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沈子宜轉天就回了興城，她想著顧盈盈的那個樣子，心裡是痛快，也是絕望。她以爲顧盈盈對霍定珣，霍定珣對顧盈盈，所謂感情，也不過就是那個樣子，她不曾想到顧盈盈的感情這樣深，她覺得她懂得顧盈盈爲什麼要離開，但又說不清楚。
那廂，鄧瑤音整日和霍定珣呆在一塊兒，定珣瞧著她的樣子，想著若是在以前，多少他是會和這個姑娘有一段情緣，只是如今時候，他心裡再過不去盈盈這個坎，他不知道盈盈身在何處，可總是覺得等一切安好下來，她必定會回來。鄧瑤音瞧著霍定珣時時都是一副心思厚重的樣子，也就極少的說話了。火車上，定珣靠著窗戶睡覺，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的，瑤音起身洗了一個蘋果遞過去，“吃麼？”定珣接過來，“你還記得帶些水果，倒像是出去郊遊。”瑤音笑笑，“二爺玩笑了。”定珣想了想，“你的名字挺好聽的，鄧瑤音。”瑤音不想他突然說了這句，只道，“叫了這樣多年，好聽不好聽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定珣吃了口蘋果，嚥到胃裡，整個胃都是涼涼的，“這蘋果這樣涼，胃不好不能多吃的。”說著，想起盈盈胃上的毛病，心裡忽的一陣驟痛。鄧瑤音見他說話雲裡霧裡，想來便是想起了前事，只道，“二爺故事這樣多。”定珣按下神色，“你這話說的我卻早已不明白了。”鄧瑤音極平靜，“二爺得了霍家的權，我鄧家到底鎮守哪裡呢？”定珣盯著鄧瑤音，“你這樣問，想來自己是已經打算好了。”鄧瑤音點頭，“太行一帶，水豐草美，物產極多，是好地方。”定珣淡淡的，“何妨就答應了你。”鄧瑤音道，“你這話是隨口一說了，我信不得。”定珣也不在意，“鄧家於我的大恩，我雖不曾說，但心裡是知道的，休說不過是鎮守太行，縱是要吉安城，我也得垂手相讓。”鄧瑤音不知他話中虛實，只道，“二爺不必感念鄧家恩德，如此不過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罷了。”定珣不由得一笑，擡手將瑤音耳邊的碎髮攏過去，“你不必這樣謹慎的。”瑤音臉上一紅，“二爺輕浮了。”定珣收回了手，“我沒有別的意思，想來是我往日太輕浮了，一時如此，還請你見諒。”瑤音以爲他要說一些輕浮調笑的話，不想他道了歉，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定珣緩緩地開口，“我之前總是這樣子，所以我妻子對我甚是不滿，但她也不說，我以爲她會忍耐我一輩子，可她到底沒有，是我做錯了事情。”瑤音聽他語氣如常，神色如常，但就是覺得他心裡是極痛楚的，她不瞭解霍定珣，但隱約覺著他是一個極驕傲的人，能讓他如此跟一個不相干的人都認下錯說出自己的不是，想來他心裡確實是疼的厲害了。“什麼事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後人乘了涼，卻不記著前人栽樹的時候了，那棵樹也不記得了。”定珣知道她明白，“那棵樹記得不記得，只有自己知道。”說完，定珣自己也笑笑，不想自己把自己喻做一棵樹，見他笑了，瑤音也不由笑起來。定珣笑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嘴角僵硬，確實，自從和顧盈盈的一些事情，他確確實實沒有笑過了。鄧瑤音此時開口，“我極少見你笑。”定珣心裡驚訝，卻只是隨口一句，“沒什麼，我以前笑的多，現在確實少了。”鄧瑤音莫名其妙的難過萬分，“你應該多笑笑。”其實直到很久以後，鄧瑤音也不能懂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那一刻看著他，說他自己極少笑的，他就那樣難過。可能她覺得他笑意極好看，可能她覺得他眼睛極動人，她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的，可是他偏偏沒有什麼開心的事情。瑤音想著，開口問道，“你妻子叫什麼名字，我可是聽說過？”霍定珣不妨她如此問，想著也不過只走一路，說了也就說了，便開口道，“她姓顧，美人回首之顧。”瑤音笑笑，“她必定生的極美，我想你如今這般對沈小姐，想來你妻子的容貌還要勝沈小姐三分。”霍定珣擺手，想起盈盈穿著那件墨綠色旗袍的樣子，又想了一下，道，“是，她極美的。她雖是好看，我卻記不得她好看，只記得她溫柔聰明。”鄧瑤音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默然，一個男人深情也好，專情也好，好與不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霍定珣說到此處，也就不再說了，開口問道，“那鄧小姐呢，我瞧著你也是溫柔聰明，不知道你是有沒有什麼故事。”鄧瑤音揚了揚嘴角，“我不像你們的，我沒什麼故事。”定珣知道她不想說，也就不逼問了。沉默一會兒，定珣淡淡的，“其實你真是挺有趣的，比我遇見的許多女孩子都有意思。”鄧瑤音閉著眼本是要瞇一會兒，聽他這樣說，也不想睜開眼，只是靠著，懶懶的，“我遇見你太晚了，你沒力氣胡鬧了。”霍定珣轉頭看著她，瑤音感覺到他目光如炬，卻也只是一笑，“你覺著我是等著你和我胡鬧？你不撩撥我我也不撩撥你，這是好事情。”定珣一笑，“是，是我視你如玩物了，對不住。”瑤音側過身，“是我放過你了。有比兒女情愛更重要的事情。”定珣不再說話，靠著窗戶緩緩地睡去。
再睜眼時，已然到了吉安城。定珣擡頭看著火車站上吉安城三個字，心中感慨萬千。瑤音從兜裡取了墨鏡遞過來，“仔細被認出來。”定珣擡手拿了，“竟不想我要如此回吉安城。”瑤音道，“住的地方在城南，我們先去，然後聯繫沈小姐。”定珣點點頭，提著行李同瑤音一起上了黃包車。車伕心中以爲他二人是外地的，也就故意繞了路，定珣也不拆穿，隨口問，“這是哪邊去？”車伕倒也是鎮定自若，“得從城中穿過去，您別覺著遠，這麼走正能看見霍府的宅子。”瑤音坐在定珣身側，極其明顯的感覺他身子震了一下，轉頭看他，卻看他神色如常，只當是車子壓著石頭了。不一會兒，正到了霍府門口，定珣擡眼看著，門口小廝垂手而立，自己當初從這裡出來進去，也沒覺著哪裡好，現在看著確實是古色古香，極其漂亮的一座宅子。
一路到了城南，二人進了宅子，定珣打量四周，屋子雖大，卻好久不曾收拾，桌子上落了濛濛的一層灰。瑤音道，“且將就幾天就是了。”定珣緩緩地，“好。”瑤音站起來，“我去給沈小姐打電話。”定珣點點頭，也就坐下休息了。一會兒，瑤音從後面回了正廳，眉眼中難掩欣喜，“沈小姐那邊一切安排妥當了，我家中一隊人馬已到太行一帶，控制住了你父親可用的援軍，現在只等你隻身取了吉安城。”定珣搓搓手，“吉安城內也是防禦森嚴，看來確實只得是挾天子令諸侯了。”瑤音想了想又道，“那個霍定瑜，如何處置？”定珣果斷道，“殺了。”說完自己又猶豫，“不，他與馮家的瓜葛在那裡，我到底如今不能動他。”說著起身，“我去拍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