈盈哎喲一聲，“我在裡頭換衣服沒聽見，竟這樣的貴。”定珣笑笑，“我與你玩笑的，我一個霍家的少爺，差這幾個錢？”盈盈推他一下，“這衣服本就有些小，買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穿。再說了，家裡如今用度本就緊，馮氏欺負我們欺負的還不夠？”定珣也不在意，“你不花，我只花給別的姐兒了。”盈盈嗤的一笑，“我只一把火將霍宅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