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到梵淨山時正是子夜, 繁季帶著幾人在在思過崖上輕輕落了下來。
夜色沉沉,到處一片漆黑,只有幾隻夜魅閃閃在遊蕩, 似是感覺到了幾人身上釋放的氣息, 遠遠的避開了。青蛇在池邊擡起頭, 看了一眼, 抽打著尾巴道:“七葉, 你回來了。”
鳴玉自繁季懷裡跳了下來,化成七葉問道:“你幾時回來的?”
青蛇遊走起來道:“昨日,五原與我們在半路遇到那四人, 他們說七娘已走,我們便也折了回來, 沒去找你, 直接回來等你了。”
七葉點頭, 那四隻牛說了,耽擱的這幾天就是在望海里找七娘來著。他又問道“五原哪裡去了?”
青蛇扭頭, 七葉順著他的頭看了過去,五原站在離他不遠的崖邊,那一襲黑衣,與濃重的夜色渾然一體,若不細分辨, 根本看不出那有一個人。
五原聽見他問, 過來淡淡的跟他打了招呼:“你回來了。”
七葉點頭, 五原道:“得空去常笑那看看, 他想看看你。”
“好。” 七葉點頭。
五原見他點頭, 再不說話,七葉看著站在池邊的繁季, 慢慢道:“他記起來了……”
五原微微變色,他記起來了,心裡百味雜陳,又聽七葉慢慢的道:“他是繁季,空見…沒記起來。”
五原的心裡發苦,更不知是什麼滋味了,那個頑皮的小子最終還是沒了嗎?他的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想起易陽那張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事不得善了。
他正胡思亂想,忽聽七葉問道:“他……來了嗎?”
五原沒有醒過神來,張口問道:“誰?”忽然想起,他說的是予,淡淡的道:“還沒,也快了。”
七葉看向回生池問道:“青雲哪去了,池子裡沒有人了。”
“哦,他前些日子醒來,去了感恩堂,嗯,恢復的挺好,聽說已經築基後期了,易陽帶著他。”
“哦,那就好。”七葉雖然不喜歡予,但是對青雲還是喜歡的。青雲對空見是個不可或缺的人,雖然如今空見不在了,可是他不希望空見喜歡的人受到傷害。
繁季站在回生池邊,看著夜色下那黑黝黝的水,眉頭打了結,這池水跟體內菩提樹裡的珠子竟能相互呼應,雖然很微弱,但是以他的修爲,還是能感覺到的,這珠子到底是什麼?腦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七葉:“你說雲淵找回了四塊玉髓?”
七葉不知他爲何問起這個,點頭道:“說是差一塊叫綠芒的。”
繁季聽了微微頷首,自語道:“原來如此。”他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棵小樹,他將小樹拋向回生池。轉瞬,那一池碧水便被吸了個乾乾淨淨。那樹吸乾了池水,“嗖”的飛回了他的體內。
衆人看的目瞪口呆,青蛇遊走過來問道:“你這是作甚?”
繁季道:“這個我自會向給個交代,你無須多問。”
青蛇化出了兩人,搖頭晃腦道:“我們纔不管,這事你跟七葉交代,他是梵淨山的山主。”
七葉不以爲意:“拿便拿走,要個什麼交代,這一池水不知引來多少貪婪之人喪命,如今倒也清淨了。”
大青二青見他這樣說,便也不再理會,乖乖的站到了他的身後。繁季看向七葉,臉上帶了一絲輕笑,道:“如今到了你的山頭,怎麼不請我們去你府上小坐?”
七娘早有走的意思,聽他這麼說便道:“我便不去了,我想下去看看。”說完不待他答話,便轉身走了。
七葉在心裡轉了一下,微微翹起了嘴角,說道:“洞府簡陋,怕委屈了雲主。”
繁季道:“比白雲觀如何?”
七葉道:“那便請吧。”說完,率先朝思過崖下的一處洞府飛去。
大青二青和五原面面相覷,他的洞府……能住人嗎?
思過崖下的神仙洞府外,繁季看著那四個大字微微頓住,喃喃道:“神仙洞府。”
進了洞府,洞頂燃著一盞巨大的宮燈,洞頂還鑲嵌著各色夜明珠和寶石,靠著洞壁,相隔不遠便有一盞小宮燈,耀的洞裡亮如白晝。裡面打掃的乾乾淨淨,一應陳設擦拭的一塵不染。
洞裡那一眼就看得見的是高高在上白虎皮鋪就的寶座,兩根粗大的硃紅盤龍柱上的金龍似活的一般,閃閃發光,不知用了多少黃金,白玉的薰香爐裡冒著嫋嫋的青煙,香氣濃郁。地上錯落擺放著高大的瓷器、金鼎,一應金光閃閃耀眼異常,全沒了往日的髒亂。
繁季的臉上難的的露出了笑容,揶揄道:“你這洞府不錯,就是皇帝也住的。”
七葉微微皺眉,心裡暗暗失望,爲何一點也不髒,又有些慶幸,倒沒給自己丟臉。卻還是感嘆:他們的品味越來越好了,這洞裡快改成藏寶洞了。
他閉口不語,忽然一物破空而來,白雲伸手便抓住了,只聽那物喳喳叫道:“山主,山主,……哎,你這禿驢,快放了我,山主。”竟是一隻會說話的鳥。
七葉看向繁季,繁季道:“放了他。”
白雲撒手,那鳥飛到了七葉身旁,落地變成了一個三尺來高的童子,回頭狠狠的瞪了白雲一眼,歡快地拉著七葉的衣襟道:“山主你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七葉笑瞇瞇的伸手摸著他的頭頂,問道:“誰收拾的洞府?”
那童子得意的答道:“老猿爺爺帶人收拾的,乾淨吧。”
七葉咬牙:我在的時候不收拾,不在了收拾的這麼幹淨做什麼?他在牙縫裡吐出兩個字:“乾淨。”
那童子不知何意,拉著他是手道:“去你臥房看看,收拾的可好了,老猿爺爺說做洞房也是使得地,他說讓你娶一房媳婦回來。”
七葉撇嘴,還娶媳婦?我上哪找一隻母九尾狐去?
繁季回身向著白雲道:“你們留在歇息吧,我就在這裡不出去。”白雲幾個轉身找了地方打坐去了。
那童子帶著七葉二人轉過寶座,敲開一處石門走了進去。七葉方纔還想著,自己這洞裡收拾的雖然乾淨了,臥房卻是沒有的,到時候推脫一番,讓他們去禪房住就好。可如今讓那童子領著進了臥房,不禁火大。
一進門,先看到的是一幅畫,看著那畫,七葉的臉微微扭曲。畫上一隻白狐站在崖頂,向著圓月長嘯。圓月皎潔,銀狐傳神,石崖黑峻,很有些意境。
繁季點頭:“有些意思。”
那童子見七葉盯著畫,便開口道:‘這是老袁爺爺在寺裡找老和尚畫的,畫了好幾個月才畫好,好看吧。“
七葉咬牙:“好看。”這老猿不是走不動了嗎,怎的還能找和尚畫畫。
畫下面一張高幾,放著花瓶,瓶中插著一支白菊,七葉的臉色愈加扭曲,白菊?
靠右橫置著多寶閣,放了各式的玩物和擺件。靠左,橫著是一排書櫃,將洞府隔開兩間,那書櫃上放著滿滿當當的書,地下還有一隻美人折梅的膽瓶,裡頭放了幾軸畫卷。一隻大書案橫置在了書櫃的前面,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
七葉的臉色微霽,總算是有點像樣的東西。那童子在書櫃的一處隨手一推,露出了一個門來,道:“山主,這裡頭是臥房。”
七葉邁步進去,繁季跟在了身後,看著臥室的佈置,七葉的臉抽了又抽。
臥室內,一盞宮燈高掛,一張大牀佔了屋子一半的空間,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牀上的佈置讓他抓狂。大紅羅賬,大紅錦被,大紅枕頭,總之一切鋪設以大紅爲主,就連腳下那軟綿綿的地毯也是大紅的。
滿眼的大紅讓他眼裡充血,七葉越看臉色越黑,這老猿到底鬧的是哪般。
繁季頷首:“不錯。”
七葉看了他一眼,道:“怕是洞府簡陋,委屈了雲主,還是去就日峰上的禪房住的好。”
繁季又淡淡道:“比白雲觀若何?”
七葉咬了舌頭,這不是搬著石頭砸了自己腳還是什麼?白雲觀怎麼跟這裡比?他閉嘴不語。
那童子在牀邊的石壁上敲打了一會兒,一道石門驟然打開,一股氤氳水汽自裡面傳來。
童子道:“山主請看,這裡頭是熱湯,老猿爺爺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出這麼個洞出來。”
繁季微訝,這廝的洞府裡設施端的是齊全。七葉還未動,他率先走了進去,裡面豁然開朗,眼前一個長長的水池,說是浴池,游泳也使得,滿當當的一池水,洞頂鑲嵌的五彩寶石在夜明珠的光照下發出炫目的光彩,映在水裡變幻不定,織出一副美麗的幻境。
七葉點頭:“還不錯。”
那童子聽了滿心歡喜,眼裡都是得意,看著七葉道:“老猿爺爺說山主一定喜歡。”
七葉仰頭吐出了一口氣,道:“喜歡”。便折返了出來,那童子又將這屋裡的設置一一展示給他。
繁季站在書櫃前翻看那些書,臉色愈來愈精彩,再不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七葉百無聊賴的聽著童子說話,轉臉看見靠在書櫃上的繁季手裡的書冊,眉毛微動。
那書櫃是兩面通的,方便取書,木板厚實,做的牢靠。繁季半依在書櫃上,手裡捧著的一本紅色封皮的書冊,正在翻看,臉上微微顯出迷茫之色,頻頻蹙眉,搖頭,嘆氣,好似不解的模樣。
七葉走過去,看了一眼那書,便呆住,這個老猿,回頭找他算賬。
七葉初化人形的時候,剛剛會爬,後來覺著爬起來沒有狐貍跑的快,再不肯化爲人形,直到在滿一千歲的時候,才化出了個少年模樣的人來。在山裡待慣了,便膩了山裡的歲月,跑下了山,很是見識了一番人間風月。是以繁季手裡拿著的冊子他是識得的,那是一本春\宮圖,都是當年他淘換來的。
繁季倒是也識得是什麼,也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只是沒有明目張膽的看過。七葉見他臉色一陣紅白交加的,甚是好玩。便想著逗他一逗。
七葉瞟了一眼道:“好看嗎?”
繁季頭也沒擡道:“色彩豔麗,畫工純熟,應是常畫的,只是有些部位誇大了些,倒也可勉爲一觀。”
七葉淡淡道:“看出別的來了沒有?”
繁季搖頭:“這個沒什麼別的可看,這人的體位……”他試著扭動了一下,又在七葉的身邊動了動道“這人的體位,我這樣的人是做不出的,畫的忒離譜了些。”
七葉臉色發黑,他看的竟是這個,要是畫圖的人知道非要吐血三升不可。
七葉氣咻咻的轉向那童子道:‘給我找件內衫,我要沐浴。”
繁季一聽,扔下手裡的冊子道:“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