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走上望樓時,他正看到陳應,指使陳律和皖縣官民們,討價還價的場景,雖然這一幕他之前已經見過了,但是他仍不能適應,看著這場景,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
橋府酒宴過後,橋玄邀請陳應到後堂小憩片刻,見此,黃忠便知道,這是橋玄找陳應有事商議,雖然他十分好奇他們要說什麼,但是他也知道,這種密談是不會讓他這樣的小民知道的,更別說參與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陳應居然叫上了他,帶他一起去參加密談,等陳應在路上再三叮囑他,待會兒要稍安勿躁時,黃忠便知道,這次密談恐怕會有些骯髒的交易,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上層大人物們,居然如此的骯髒,他們找陳應來,居然是爲了買賣軍功!
買賣軍功,買的是士卒們的命啊,這軍功,可是士卒們提著腦袋,拿命換來的啊,這些官吏豪右,仗著有錢有勢,居然想拿錢買去士卒們的功勞?這令黃忠難以接受,雖然,他也知道社會黑暗,但是卻沒想到黑暗到如此地步!
當時,他便想發作,但是念及陳應的恩惠,卻不得不忍下了,他看著陳應一口答應那些人的要求,並派部曲陳律去和那些人討價還價時,他終於忍不住了,就在他要暴起發難時,陳應卻拉著他走出了後堂。
黃忠清晨的記著陳應在後堂走廊裡說道話。
“此戰雖然大有斬獲,算下來軍功不少,可你覺得這有普通士卒的份兒嗎?別說普通士卒,就算是中低級軍官,你去問問他們,這次大捷報上去,他們會得到什麼賞賜?如果不和這些人交易,就算這些人不從中作梗,各級官吏不吃拿卡要,朝廷賞賜不拖沓,你以爲這些軍官和士卒們會得到什麼?”
陳應冷笑道:“全軍數千士卒,賞錢幾十萬,分下來,每人不過百十錢而已,然後賞一堆沒人要的,堆在官倉裡面發黴的布匹之類的東西,再賞幾罈子所謂的美酒,賞點肉吃,除此外還有什麼?
哦,對了,還有封官晉爵,可是封官,你看看,滿朝公卿大臣,哪個是起自小卒的?別說那些二千石,就說這千石的軍司馬,你可見過有從小卒升起的?別說軍司馬,就說說軍侯,咱們皖縣大軍中,現在有軍侯五人,錢浩、劉十、王攬、喬任、周寒,這五人中有幾個是從小卒做起的?
至於晉爵,那更是笑話了,時至今日,二十等軍功爵祿制早就廢弛,除了有食邑的關內侯和列侯還有的分量外,這爵位還有什麼用?可是你個小卒想要封侯?你做夢呢?
這還是健全的士卒的待遇,那些傷卒的下場你也見了,只要受傷稍重一點,便丟到傷病營裡面,讓他們自生自滅,傷殘老兵淪爲乞丐,凍病而死者比比皆是!而戰沒者呢?就朝廷那點微末的撫卹,且不說,十有八九發不到戰沒者家屬手裡,就算是發到手了,就那點撫卹又能做什麼?
而且,你以爲這些人真的會花錢買軍功嗎?就算是花錢,又會給你多少?而有我在就不一樣了,我陳應出身公族,家族勢力比他們高出不止一籌,他們不能從我手裡強行搶奪軍功,也不能使出鬼蜮伎倆,暗中侵佔軍功,只能花費大價錢來買,這就是不同!”
“這不是你買賣軍功的理由!”黃忠閉上眼睛,無力的說道。
陳應聞言苦笑看著黃忠道:“如果我說,這就是的買賣軍功的理由你信不信?”
“哦,說來聽聽!”黃忠睜開眼睛,看著陳應道。
“我買賣軍功原因有二,一是爲了錢,這些狗大戶們要從我的手上買軍功,肯定得拿出足夠的錢來,而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傷病營,我可以投入大量財力救治傷卒,例如戰死、傷殘士卒的撫卹,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給他們直接發放高額撫卹。
而且,這些錢我肯定不會獨拿,一定會給士卒們分紅,這樣,士卒們就能多得一份賞錢,所以,大部分士卒是贊同買賣軍功的,這也是這些人明目張膽的買賣軍功的主要原因!”陳應笑的更苦澀了,“想不到吧?士卒們竟然會贊同買賣軍功?這多麼諷刺?”
“二是爲了利益最大化,我將大軍的一部分軍功賣給這些人,他們爲了將手裡的軍功換做最大的利益,肯定要打通各級關節,這樣,大軍的軍功就可以迅速得到實現,非但不會受到打壓侵佔,反而會有一定程度的擴大,膨脹,士卒們獲得的賞賜和晉升機會也會多很多。”
“說完了?”黃忠等陳應停口,才淡淡的道:“很好,你說服我了,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聽說過,也稍有了解,我很感謝你對我解釋這麼多,所以,我決定了,只要你沒有騙我,我以後就跟著你了。”
“什麼?”陳應大吃一驚,他雖然解釋了這麼多,渴望黃忠歸附,但是他其實已經對此不報希望了,這主要是黃忠的前後變化太大了,之前是大大咧咧的糙漢子,現在又突然間變成精明冷靜,憤世嫉俗的憤青了;這畫風轉變的太大了,大得令陳應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爲什麼?”陳應驚訝的問道。
“我黃忠是粗人,不懂什麼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像您這樣對待我的主公不會再有,你對我好,我自然也會對你好,而且,像我這樣的人,想要出人頭地,只怕都得給人賣命,反正都是爲人賣命,我爲什麼不選一個對我最好的呢?”黃忠看著陳應,笑著說道。
…………
“漢升來了?”陳應正笑吟吟的看著陳律和皖縣官民們討價還價,驀然看見黃忠走上望樓,便招了招手,叫道。
黃忠從回憶中驚醒,看到陳應招手叫他,便大步走了過去,抱拳作揖,叫道:“主公!”
“快快免禮,”陳應伸手扶起黃忠,拉著他的手,指著甕城,道:“漢升依你看,甕城裡面的那些叛軍還不還投降?”
黃忠順著陳應的手指,看了看甕城裡面的情形,用肯定的語氣,道:“依我看,這些叛軍肯定不會投降!”
“咦,”陳應有些意外,他又看了看甕城裡面的叛軍,此時,甕城曲折的城牆上,燈火通明,將甕城裡面照耀的恍如白晝,在城上弓弩的威脅下,甕城裡面的叛軍已經停止了無意義的掙扎,他們在各級軍官的安撫下逐漸安靜下來,派出一個代表和城上喊話,談條件,並沒有什麼異常。
陳應回過頭來,看著黃忠,疑惑的問道:“那些叛軍已經成爲甕中之鱉,他們深陷重圍,插翅難逃,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化爲齏粉,他們爲什麼不會投降?”
“主公你看,”黃忠一指甕城中的叛軍,陳應順著黃忠的手指看去,頓時一驚,原來甕城中的叛軍居然有一部分,藉著夜色掩護,利用燈下黑的原理,派出一支小部隊,緊貼這城牆迂迴到了甕城大門處,正在挖掘堵住大門的沙土。
由此可見,這些叛軍是用投降迷惑官軍,爭取時間,意圖打開甕城大門,攻進縣城。
“來人,”陳應連忙叫過一個親兵,氣惱的道:“你速速去城牆上傳我命令,令陳潤立刻點火,給那些叛軍一點厲害嚐嚐!”
“諾!”親兵得到陳應的命令,立刻轉身跑下望樓,跑向城牆。
不一會兒,只見甕城城牆上的士卒,抱起一捆捆澆上油的木材,點火拋進甕城裡面,霎時間,從遠處看去,只見無數燃燒著的火球,從城上飛下,砸在地上,濺起無數飛焰,點燃了叛軍的旗幟、衣甲,有些倒黴的叛軍士卒,直接被火球砸中,瞬間,整個人就變成了火人,在烈焰中瘋狂掙扎嘶吼,到處亂竄,不但見火焰引到其他地方,而且給叛軍造成了極大的恐慌和混亂。
甕城裡面的叛軍雖然進行了自救,用地上的沙土撲滅火焰,但是城上拋下來的火球太多了,轉瞬間,叛軍就承受不了了。
“降了、降了,我們投降了……” 在烈焰的威逼下,甕城裡面的叛軍立刻屈服了,他們大喊著投降,意圖讓城上停止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