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生和青雲出了聖德殿,青雲皺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官生問道:“不知他們要做什麼。”
青雲沉思良久道:“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辦。”官生哦了一聲囑咐他:“你小心些。”
青雲扳過他的肩膀,使勁的抱了一下道:“沒事,你快回去吧,咱們日後見。”他希望在不久就能見到他。
官生和青雲分開,回了太子府,他走的捷徑,剛剛換好了衣衫,就聽見院外的動靜,知道太子回來了,便放心的洗洗睡了。躺在牀上卻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的想著皇帝的話,他到底要做什麼,自己這幾天是不是要跟著予?迷迷糊糊的睡去,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他哀嘆一聲,這纔來幾天,山上的戒律都忘了。趕緊起來梳洗,一問才知予早已上朝去了 。
白日裡沒事也沒出去,在院子裡的一株海棠下靜坐冥。
忽聽尖細的聲音在門口高聲唱和:“太子妃駕到。”
官生一驚,太子妃?馥娘,他來了一月有餘,並未見她,不知他今日來有什麼事?他的心裡一直有個模糊的影子,就是馥娘,她在他的心裡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位置,可是總是忘不了那雙霧一樣的眼睛。
他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衫,看著沒有不妥之處,這才朝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只見遠遠的一身淡紫衣裙的馥娘逶迤而來。
馥娘慢慢到了近前,眼前的馥娘一襲淡紫的長裙,頭上髮髻高綰,帶著紫金鳳釵,那鳳的嘴上銜著一米粒大的珍珠,在日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澤。那小巧的臉上,如玉一樣的肌膚,淡淡寒煙的雙目。官生的心不聽話的跳的厲害,彷彿揣了一隻兔子在懷裡,不停的想跳出來,他輕撫著胸口,微微施禮道:“阿彌陀佛”。
馥娘穩穩的矮身福了福,官生閃身躲過,馥娘啓脣道:“師傅與馥娘有救命之恩,這一禮是當得地。”聲音若空谷幽蘭,然人心神寧靜。
官生合十道:“不過出家人的本分而已,萬勿掛在心上。”
馥娘那如煙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泛起了一層霧氣,官生忙道:“裡邊請。”
馥娘與官生錯了半個肩頭一起往裡走,內侍早在園中的花廳擺下茶點,迎了兩人進去。馥娘坐在官生對面,絞著手絹沉思良久,才微笑道:“知道你來了,應該早來看你纔是,這麼久纔來,實在是失禮。”
官生微垂了頭道:“呵呵,你主持這一個偌大的太子府,也勞累的緊。”
兩人寒暄幾句,馥娘說起這幾年在太子府的事:“那年回來,莫名的就被太子選中,心裡惶恐,馥娘何德何能能得太子青眼,可洞房那日,馥娘才知太子爺就是那日救我之人。果然原來佛祖說萬事皆有因果是真的,若不是讓太子爺救了,馥娘今日也不會坐在這裡。”官生不答,默默喝茶,那香醇的茶喝著苦澀難以入口。
馥娘淺淺的喝了口茶,又道:“那年你受傷而去,我心裡一直不安,今日見你好了,心裡這才放下,若是真有什麼事,當真是馥孃的不是了。”
官生心裡感嘆,不過是下山才三年而已,她變了這許多,原來富貴真的可以移志,他記得雲佩說過:馥娘不願回去選妃,而甘願在佛前相伴。他摩挲著茶杯,心緒難言。
馥娘見他這樣也不惱,捏著杯蓋撇著浮葉,斂目垂首,慢慢的品著茶,許久才緩緩放下茶盞,道:“這茶,是梵淨山上的銀針嗎,喝著就是不同。”
官生道:“正是,是我自己採來炒制的,下山的時候帶來,喝慣了。”他哪是誰喝慣這個了,是因爲予愛喝,才帶來的。
馥娘淺淺的笑道:“馥娘有幸得太子爺所賜,也喝過幾回,現在還存著那麼一點點,一直捨不得喝。”
官生道:“這茶只產在就日峰頂,峰頂有青蛇守著,一般人不敢上去,只我每年採那麼一些,給我師傅喝,想來予的茶是從我師父哪得來的。”
馥娘訝異,問道:“不是你送他的嗎?”
官生笑道:“我並不知他的身份,也是這回他去梵淨山才知道的。”
馥娘哦了一聲,臉色微微的變了變,又笑道:“不知在就日峰上誰與太子交好?”
官生嗯了一聲,馥娘忙道:“若日後太子提到,我也知道個大概不是?”
官生道:“予的脾氣好,誰都能合得來,沒有特別好的。”他心裡忽然想到,予對誰都是一樣的,唯獨跟你自己走的近,這馥娘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這些問予不是更好?
馥娘忽然嘆了口氣道:“你有所不知,自我進了太子府,太子對我甚是愛重,一應用度都是最好的,也不曾再娶側妃,卻不與我提在梵淨山上的事,我想要了解他,卻不知從何處下手。你來了我就想來拜會,忐忑了幾日纔來,唯恐你也不告訴我,你知道的可要跟我說說。”她微微嘟起脣,一副嬌憨可愛的模樣。
官生不知他們夫婦的相處之道,卻知道府裡只有這麼一位妃子,當下笑道:“予平日裡忙,有些事你不說他不會知道,呵呵,我卻沒什麼要跟你說的。”
馥娘微微失望,又閒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去了。官生見她走了,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這女人的心思是實在是難猜。
他將內侍喚來,問他與太子的關係,那內侍顯然是得了話的,官生問什麼他就都說了。
原來,太子在大婚當日,以太子妃年紀還小爲名,未有圓房,到了太子妃的及笄禮那日才圓房,可也就把事情停了在那日,以後再跟太子妃沒有交集,這讓他深深的擔憂起來。
西平侯所圖的不過是天家帶來的榮華富貴,指望著太子妃有個一男半女也好傍身,可如今太子和太子妃相敬如冰,那麼孩子要從何而來?沒有孩子,那太自登基後,太子妃的位子岌岌可危,那麼西平侯對予的態度會如何?皇帝的態度又會如何?
太子妃的院子裡,馥娘扶著一支大紅的西番蓮,問一箇中年婦人:“祖父那邊如何了?”
“已經準備妥當了,小姐放心好了。”
馥娘猛的用力,掐斷了花枝,使勁的揉碎了那花,鮮紅的汁液染紅了手,她道:“如今,我已沒了退路,當日在朝天蕩太子已然恨上我了,再做什麼也是無用功,祖父這一回只盼那人守信纔好。”
官生在屋裡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動,想起這事問問青雲的好,遂穿了衣服急匆匆的往外走,可到了府門纔想起,青雲沒告訴自己他住在哪裡?他不僅惱恨自己爲什麼沒問問。一個人出了門,沿著青石鋪就的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想起了柳禹,疾步向柳府而去。
走到一個衚衕口,一個少年攔住了他,低聲道:“陳公子,我家老爺有請。”
官生驟然讓他攔住,嚇了一跳,再看那少年,細細的想了,忽然笑道;“你是昨日船上那撐蒿的少年。”
少年點頭,露出兩顆虎牙,笑著說:“陳公子記得我就好,我家老爺請陳公子一敘。”
官生想了想,也不去找柳禹了,對那少年道:“頭前帶路。”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一座古樸的房舍前停下,官生打量了一下,這裡應該是宅子的後門。
那少年道:“本該請公子走正門的,我家老爺說不讓人知道爲好,還請公子擔待。”
官生點頭道:“無妨,請吧。”
少年小心的看了四周,輕輕的扣了幾下門,那門吱呀一聲打開,少年帶著拉著官生閃身而入,快速的關了門。
開門的人看著少年道:“老爺在後花園的草廬等你們。”
少年點頭,向官生道:“隨我來。”讓他們這麼一鬧,讓官生無端的生出幾分詭異的心思,那老漢竟住這樣的一座府邸,看來身份自然不低,不知他找自己是要做什麼。
少年帶他一路分花拂柳,來到園深處了一座草廬,草廬四面環水,並無可供人通過的橋樑,少年道:“公子自己過去吧,我在此地守著。”
官生點頭應允,縱身越過池水,落在草廬的院中。一個老者站在院中呵呵笑道:“就這樣把你叫來卻是不恭,失禮之處萬勿見怪。”他正是昨日船上的老丈。
官生呵呵笑道:“老丈見外了。”
那老者閃身道:“咱們屋裡說話。”
官生當下隨老者進了屋,兩廂坐定,那老者開口道:“老夫當年在梵淨山修行,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師兄如何?”
官生忙道;“如何敢當,但不知是哪位大師的座下?”
“呵呵,老夫當年在就日峰上,拜在道遠大師門下,我聽說你也是大師的弟子,所以有此一說。”
“啊”官生驚愕,複合十道:“阿彌陀佛,原來竟是師兄,失禮了。”又重新與那老丈見了禮,這才落座。
那老者哈哈笑道:“當日我見你一身所學,就知道你與我同出梵淨山,只是沒有相認罷了。我在東黿倒有個俗家名字叫齊鳳臣,你只管叫我師兄便是。”
“齊鳳臣?”官生覺得這名字很熟悉,反覆的在心裡咀嚼,忽然想了起來:“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