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眼睛,清晨那縷陽光照在我的臉上。依然睏意深重。披了件外衣坐了一小會兒,便踱到後面傅錦木的房門前叩了幾下,那扇破舊的小木門,一叩便開了,我微覺不對勁。牀上早就空無一人,那個平時我叫五十次才能起來的人,忽然不見了。
我懊悔自己昨夜睡得太沉。我迅速寫了張字告知去處,然後去屋後放暗號,請李鏡的門生代爲照顧傅綺。傅錦木知曉我不會丟下他生母不管,故意撇下我。我一邊服侍傅綺一邊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李鏡的門生一個半時辰才趕到此處。我來不及跟他解釋只說去追傅錦木。
我包了件寬大的衣服和水壺便想往山下跑去,忽然想起傅錦木昨日說:“翻過兩個山,便是莊池,半天就可以到永安。想必他一定沿著條路走。
我改變方向往山上走去,艱辛無比地翻過兩個山頭已是半夜。我餓得發昏,秋夜的黑風灌得我發抖,好不容易碰見平路上仍打著燈的一戶人家,厚著臉皮去敲門要了口熱水喝。老婦人見我的模樣又遞我兩個白麪饅頭,我一通感謝,嚥著水問她:“大娘,這裡離永安城還有多遠?“
大娘驚訝地看著我:“姑娘若不投宿沒日沒夜地趕,也要五天才到,若投宿便要八天了。即使騎馬也要三天。我們清源這窮地方,路不好走。
我傻愣愣地看著她,是五天,不吃不睡也要五天才能趕到。我是越走越遠了,傅錦木他騙我,而我就這樣上當了。我不再逗留,起身趕路。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第六日我才趕回了永安城。打探到城門口仍貼著傅錦木的通緝令,才舒了口氣。
而我也並不在通緝的人內。
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順利地混進了永安城。這生我養我的地方依舊繁華如初,於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都不見了,我覺得這個城該被攪亂平靜翻天覆地,但她並沒有。沒有了傅太師,沒有了傅錦木,她依舊失不了她原本的樣子。大通的告示貼的到處都是,說太師及夫人謀逆亂國,今日斬首示衆。
我趕緊往城門臺跑去。圍著大片大片的人,都是跑來看熱鬧的人。我遠遠看見了正襟危坐的鐘棣,他衣冠楚楚地坐在高處,因爲隔得太遠,看不清高臺上他的任何神色。我握緊著冰冷的拳頭,等著他們壓上來囚犯。我渾身顫抖,劫法場有多少勝算,我知道憑我單槍匹馬完全是以卵擊石,卻突然想起了夫人拉著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月兒,不管出了什麼事,好好保護錦木,一定要保護好他。”臉上懇切的表情還歷歷在目。我顫抖地摸向腰間的刀柄。
“月姑娘。”我驀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轉頭瞧見穆寬的臉被斗笠上遮去了大半。他將我護住拉到他的方向:“跟我走。”
我的腳幾乎不聽使喚,可我仍看著城門臺不肯走。
穆寬伏在我耳邊說:“走吧,這是鍾棣設的圈套罷了。太師不在。”
我問:“公子呢?”瞥見他右臂上繫著黑色的帶子,我攥著他手臂上的黑帶。幾日的苦累和飢餓終於翻江倒海而來,我體力不支眼前一黑變沒了知覺。
我一醒來,望著白色的牀帳便流下淚來。屋裡散著凝神香的味道,和傅錦木彈琴時焚的香味道如出一轍。我嗅著這個味道,想到穆寬右臂上的黑帶,哽著喉頭沒有哭出聲。我扶著牀沿掙扎著想要起來。
“月姑娘,你醒了。”穆寬大約是在門口守著我,聽到屋內有動靜便進來照顧我。見到我的樣子他明顯也嚇了一跳。
我只是不死心地問:“太師和公子呢?”
穆寬眼神滯了一下,沒有回答。我踉踉蹌蹌爬起來,他趕過來扶我:“傅公子就在……”我聽不進穆寬的話,譁得打開門。吳朝汝,祁湛,傅錦木都齊刷刷擡眼看我。我想問些什麼,張了張口什麼沒問出來。吳朝汝一臉糾結看了我半天,然後拎起木桌上的酒罈子,抓起傅錦木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捋,大片鮮紅的血浸溼衣袖,觸目驚心的傷口在傅錦木的手臂上攀附。
吳朝汝用酒淋了一遍,祁湛在一旁忙著小心翼翼地包紮傷口。傅錦木胳膊微微顫抖著,臉上的神情卻絲毫未變。吳朝汝突然啐了一口:“又是一條狗。”
穆寬勸我:“月姑娘寬心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們。“
我知道我的模樣很駭人,可完全忍不住的眼淚。我原以爲我已經不是許多年前的那個愛哭流淚的小姑娘了,自我習武后變逼著自己養成堅韌的性格,絕不在別人面前垂淚。我撇過頭去,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我回身顫顫巍巍地去找擱在牀頭的包袱,掏出金創藥遞給穆寬。
昏昏沉沉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