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的事了,道遠一行便離開了,向黃秀才所說的太虛觀而去。
青雲對黃家的事頗有些意見,道:“這人間的情愛真是奇妙,那黃家的先祖明明已是垂死之人,卻還要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女子陪他。”
“先不說他是否能行那周公之禮,單說這歲數(shù)足夠做了人家爺爺?shù)模觞N下的去手?換做是我,也會喜歡那脣紅齒白的小道士,而不是那垂垂老死之人。”
青松接口道:“她喜歡那小道士本無可厚非,可惜,她是個已嫁的婦人,在心裡喜歡便好了。偏偏的要做出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樣的風流韻事來,結果還讓那老雜毛髮現(xiàn)了。”
青雲嗯了一聲笑著往下說:“那老傢伙一心想要返老還童,賊心不死,焉能放過兩人?自然就是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來那二人也是可憐人。”兩人一唱一和說的熱鬧。
空聞幾個和尚擰著眉不接話,空見才十歲,哪裡懂的這個?卻聽他說什麼周公之禮,問道:“青雲,什麼是周公之禮?”
青雲沒想到他不說黃家的事,卻弄出個周公之禮,想著怎麼跟他講周公之禮,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會兒,板著臉道:“周公嘛,當然是個人嘍,周是姓氏,公就是老頭,周公之禮嘛,就是姓周的的老頭很有禮貌。”
“噗”
“哈哈哈哈”他這話一出口,笑翻了一羣人,周公之禮是這樣講的嗎?道遠看著蒼和搖頭笑道:“這個青雲倒是很滑稽。”
蒼和道:“是個聰明的孩子。”
空見沒有笑,一臉崇拜的看著他道:“青雲,你知道的可真多。”
青雲一本正經的道:“你看到的這只是冰山一角,我知道的遠比這多的多。”
空見點頭,問道:“那我這是不是管中窺豹?”
大夥笑的更厲害了,空聞強忍著去揉他腦袋的衝動,這傢伙,氣死人不償命。青雲使勁的敲著空見的頭,笑道:“我倒要看看這裡裝的是什麼?”
空見護著頭跑開。
一行走了半日,前面綠樹紅牆,現(xiàn)出了一所建築,那門匾上的黑漆已然斑駁脫落,只餘下三個燙金的大字尚能認出,卻是:太虛觀,三字。太虛觀的大門虛掩著,門前並無一人。
空我說道:“這不是死在黃家那道士的老巢?”
青雲笑道:“當是此地了,咱門也走的乏了,就進去討擾一頓如何?”
一行人邁步上前,空我推了推那大門,那大門本是刷了紅漆,鉚了銅釘?shù)摹H缃駞s是如同長了癩瘡般褪了色的木板,銅釘不知讓誰家的淘氣孩子都起了去,大門中間裂了縫,千穿百孔的難看之極。
那大門應手而開,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隨時會掉的模樣。空見邁步進去,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並沒見到一個道士。
幾人進了院中,青雲喊了一聲:“有人在嗎?”沒人應聲,喊道到了第三聲,才顫顫巍巍的出來一個老道士。花白的頭髮梳著個亂蓬蓬的道髻,一身破舊的道袍,看著還算整潔,也不知補了多少回,看不出本來面目。
青雲吃驚的看著那老道人,東黿雖不信服道教,卻也不反對,道士在這裡並沒受到過欺凌和驅趕。看這裡的百姓生活的還算和樂富足,怎麼會讓一座偌大的道觀凋零到如此模樣?
蒼和打了稽首:“無量天尊,道兄請了。”
那老道人雖然是顫顫巍巍,眼神卻還明亮,看著一行人亦回了禮,細細打量了這纔開口:“請裡邊敘話。”
道遠和蒼和跟著老道人進了裡面的居所,一個總角的童子給他們泡了茶。空見一衆(zhòng)人在外面等著,空見直直的向裡頭看去。
老道人坐定,看他們喝了一盞茶,這才悠悠的開口:“貧道法號無塵,在這太虛觀裡修行了整整一甲子。這觀裡弟子最多的時候有五百人,現(xiàn)在。”他的眼裡現(xiàn)出了一絲苦澀:“現(xiàn)在只有我?guī)熗蕉耍贌o旁人了。”
蒼和道:“我見這太虛觀建的恁般大?怎會這樣?”
那無塵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諷刺,苦笑道:“爲何?還不是爲了一顆珠子。”
道遠哦了一聲,問道:“什麼珠子?竟能讓這偌大的道觀凋零若此?”
無塵苦笑道:“說與你們也無妨,我是要入土的人了,這事還要有人知道的好。”
道遠看著那老道的額前已是佈滿了黑氣,看來他所言不虛,笑著說:“阿彌託佛,真人對生死看的透徹,貧僧佩服。”
“讓大師見笑,貧道並非勘破什麼生死,只是我這觀裡的弟子們一個個離奇暴亡,五百人只餘了貧道一個,我還有什麼勘不破的?”
二人大驚:“這話怎麼說?”
無塵微微的笑:“莫急,待貧道與你們細細道來。”
五十年前,我太虛觀觀主在外遊歷得了一枚碧水珠,那珠子碧綠通透,裡面似有流水。若置於水中,飲了那水,能消百病,常飲此水便能青春永駐,人稱那水叫萬福水。
太虛觀自得了那珠子,香火一日盛似一日,無數(shù)的善男信女前來飲那萬福水,求子得子,求財?shù)秘敗L撚^一時風頭無兩,人頭攢動。觀裡收弟子也要精挑細選,都選那長相清秀的小童。
那無塵嘆了口氣:“世上的事,本來就無據可循,誰家就保證自己生養(yǎng)的兒子就是那俊俏的?這也是爲觀裡造了孽。”
那選不中的孩童,回家去父母便不待見。苛待致死的有,半路拋棄的也有,還有甚者竟把長到了百日的孩子溺死,只爲那孩子長相不好,再生個好看的。
後來觀主就取消了那令,可是還是有孩子不時被溺死的事傳入觀中。那外頭送來的孩子也是以俊俏的居多。
三十年前,觀裡來了一位施主,他大方的佈施,又與觀主論道。我家觀主道法高深,對人情世故卻是不通。以爲那人是真心向道,就留他在觀裡住著,日夜與他談經論道,煉丹說法。那人也是刻意的結交,說他家存著一部無名經書,不便帶出,請觀主前去觀看。我家觀主深信不疑,就去了,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道遠忽然插話:“那人可是姓黃?”
無塵微訝,又微笑點頭,說道:“看來你們是從巨流鎮(zhèn)而來,那人正是姓黃,是鎮(zhèn)上黃秀才的祖父。”
道遠皺眉道:“不知你家觀主可曾看見那經書?”
無塵點頭:“看過,觀主曾捎信回來過。那黃員外後又派了人過來,請我家觀主再去觀書。”他苦笑著說“可我們並未見過觀主回來。”
“那黃員外見我家觀主自那日走了未歸,心急如焚,派了許多人出去尋找。我觀裡也派了人出去尋,找了一年多,皆未找到。
我太虛觀自是不能就這樣算了,幾次找黃家要人,可那黃員外做的滴水不漏,我們又沒證據說他謀害了觀主,後來就不了了之了。隔年觀裡又推舉了貧道做觀主,可那時觀裡的日子已不如前。”
“那是爲何?”
“爲何?”無塵苦笑“還不是那珠子,隨著觀主一起丟失的還有那碧水珠,沒了那珠子,便沒了萬福水,人們怎麼還會來?好在觀裡的有些家底還有,也常出去做道場,日子倒還能維持下去。”無塵喝了口茶,靜靜沉思。
蒼和道:“不過區(qū)區(qū)二十幾年,這中間又出了什麼事不成?”
無塵的眉頭緊皺,眼裡滿是苦澀,他緩緩開口,繼續(xù)說:“就在我家觀主失蹤的第二年,我觀裡的一個叫息子的年輕弟子,自請去黃員外家查看,可這一去,唉。”
一滴渾濁的老淚在他滿是褶皺的臉上滑落:“這一去,竟給我太虛觀帶了滅頂之災。”他費力的說出幾個字,彎腰哆嗦起來。那童子趕緊拿出個瓷瓶,倒出一粒藥餵了他。過了好一會兒,無塵才緩過氣來,嘴角隱隱有血絲溢出。
道遠大驚,問他:“怎麼咳血了?”他抓過那道人的手,手指搭在了脈關上,緊蹙了雙眉,良久才鬆了開來,問道:“可有什麼未了之事嗎?”
無塵有氣無力的道:“貧道正是有一事相求。”
道遠頷首:“但說無妨。”
無塵伸出手,那道童上前扶起他,他跟著衆(zhòng)人道:“請隨了貧道來。”
那無塵帶了道遠一行向後院行去。
空見在衆(zhòng)人身後慢慢的走著,他覺得這觀裡陰森難耐,隱隱的有一雙眼睛似在盯著這裡。他後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直覺冷風嗖嗖,偷偷的扭頭看了,未見一個人影。偏他好奇心重,順著直覺看了過去,目力所及,穿過一座空當噹噹殿堂,殿裡有三清祖師爺?shù)乃芟瘢畹恼校蛔鸷诤鹾醯牡t,裡面冒著黑氣。他跑了過去,趴在窗下往裡看,那丹爐裡黑氣翻滾,之前他感到的那陰森的氣息,正是在那丹爐裡發(fā)出來的。
那丹爐的黑氣中,他看到一雙赤紅的眼睛,正向外看來,嚇的他向後退了兩步。再偷偷的看過去,那雙赤紅的眼睛不見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使勁的看去,那眼睛又看了過來,這回還露出了半張臉,笑的露出了一口的黃牙,他的耳中聽到了桀桀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