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趁太師上朝時,他早早便來拿我。僱了馬車便往裡面鑽。又催我道:“你快些!”
我垂頭喪氣地叫他的名字:“傅錦木!我爬不上去….”
見他伸出頭瞧,我便做了一副委屈樣。
他拍手道:“甚好,還嫌棄你礙手礙腳,喏,你回府吧。”
我驚了驚便手腳麻利地爬上了馬車。拖延時間讓護衛們發現他溜出去無效,只好由我護送他一路了。
我駕車到鬧市,估計他被關慘了,便不安分地想出來。
我挺不樂意地大聲道:“姑娘啊,你別出來,像你這樣的大家閨秀,莫要出來拋頭露面哪。”
他聽見我這樣說,便也只能無奈待在馬車內。前荊並不遠,行了半個時辰,我撩開車簾想說到了的時候,傅錦木居然在裡面睡著了,馬車這樣顛,難得他竟睡著了。我推推他,和平常一樣半點反應也沒有。我靠在車內枯坐了小半日,他竟還未醒。天知道他怎麼會這樣渴睡。我甚至以爲他斷氣了,側耳傾聽,仍是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覺的時候很安靜,就像他彈琴時候,空氣中瀰漫著除了花香草香,還有他均勻的呼吸聲聲聲入耳,我這樣坐著其實也很高興,除了現下,我有些略有些餓外,我確實都高興。
我忍不住去撥撥他的手指,他的手指真好看,頎長溫潤,關節分明,很溫暖的感覺。反觀我的手,滿是厚繭,還有幾道未愈的小傷痕,手掌又大,手指又粗,很難看。
驀然想起我的身世來。我是個私生,孃親早死,到死也未找到我的爹。我由舅舅舅母撫養。
而傅錦木非足月所生,所以從小體弱多病,相師說要找一個五月十六辰時出生的女子,賞千金。於是我舅母便把我抱去了太師府。那時抱去的孩子有百來十個,而那位相師獨獨相中了我,遣散了衆人。作爲傅錦木護身符的責任,我努力習武。很神奇的是,我來了之後,傅錦木身體確實漸好,於是傅家人便待我特別好,夫人待我更如同女兒一般,但我知道,我不能逾越身份。
我原來的小名叫阿夏,因爲我生在夏天,而太師認爲阿夏這個名字確實得改改,依我進府的月份,便有了七月這個名字,絳字冠在前面有沖喜的意味,令我這個名字頗有天降祥瑞的意思。
我回神時發現傅錦木已經醒了,揉著眼睛看著我。
我瞅瞅他:“你終於醒了。”
他迷茫地睜著大眼睛:“餓了。”
我狠心道:“忍著,等等見到前荊的那位先生,到他那邊搓一頓便好。”
他剛醒來,訥訥地點了點頭。
我沒去過那個做琴先生的地方,只有傅錦木知道。
前荊是個十分清靜的地方,各種淡雅小屋隱在樹林之間。
傅錦木執扇緩步翩翩走在前面帶路。
此時正值秋日,無邊落木蕭蕭下的好時節,他一襲淺色長衫,氣度雍容地走在馬車前面,真是看著背影變恍若天人一般,我呆了一瞬,未趨馬跟上。
他淡淡回身瞥了一眼,執扇輕輕敲了敲馬頭:“這匹馬,真木訥。”
過了許久我纔想到,他說的,可能是我,但看見他長衫飄飄,我也就沒有半句閒話可搭。
前荊本來便欠發達但又不失爲仁人雅士隱居的地方,所以在此遇見一兩個名人,也無甚可奇怪的。我栓好了馬,跟在傅錦木後面一瘸一拐地進了楓林,傅錦木抱怨我走得慢,偶爾殺幾個回馬槍攙我幾把,我絳色的衣衫幾乎與這秋日裡妖豔的楓葉融爲一體。傅錦木攙我的那幾把,便遇見一個貌似熟人的人。
那人朝傅錦木拱拱手:“傅公子。”
傅錦木亦拱拱手,但他並不知道來人的名字,便只道:“久仰。”
來人再拱拱手:“在下雍州,穆寬。”
我以爲傅錦木也會再拱拱手道:“在下,永安傅錦木。”
但傅錦木只頷頷首:“原是穆公子。”
穆寬也朝我頷首,我便依女子禮回了,見他走遠,我問傅錦木:“穆寬是誰?很厲害麼?”
傅錦木卻沒聽著一句,只道:“他爲甚朝你頷首,難不成他看上你了?你是個女子。”
我很憤怒,原是女子又怎麼?人家有涵養,誰跟你一樣,浪蕩公子。
我只是想想而已…….這乃是個公共場合,況且傅錦木如今體貼地攙著我,再況且以我的性子,也不會和他計較,只是默默計較罷了,大不了回府後,不睬他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