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葉依然面無表情, 五原看著七葉,沒有一絲要動手救人的意思,也沒有動手, 大清與二青在湖邊來回打轉, 眼看著七葉, 卻不敢下去。
雲淵皺緊了眉頭,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 忽然手臂伸出,微微動做,予便浮出水面。雲淵單手一抓, 予已然被抓在手中,拖上岸來, 他面色蒼白, 雙目緊閉, 眼見的生機已逝。雲淵將掌抵在予的背上,緩緩輸入法力, 須臾,予啊的吐出了一口水,悠悠的呼出了一口氣。雲淵將更多的法力輸進去,不一時,予已然復原, 直直的看向幾人, 眼中一片空寂。
雲淵看向那四個漢子道:“你那主子怕是要回來了吧, 告訴他, 我隨時恭候他的大駕。”語畢, 抱著予化作流光消失在望海之濱。
那四個漢子見他走了,才問起官生, 五原面色哀慼道:“他死了。”
那四人大驚,仔細問了的當日的情形,一個個面露喜色,在湖邊打起了轉。大青怒道:“你們這些拾荒人的心腸當真狠,我朋友死了你們竟笑的這樣暢快,吃我一鞭。”說話間已是一道凌厲的鞭風向那漢子襲去。
那大漢趕緊躲避道:“你聽我說。”
大青只顧一鞭鞭攻來,那人也不還手,只是躲閃。忽聽七葉道:“讓他說。”
大青憤憤的住了手,那漢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說了起來。
兩千年前,雲淵之國的國師愛慕雲淵之主繁季,而繁季那時只知修行和打理國事,並不懂情愛。後九尾狐百馨爲其夫求雲淵救治,而云淵在傷中未能見到。那百馨使出媚術,迷住了繁季,教他曉得了世間情愛。他亦喜歡上了百馨。
雲淵因愛生恨,有了心魔,他殺了百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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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葉聽到此時,那呆滯的眼睛突然閃出亮光,澀聲道:“你說,是雲淵殺了百馨?”
那漢子道:“正是如此,百馨死在雲淵之手,繁季忌恨他,不再理他,那雲淵使出了玉石俱焚的雪舞蒼穹,繁季爲阻止他,拼著魂魄俱散,將雲淵的本體打成四塊,分散開來。而自己也因傷勢過重而沉睡,只留下一魂一魄,由藏蓮浮屠帶入輪迴。”
七葉垂眸,看不出在想什麼,許久才問道:“那藏蓮浮屠裡帶著的是繁季的魂魄?”
那漢子道:“正是。”
七葉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道:”如此甚好。”
大青和二青對視一眼,不明其意,五原卻聽的明白,他是指雲淵,他問道:“如此說來,空見只是一個附著繁季的軀殼,如今他死,繁季生?”
那四人點頭,七葉怔怔望著湖水出神,問道:“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若是依你們所說,不日就要出水了。”
七葉閉目坐在了一塊巖石上,靜若雕像,再不發一言。幾人亦不再說話,靜靜在湖邊候著。
一月後,平靜的湖面翻起了水花,濃黑的墨汁翻滾涌動,隨著水花漸大,漸漸聚攏成一個巨大的水柱,漆黑的聚魂棺浮出水面。
那四人狂喜,飛身上前將那聚魂棺擡了出來,其中一人自懷中掏出一個漆黑的瓶子,正是青黎。只見他的將青黎拋向空中,口中念動咒語,一道黑光打在聚魂棺上,聚魂棺緩緩開啓。
幾人均緊張的盯著,一時間湖岸只聽見如擂鼓般的心跳聲。聚魂棺大開,幾人齊齊看了過去,裡面漆黑如墨,空空如也,哪裡有半個人影?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那四人眼裡驚駭異常,道:“主上哪裡去了?”
七葉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臉色更加蒼白,扶著聚魂棺問道:“望海之濱可有另外的出口?”
那四人眼睛一亮,齊聲道:“陳官村。”
七葉縱身而起,瞬間不見,五原三人隨後而去,那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也瞬間不見。
湖邊只留下那聚魂棺和那瓶子青黎,忽然,青黎晃動起來,劇烈的搖晃,許久,一道人影自瓶中跌出,緩緩起身。長髮飄散,面容清麗,竟是官生的母親七娘。原來她已成了實體,那四人忙著走,竟將她忘了。
兩行淚自眸中落下,官生他死了嗎?她的兒子,她伏在棺上哭了許久,苦修到今日只爲和兒子共享天倫,如今又落成空,她的心一陣陣發寒,造化弄人,老天待我竟是如此不公。那四人的對話她聽的分明,官生死繁季生,那繁季不知是何等樣人,竟能讓人養著魂魄。想來如今那繁季已然復活,官生的魂魄一定在他的身上,她要去找他。
她自棺上起身,眼裡是一片沉靜,看著茫茫望海,她咬著脣闖了進去。
七娘走後不久,那四人去而復返,拿來青黎一看,不見了七娘,面色難看,一人道:“這可如何是好,她定是聽見我幾人對話,自瓶中脫出,一人向望海去了。”
另一人道:“她的實體尚不穩固,若是出事,咱們也不好交代,不若先去找她好了。”
另外三人點頭,一起扎進了望海的雲霧之中。
七娘走在團團濃霧之中,官生慢慢爬在前方,不時回頭看一眼,咿呀的說著,七娘的臉上現出溫柔的笑意,快步跟上。前面的官生站了起來,蹣跚前行,回頭揮著小手招呼:“娘。”
穿過濃霧,官生坐在鞦韆上咯咯笑著:“娘,推我。”
眨眼間,官生在梵淨山上戲水:“娘,我會鳧水了。”
崖壁上,官生高聲喊著:“娘我上來了。”
官生的頭髮長了,髮絲飛揚,清秀的面龐,純淨的雙眸,笑吟吟的喊:“娘,我會佛祖三千式了。”
七娘的眼前是各樣的官生,哭的,大鬧的,嬉笑的,練功的,一起向七娘走來,叫著:“娘,抱抱我。”
七娘的心化成了水,溫柔的笑著,伸出手去:“來,官生,讓娘抱抱。”小小的官生撲進了七娘的懷裡,小光頭在胸前蹭來蹭去,摟著七娘的脖子,軟軟糯糯的道:“娘,官生想娘。”
少年官生在七娘後面委屈的道:“娘不喜歡官生長大的模樣嗎?”
七娘忙回身,一把抱住少年官生道:“娘到什麼時候都喜歡自己的孩子”。
青年官生在七娘面前道:“娘,我長大了,該抱著娘纔對。”他伸手將三人抱住,哈哈笑著道:“我帶娘去個有趣的地方。”
雲霧淡去,七娘身處一片花叢,濃郁的花香讓人沉醉。
在她的身邊站著三個官生,軟糯的叫著孃的稚子,笑的靦腆的少年,意氣風發的青年,七娘靜靜的注視,不住感嘆,孩子長的可真快。可是到底哪個纔是我的官生,她問了出來。那三個官生立刻道:“我是。”
“我是”
“我是。”
七娘看著這個,又看著那個,心裡一片澄明,我的官生已死,這裡是望海,他們均是幻像,她在望海三年,對這裡的雲霧已然弄的明白。我要出去,找到繁季問個清楚。她的眼裡一片清明,再看過去,那三個官生已然不見,眼前還是一片霧海。七娘在霧海里穿行,腦中澄明,她心中只有他們口中說的那死去的官,再無其他。
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城門出現在眼前,七娘快步走了出去,回頭看時,高高的城門上方題了兩個大字:望海。她轉身離去,沒有一絲停頓。
高高的城樓上,兩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在下棋,一個道:“恭喜望海後繼有人了。”
對面的老人捋著鬍子道:“同喜,同喜,一片赤誠之心,不爲外物所擾,難能可貴。”
“看來你我脫離望海指日可待。”
“正是如此。“那老人笑瞇瞇道:“我家那小崽子找我快瘋了,如今又攤上這麼個一根筋的,有的苦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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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人知道白雲觀來了個神仙樣的人物,聽說還會法力,這歸功於陳大牛那隻大喇叭。
凡是經過他燒餅鋪的人都聽說繁季是在棺材裡出來的,說的神乎其神,堪比當年官生出棺的神奇。當然,沒人相信,聽完俱撇嘴,卻是一個個的往白雲觀去瞧過那神仙樣的人。
那些日子白雲觀人流不斷,人們看了幾天的熱鬧後終於恢復了平靜。他們得出了了一個結論,繁季跟中堂供著的雕像一般無二,所以,他是仙人,仙人不喜人們去擾他,人自然也就少了,這讓繁季很驚訝,這陳官村的人果然與衆不同。
今日繁季要學做魚,他仍穿了那套便衣,滿頭的辮子讓他溫和的面龐帶了幾分野性。光裸的雙臂,優美的脖頸,高挽著庫管,就連水裡的魚也被他迷惑。爲何這人捉魚的動作也是那麼優雅?讓他吃了也不枉爲魚一回。
力生奶奶說最好吃的要二斤左右的,他便在河裡找二斤左右的魚。抓起一條,掂掂不夠,扔進了水裡,再抓一條,這條大了,再扔進去。魚羣圍在他的腿邊,任他挑選,最終他選到了兩尾合適的紅色鯉魚,滿意回去。
他離開後,河邊出現四個身形,一黑一白二青,正是七葉四人。七葉看著河水發呆,他分明看見那人對著他笑,笑的自然親切,那是對陌生人的善意的笑。思慮良久,他決定一試。
力生奶奶看著繁季的魚很滿意,笑呵呵道:“這魚好,繁季越來越會幹活嘍。”繁季笑呵呵的看著,力生奶奶手把手的教他宰殺,洗淨,在院中的小竈上點了火,放上涼水,魚下鍋,放入調料,慢慢的燉了起來。繁季看著火,力生奶奶活好的面端來,待鍋冒了熱氣,沿著鍋邊貼了一圈餅子,蓋上了鍋蓋,兩人一邊燒火一邊說話。一刻鐘後,掀鍋看,金黃的餅子冒著香氣,魚也燉的剛剛好。
白雲和飛沐回來的時候繁季還沒回來,顯然是又在力生家吃了。飛沐放下揹簍,哀怨:“今日又沒有飯吃了,主上拋棄我們了。”
白雲道:“這才吃了幾日的飯食,你就貪戀起來,過去的千年也沒見你吃飯,怎的沒見你抱怨?”
飛沐眼淚汪汪的道:“我是隻兔子,不吃飯只吃草。如今才知飯食好吃,主上太殘忍了,竟不給我餵食。”
白雲笑著揉他的頭道:“莫裝了,主上不在,咦。”他忽然看見院中多了幾樣東西,:“飛沐,你看這是什麼?”
飛沐懶懶的道:“自主上來了,院裡哪天不是多了些奇怪的東西,有什麼好奇怪的。”
白雲道:“這個可真奇怪,一棵竹子,一條蛇,還有一隻狐貍。”
飛沐聽了蛇和狐貍,啊的一聲叫嚷起來,一下撲到了白雲的懷裡,手腳並用的掛在白雲身上道:“在哪,狐貍在哪,我最怕狐貍。”
白雲道:“你看。”順著白雲的手看過去,院中的薔薇架旁,赫然多了一桿青竹,碗口粗細,挺拔修長,鬱鬱蔥蔥。竹上盤著一條兒臂粗細的雙頭蛇,翠色慾滴,正歪著腦袋看向二人。竹下趴著一隻雪白的狐貍,顯然是聽見的動靜,不停的動著耳朵,瞇著眼睛看了過來。
飛沐白皙紅潤的臉一下變的蒼白如紙,顫聲道:“哪來的蛇跟狐貍?這不是要我的小命來了嗎?我不活了”他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白雲拍著他的臉蛋,用力掐了他的人中,他這才悠悠轉醒道:“我要找主上問個明白,明知道他們是我的死對頭,爲何要弄回來。”
白雲道:“主上未必知道,我看他們也不是憑空而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由他們去吧。”說著也不理會他們,徑自拖著飛沐進屋去了。
一彎新月掛在了天邊,伴著繁星點點,嗅著無名花香,繁季心滿意足的回了白雲觀。進院後只覺一道目光釘在了身上,他警覺的看去,一桿翠竹下一隻雪白的狐貍正盯著自己,溼漉漉的眼睛帶著哀傷和期盼。
他的心地猛然抽痛,緊走幾步將那狐貍抱了起來,輕撫著他道:“哪裡來的狐貍?”
狐貍頭窩在他的臂彎裡,嗚嗚出聲,繁季輕拍著他的背,他並不認識這隻狐貍,可是明明覺得很熟悉。他問道:“你是哪裡來的?識得我嗎?我不記得過去的事了,所以也不記得你。”
鳴玉默然,他不認識繁季,可是他身上的氣息明明那麼熟悉,那是官生的氣息,他微微垂頭,將頭埋在了繁季的臂間,他不知該怎樣說,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