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木原去學堂上課,我只需在堂外接應即可。他今日卻讓我跟進來,原因是有件好玩事要同我說。我在窗口那裡偷偷摸摸伏了許久,才知他指的這件好玩事是年邁的先生總會一邊上課一邊抓背。我實在對他認爲好玩的事無法茍同,正準備溜時,他一派淡定,皮笑肉不笑地將先生望著,裝作若無其事地輕飄飄來了句:“先生當真猥瑣啊,居然當衆扣屁股。”響度控制剛剛好,連他鄰座可能都聽不到,但清楚地鑽進了我的耳中。
我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於是傅錦木的方向爆出了一個悶笑,可嘆先生耳背都聽到了。我立刻貼著牆角蹲下,所幸未被發現。不過英明的先生還是懷疑到傅錦木身上。先生默默靠近他,又毫無收穫地回到座位上,佯作溫和道: “錦木,來,你將我剛剛所講的給諸位釋義一遍。”
我重新扒回窗口,看著傅錦木應了個“是”,慢吞吞站起,說著一大堆我聽辨都很困難的釋義,我只看見他朗星般的眸,襯得整個屋子都璀璀璨璨的。
傅錦木眉目生得極好,甚至衆多女子都難以與他相比。可能出自富貴,養得好。他若扮作女子,除了身材魁梧些,大約有衆多女子自嘆弗如,當然這諸多女子裡也包括我,每次持刀站在他身側,我總是很自慚形穢。
模樣甚佳的公子哥們總是愛恃其美到處拈花惹草。而傅錦木對此不屑,他總是執琴默默彈奏,一副低調儒雅做派,更加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當然許多人不知道音律大才子傅錦木平常事一副什麼樣子,當然也不排除永安城的姑娘們知曉了,還是被他迷倒。
在外人看來傅錦木是個孤芳自賞,不茍言笑的帥哥,殊不知他平時是個傻愣愣極愛逗人笑的個性,有時候好好說個話都會令人捧腹,他也會笑,笑得很好看。
太師拿他沒有任何辦法,更何況,他是太師的獨子,夫人何太師便都由著他些,他愛撫琴便撫琴,只要他仍肯學文韜武略就由著他去。太師時常看著他嘆氣,對我說:“七月,保護好他。我不求他這輩子如何如何,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便好。”
我洗漱完畢,換了套乾淨衣裙,又去侍茶那裡端了杯茶,往傅錦木房間去,他每夜都有飲茶的習慣,喝了才能睡著,有這樣一個習慣的人,我不得不讚嘆:“委實是個怪人吶!”
不過說大才子都有些怪癖的,那麼這些小事便不足爲怪了,我快步端至門口,看見樑哥站在門口守夜便朝他一笑,樑哥告訴我:“公子在調琴。”
通常他在調琴的時候,不喜人打擾。我決定端進去就回房間睡覺,我輕手輕腳推開門,把茶擱在案上。他背對著我,鼓搗著他的寶貝琴我準備悄無聲息溜出時,他的聲音飄飄然響起:“丫頭,如今手腳越來越利索,想嚇死我麼?”
我委屈地垂手而立,將他月白色衣衫包裹的單薄的背深深望著。
燭光中,夜裡,我的目光下,他的身形被勾勒的十分好看,我陪笑得叫了聲:“公子。”
他停下手中的活,朝我招招手:過來。
我高興地奔過去蹲在他身邊,他撫了撫琴,看了我一眼:“聽著啊。”
我蹲著便裝作更乖的摸樣點點頭。
他將琴擱在膝上,隨手撥了撥,我立即點頭:“好聽。”
他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還沒開始。
我其實並不懂什麼音律,但我確實喜歡聽他彈琴,聽他彈琴總有種很愉悅的感覺,我順勢坐在地上,傅錦木除了這美貌,富貴身份外,他彈琴的名聲也不是浪得虛名的,雖然被稱作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略略有些誇張”,但決不負音律大才子之名,琴聲悠悠響起,伴著窗外簌簌響起的樹葉聲,好聽得很,忽然我的心絃崩了一下,伸手按住他頎長的手指。他狐疑瞪我:“幹什麼呀。”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在窗前迅速掠過,從西窗破窗而入,手中執這一把寒氣逼人的寶劍,似乎有備而來,劍端直指傅錦木,傅錦木一個文弱書生加上有尖端恐懼癥的人的房裡根本沒有任何利器,我只好徒手迎上去,將傅錦木護在身後。那人劍使得不錯,我胳膊上因迎他的那一下,衣衫“喇”地裂了個大口子,血流如注。
傅錦木才反應過來,叫道:“快來人啊!!有強盜啊….”
“強盜”怔了怔,再次揮劍刺來。
此時已夜深人靜,平日裡這時候除了我和爲傅錦木守夜的傅樑,便再也無人醒著。手中沒有兵刃,落於下風,我拼盡全力踹了來人一腳,攥著傅錦木的袖子:“快跑!!!!”
我看見他眼中有了拉我一起走的神色,就這麼一滯,黑衣人變避開我朝傅錦木刺去。我心慌意亂,強搶過他手中的寶貝琴,往黑衣人頭上重重擲去,黑衣人並無料到我有如此一招,身形滯了滯,我趁機將殘琴揮舞著,將黑衣人擋在傅錦木一丈開外。聽見耳邊傅錦木惶然哀嚎:“我的琴……”
這個傻子,我心中喃喃罵著,我想我可能無力再撐到黑衣人倒下,手中的琴也摔了個粉碎,左胳膊大片的血,腳踝刺痛,腰間被他的長劍刮到,我拼命喊:“傅錦木,你快跑啊!”
許是這喊聲頗撕心裂肺,終於將太師府護衛們招來了,他們將黑衣人團團圍住,黑衣人臉上都是血,我退居右側,左手按住腰間傷口,右手執劍指他:“你不是強盜,你來幹什麼的?”
黑衣人悶笑了幾聲,渾身抽搐軟倒在地上,諸護衛面面相覷,我也就力竭癱倒在地上。傅錦木朝我奔過來,我連忙用手臂格擋,我怕他爲了他的琴來興師問罪,可他沒有,他按著我胳膊的傷口:“沒事吧,你沒事吧?”
許是我做夢了呢?
他竟然沒問他的寶貝琴,問的是我。我擺擺手:“沒事。”
他沒事,便沒事。
(末:他是伊人,我手執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