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上的藥園裡,叫五原的道人站在藥園門口,遲遲沒有進(jìn)去,只呆立著。白毛老猿看見他哼了一聲:“都到這了,怎的不進(jìn)來,莫非嫌棄我老了不成?”
五原推門進(jìn)去,那白虎邁著方步過來,朝他吼了兩聲,五原問:“怎麼都是這副怪樣子。”
“哼,咱們幾個(gè)還有誰比你更怪。”
五原訕訕的摸著鼻子,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跟在船上判若兩人。白虎哼哼兩聲甕聲甕氣的說:“懶得立起來。”
白猿抹著眼淚說:“這樣舒坦。”
五原搖頭笑笑,看著那兩傢伙搖身變成了兩個(gè)人,左邊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光著個(gè)頭,頭頂一點(diǎn)硃紅的戒疤,身著一襲白色袈裟,濃眉大眼,鼻直口闊,一副相貌堂堂的樣子,卻是那白虎所化。
右邊一人,頭頂帶一道冠,身著一襲白色道袍,麪皮白淨(jìng),一雙眼睛精光閃閃,嘴角微微上翹。卻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輕道人,哪裡還有一絲老邁的模樣,竟是那白猿。
五原抱了兩人的肩膀,使勁的拍了拍,眼裡閃了點(diǎn)點(diǎn)水光。
那白虎問道:“怎麼過來的?”
“追著七葉過來。”五原微微的不安。
“追他作甚,他不是跟著空見去遊歷了?”白虎問道
五原訕訕的說:“我傷了一個(gè)人,他帶著上了思過崖頂。”
白猿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的問道:“是不是一個(gè)小和尚?”
“正是,你們認(rèn)識(shí)?”五原有些驚愕,莫不是自己真闖了大禍。
白虎沉了臉,厲聲問道:“爲(wèi)何傷他?”
五原的臉上閃出一絲苦笑:“實(shí)屬誤會(huì)。”
“哼,一定是你的不是,那孩子宅心仁厚,定不會(huì)惹禍。”
五原沉默不語,白虎冷哼:“七葉帶他上去了?”
“嗯。”他話音剛落,白光閃過,白虎已沒了蹤影,那白猿也嘆口氣,說了句:“你怎麼就不能讓人省心些,那孩子對七葉用處大了。”說完也消失了。五原一人站在院中,呆立片刻,亦追了上去。
崖頂。
那雙頭蛇還在爭辯是誰氣走了七葉,卻看見白光中出現(xiàn)的僧人,歡喜的叫道:“嘯,你也來了。”
白虎僧人嗯了一聲,快步到了池畔,看見空見□□躺在池裡,身上冒著絲絲的白氣。問道:“他怎樣了?”
“還能怎麼樣?”那兩蛇人不以爲(wèi)然的說:“含著碧水珠,泡著回生池,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哦,他身上有碧水珠?”白虎驚訝,那珠子已經(jīng)丟了百餘年,他是如何得來的?
“是呀,是呀,是他自己找回來的。”大青道。
“嗯嗯,是七葉說的。”二青附和
“那就好,他無事就好,若是有事,怕是不好交代。”白虎說道。
白猿上來後,那對青蛇樂的手舞足蹈:“哎呀,今日可真熱鬧,接連來了這麼多人。”
“是呀是啊呀,可真熱鬧,我最喜歡熱鬧。”
五原看著池裡的少年,默不作聲,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心裡有數(shù),最後那一擊看著兇險(xiǎn),實(shí)則無事。他本就不善言辭,讓他解釋他說不出來。
那白猿看著空見,淚珠子成串掉在了池水中,哭了一會(huì)兒“嗖”的沒了蹤影,過了一會(huì)兒帶了許多的藥材上來。喃喃的說不妥,又風(fēng)似的捲了回去。來回折騰了幾回,那對青蛇愣愣的看著他問:“他在做什麼?”
“不知道。”
“拿藥做什麼?”
“藥死你。”梳著道髻的青蛇狠狠的道。
空見靜靜的躺在池裡,池外的動(dòng)靜吵醒了他,可他卻不能動(dòng),全身的穴道像是被封住了。腹上的傷口已經(jīng)漸漸的複合,那道看著猙獰的口子也變的不再灼黑,微微泛出粉紅。那珠子含在嘴裡很舒服,清清涼涼一直到心底。他心裡想著空聞幾個(gè)也不知怎樣了,馥娘是否回了侯府,荇娘那麼吵,空聞會(huì)不會(huì)爲(wèi)難他?他想了很多,又迷糊的睡去,這一睡便是三天。
月上中天,今日正值十五,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頭頂,空見脖子上的玉佩緩緩的冒出一道青煙,飄落在池上,漸漸的凝成一個(gè)淡淡的人影,若不細(xì)看,根本就看不出。
雙頭蛇警覺的張開眼,看見你飄渺的人影,含糊的問道:“你是誰?”
那影子道:“我是空見的娘。”
“哦哦,是娘啊。”
“不是,那是空見的娘。”
“空見是誰?”
“哦,對哦”那蛇像是恍然大悟般“哎,那娘,空見是誰?”
“是....”七娘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那蛇又說話了。
“那還用問,空見就是空見啊。”
“我知道空見是空見,他不是空見還能是二青你?”
“他要是二青,那我是誰?”
“你是二青,他是空見。”
“我知道我是二青,我問的是空見是誰?”
“空見既是空見,你個(gè)笨蛋.”
“我...”七娘見著兩條蛇吵的她根本插不上話,遂靜靜的看他們吵。
兩蛇頭吵了一會(huì)兒,沒吵出個(gè)所以然,七娘坐在池邊打坐。那蛇看見七娘的樣子歪著頭問:“鬼修?”
“是呀,是呀,鬼修。”
“可惜,可惜。”那大蛇嘖嘖道
“可惜什麼?”
“可惜還沒修成實(shí)體。”
“切,那有什麼好可惜的,慢慢修煉就成了。”
“你知道什麼,她快魂飛魄散了。”
“啊。”
七娘已聽到了他們的話,如墜冰窟,快要消散了嗎?還沒抱過自己的孩子,可怎麼甘心?她心潮起伏,呆呆的看向池裡。
池裡躺著的空見亦聽見了,心裡一急,被封住的經(jīng)脈一下子打通了。他猛的在池裡坐了起來,喉頭咕嚕一聲,那珠子嚥了下去。他也顧不得這些,□□著就上了岸,問那蛇:“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大青二青讓他嚇了一跳,龐大的身軀一抖,掉在了回生池裡。他甩動(dòng)著長長的尾巴游了上來,問:“你怎麼就活了?”
“他沒死,自然是醒了。”
“哦哦,你醒了哈,醒了好,醒了好,你嚇壞我了。”
“對不住,你剛纔說的是真的?”空見急切的問
“嗯,是啊,哎,你怎麼就確定是我說的?”
“我沒說就是你,可就是你在答話啊。”
“哦哦,是這樣,那個(gè)是你娘啊?”
“嗯,那是我娘,爲(wèi)了救我讓那個(gè)五原傷了。”空見的牙咬的咯吱吱響,二青毫不懷疑,若五原在,他能咬死他。
兩蛇對望了一樣,嘀咕道:“五原敢情沒傷他一個(gè)人,連人家娘也傷了,怎麼這麼不講理?”
“嗯,忒不講理,怎麼打人家娘啊。”
空見也知道了他們聒噪,讓他們這麼下去沒時(shí)候完,當(dāng)下大聲打斷了他們的話,那喋喋不休的蛇嚇的再次掉進(jìn)了池裡。那蛇爬出了池子,化成人形說:“我最討厭穿衣服洗澡了,溼噠噠的難受。”一面說一面運(yùn)功烘乾了衣衫。
空見看著他不斷的發(fā)問:“前輩既然能看出我孃的情形,那也該知道保住魂魄的法子。”
大青二青對望一眼,吞吞吐吐的說:“法子也不是沒有,只是太過兇險(xiǎn)。”
“不知是什麼樣的法子?”空見拉著他的衣袖問。
”咳咳,那個(gè)...二青你說。”
“哦哦,我說,說什麼?”
“說怎麼聚魂。”
“哦哦,怎麼聚魂啊,不會(huì)。”
大青氣的臉色發(fā)綠,猛的拿頭撞了二青一個(gè)趔趄:“我讓你該說話的時(shí)候不說。”
二青摸著讓他撞疼的頭說:“你就會(huì)欺負(fù)我,讓我說我就說好了。那個(gè)聚魂有很多種,有聚魂珠,聚魂棺,還有聚魂丹,還有一種藥草,叫還魂草。”
“真的嗎,這些東西在哪能得到?”空見聽了滿面希冀。
“那個(gè)聚魂珠早在一千多年前被人捏碎了,聚魂棺沉在望海之濱,那裡常人到不了,可也要有本體在才行。聚魂丹倒是省事,可也要有本體,你孃的本體已經(jīng)不在了吧。”二青說著些倒也不糊塗。說完看著空見,圓溜溜的眼裡帶著同情。
空見聽了他們的話,臉上的喜悅一點(diǎn)點(diǎn)的淡去,眉頭緊鎖,一臉頹唐問:“還有還魂草呢?”
“還魂草也要有本體,所以我沒說。”
空見拉著大青的袖子,擡頭看著他,急切的問:“一定還有別的方法,你一定知道,告訴我,不管多難我都要去找。”
大青爲(wèi)難的看著他,皎潔的月色下,少年□□著身體,那樣的纖細(xì),蒼白。他想了一會(huì)兒說:“你娘暫時(shí)還沒事,你就讓你娘暫時(shí)住在這裡,這回生池邊靈氣充足,能保住她不散。”
“就是就是,等你大了再說。”
空見滿臉是淚,隨手抹了一把道:“謝謝前輩,我一定要快點(diǎn)修行,讓我娘早日凝出實(shí)體。”嘴上雖這麼說,可心裡卻想著怎樣讓孃親的魂魄不散。
“嗯嗯,好,你過來,我給看看。”
空見把手遞給了大青,大青把了脈道:“沒事了,你是脫了力,傷重的不是刀口,而是腹部的洞。那傷口看著雖長,卻只是皮外傷,只是那灼傷不好癒合罷了,咦...。”大青在他脈裡發(fā)現(xiàn)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是什麼?”
“怎麼了,快說說。”二青在旁邊嚷嚷。
空見不明所以:“你說什麼?”
“你身體裡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像是春木萌發(fā),萬物滋生,這...是個(gè)什麼東西?”
空見想起自己身體裡種子樣的東西,問道:“我的丹田裡有粒種子樣的東西,你說的是不是那個(gè)?”
大青臉色微變,驚愕的看著他說:“你說你身體裡有粒種子?”
“嗯,不確定是不是,看著像。”
“我小的時(shí)候聽說過,一位羅漢是在丹田裡生了菩提樹,只是不知你這個(gè)是不是。”此時(shí)的大青已完全沒了那聒噪的樣子,變的深沉起來。“可也不至於是粒種子,莫非是?”大青的臉色不好,忽然問道:“那碧水珠哪裡去了?”
“呃,剛纔不小心嚥下去了。”空見微微臉紅。
“哦,那就是它了,你吐出來吧。”
空見忙點(diǎn)頭,氣沉丹田,往外逼那珠子,可是他運(yùn)了半天的功,那珠子毫無反應(yīng)。他忙內(nèi)視,卻發(fā)現(xiàn)一株碧綠的小苗已經(jīng)長在珠子上了,那小苗張開了兩片葉子,綠油油的。他驚愕的張大了嘴,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小苗長,長在珠子上了。”
大青的臉色微變,眉頭緊鎖,二青也不再嘰嘰喳喳的說話,大青沉思良久才幽幽開口:“這是運(yùn)數(shù)嗎?”
二青半垂了頭問:“還能弄出來嗎?”
“不必,讓他長著好了。”
此後的幾日,大青和二青一反常態(tài),再?zèng)]了往日的聒噪,靜靜的看著空見在水裡打坐。回生池畔靜的落針可聞,空見一共在裡頭泡了七日,到了第七日他便要回就日峰。
五原來了,帶了一套僧衣,空見見了他,眼睛赤紅,伸手就是一道光刃打了過去。五原臉色微赧,閃身躲過,空見沉著臉,緊閉雙脣,連番攻擊。五原也不還手,輾轉(zhuǎn)著躲避,將那僧衣遠(yuǎn)遠(yuǎn)的拋向青蛇,轉(zhuǎn)身遁了。空見瞪著眼咬著牙看他遠(yuǎn)去,一雙清靈的眼睛充滿了血色。
青蛇將那衣裳遞給他,他沒好氣的接了,也不避諱,一件件的套在身上。按雙頭蛇說,是五原帶了他回來,放在池裡的。空見將信將疑,朦朧中他聽見是一個(gè)叫七葉的人送來的,可是他沒見著那人。
空見穿的妥當(dāng)了,跟那蛇到了別,這才下了崖,直奔就日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