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盈盈一夜無眠,只是閉著眼,感覺月光灑在臉上,卻是格外落寞寂寥。到了後半夜,定珣起了身,往文玉蘭那裡去。文玉蘭也是沒睡的,定珣推門而入,嚇了文玉蘭一跳,“你怎麼這時候來?”文玉蘭語氣裡是少有的憔悴。定珣淡淡的一句,“我都知道了。”文玉蘭忽的垂了淚,“你只說我該怎麼辦。”定珣負手而立,文玉蘭道,“你爹多半年沒來過我這裡,我該怎麼辦。”定珣握住文玉蘭的手,“你放心好了,你只管放寬心,剩下的事情有我在。”說完,轉身就走了。
回了房間,看盈盈仍是睡著,也明知她是裝睡,定珣倒不戳穿,合衣躺下,不再多言。直到凌晨時分,盈盈才慢慢睡著,定珣早已起身往軍中去了。
常淵開著車,定珣淡淡的,“不如就動手了吧,不要再等了。”常淵鳴了一聲笛,嚇了行人一跳,“爲了文玉蘭的孩子?”定珣點頭,又搖搖頭,“不過是個由頭罷了。”常淵看了看定珣,“弒親父,強佔庶母,你倒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定珣冷笑,“吉安城明報總編輯是我那岳丈,沒什麼可怕的。”常淵哼了一聲,“不見諸報端,當然容易,只是人心向背,你管的了?”定珣緩緩地嘆了口氣,“自然兩難,可你叫我怎麼辦?”常淵也是無法,只能默不作聲。
行車到了軍部,一樓大廳裡吵鬧異常,幾個軍部的長官在辦公室裡吵鬧的聲音在走廊裡隱約可見,只見衆人行色匆匆,一臉嚴肅,常淵拉住一個問,“怎麼了?今兒怎麼都跟失了魂兒似的。”那人點頭,“常處長不知道?淮河守備軍和馮家打起來了,我軍損失數百,還折了兩個團長。”常淵蹙眉,定珣在一旁也甚是驚訝。
二人匆匆上樓,電話突然響起來,竟是霍老爺子打過來的,“老二,回家。”只這四個字,倒叫定珣一驚。撂了電話,定珣道,“老爺子召我回家。”說著便自己匆匆下了樓。
回了家,大夫人在門口迎上去,“老二,老爺子在書房等你。”定珣點了頭,往書房去。敲門進去,見書房只有老爺子一人,定珣畢恭畢敬,“父親。”老爺子聲音倒還似往日渾厚,“淮河守備軍那裡,被馮家偷襲。馮家老帥剛給我來了電文,說是不是他的令,是他們淮河軍部有反意,不受軍令,私自與我軍火拼。”定珣道,“父親什麼意思?”老爺子站起來,走過來,扶住定珣的肩,“我要派你去馮家,你可堪此任?”定珣心思百轉,最後只能道一聲,“好,定不辱使命。”老爺子點頭,“你孤身去,我這邊派駐太行的兩個旅部去支援,你快馬加鞭,應當是與兩個旅部同時到。”定珣點頭,霍老爺子想了想,“萬要保住自己周全——不過也是,馮家再怎麼也不敢刁難你。”定珣應了聲是,“那我這就去收拾,剋日起程。”霍老爺子點點頭,定珣轉身退下。
回了屋子,看見盈盈在泡茶,見定珣回來,擡眼問,“怎麼這時候就回來了?”定珣道,“馮家的部隊和我軍在淮河打起來了,馮老帥說是不是他的令,咱家老爺子派我去馮家。”盈盈皺眉,“這不是送羊入虎口?老爺子瘋魔了?”定珣搖頭,“這事情總得是說清楚,可是老爺子得坐鎮吉安城,老三娶了馮家人,老爺子不能叫他們離了視線,總得是我去。”盈盈思慮一番,“倒也是如此了,只是你去,會不會有危險。”定珣搖頭,“老爺子這次派我去,實則卻是示好,再說了,馮家如今握著一半的天下,如此局勢,到底也是不會隨意開戰。”盈盈只覺得頭腦一熱,伸手拉住定珣,心中千迴百轉,卻也一言不發。定珣心中閃過一絲悵然,卻也是一句話也沒說。抽出手來,轉身去收拾行李了。
盈盈坐在一旁看著,定珣收了幾件衣服,便合上了箱子,站起來看了看盈盈,點了下頭,轉身就走了。
盈盈只覺得心裡千言萬語,不想說,也不敢說,只是靜靜地坐著。
斯如跑進來,“少奶奶怎麼不去送送少爺?”盈盈臉上淡淡的神色,“好去莫回頭,有什麼可送的。”斯如甩手,“少奶奶性子也太淡薄了些。”盈盈擡眼看看她,“你代我送送去吧,我累了。”斯如轉身退下,只往前門去。
定珣站在門口,見斯如來了,只是點點頭,“如今暑氣厲害,不必送了。”斯如福了福,“少爺早些回來。”定珣點頭,又問,“少奶奶說什麼了?”斯如道,“少奶奶說什麼好去莫回頭,不必送的。”定珣含了笑,“你照顧好她,我儘快回來。”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定珣叫了黃包車往車站去,路上仍是一片車水馬龍的樣子,沿街的小販爲了討生計高聲叫賣,定珣自嘲似得想,他們定然很羨慕自己了,出生在如此富庶之家,家境優渥到不是一句位高權重可以形容,想著更是覺得嘲諷。
到了火車站,老爺子早已訂好了火車票給他,定珣上了火車,只覺得自己好多年都沒坐過火車,車廂搖晃,在鐵軌上有節奏的響。只一會兒,定珣便覺得睏倦了,又因著孤身一人,只是帶著睏意,卻不敢睡去。靠在窗邊,彷彿回到當初那個春日,在花園裡,顧盈盈回首看他,然後疾步走了。只是反覆記得這一個場景,什麼都沒發生,只是一個眼神而已,他卻彷彿記得那樣清楚。定珣聲音極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說完,不由得一笑。
晚間,盈盈坐在窗邊,四肢百骸都覺得無比淒涼寂寞,原先定珣在的時候,也不覺得他時時陪伴,如今此刻,卻覺得格外淒涼。盈盈站起身來,推門出去,月光也是悽清寂寞,不曾舉杯邀明月,也不見對影成三人。
斯如過來,“少奶奶要去哪兒?”盈盈止住她,“我去瞧瞧五姨太,平日裡走動的少,今兒想起來了,去看看。”又對斯如道,“你不必跟著了。”說完,便自己往五姨太那裡去。
到了五姨太屋門口,見五姨太的侍女在門口站著哭,見了盈盈忙忙收了眼淚,福了福,盈盈將她拉到一邊,“你這是怎麼了?叫什麼名字?”那侍女道,“奴婢叫秀香,並沒怎麼。”盈盈笑她,“沒怎麼,怎麼哭著?”秀香擦了擦眼淚,“是五姨太在房裡哭,奴婢進去送晚飯,五姨太便罵了我。”盈盈拉住她的手,“想來是五姨太心裡不舒服,倒生受你了。我進去瞧瞧她。”秀香忙攔住,“少奶奶人好,我說句實話,今兒五姨太確實是沒由來的心情不好,您也別去招惹了,五姨太……市井出身,說起話來不中聽的。”盈盈只是笑笑,推門進去。
五姨太見是盈盈,忙忙止住眼淚,盈盈沿著椅子坐下,“姐姐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文玉蘭心裡一驚,“你叫我什麼?”盈盈掩著脣一笑,“我叫你什麼?我叫你庶母?”文玉蘭漲紅了臉面,盈盈解釋道,“我都知道的,定珣,卻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文玉蘭看著她,“你想做什麼?”盈盈含笑,“怎麼那麼不小心,竟還懷了孕?”文玉蘭更是難掩吃驚,盈盈斂了神色,“把孩子打了吧。”文玉蘭突然落了淚,掩面而泣。盈盈站起來,冷冷的,“你這有什麼可哭的,定珣不想讓你把孩子打了,可你也不能真聽他的不是?這孩子你不打掉,且不說定珣如何,他得多久才能回來,等全家都知道了,你怎麼解釋?”文玉蘭擡起頭,卻只是問,“定珣不想讓我打掉?”盈盈背過身,揚了揚嘴角,“自然了,定珣到底是有情義了。”文玉蘭的淚水又是止不住,盈盈倒是有幾分煩躁了起來,“你哭什麼,往後若真是定珣如意了,你們倆情深繾綣,我也攔不住,只是如今,不是時候。”文玉蘭咬脣,“我們倆情深繾綣?你容得下我?”盈盈轉身看著文玉蘭,“我容得下,我顧盈盈只要榮華富貴,我不要再過那些苦日子,至於真心,我不在乎。”文玉蘭擦了眼淚,臉上的妝早已哭花了,“好。”盈盈也道,“好,那我找人安排醫院。”文玉蘭嘆了氣,“只找常淵就是了。”盈盈含笑道,“得了,你這是害我,定珣對你有情義,告訴常淵,不就是告訴定珣了?你只等我安排就是了。”說完,便離開了五姨太屋子。
盈盈到了定珣書房,見常淵早已在了,盈盈一笑,“久等了,你去安排醫院吧,文玉蘭同意了。”常淵笑道,“少奶奶當真聰明。”盈盈似乎是不屑,“這好人,都讓他霍定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