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頓時鴉雀無聲, 人們齊齊轉向殿門看去,只聽見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雲主請。”
“客隨主便,大師請。”
“請。”
“請”
話音落地, 緊接著進來三人, 爲首一人身披白色袈裟, 頭上點著九點戒疤, 面容俊美, 眉眼含笑,正是常笑。
中間一人,頭上戴了束髮的紫金冠, 一襲玄色長衫,身形挺拔, 神采俊逸, 卻是不茍言笑, 正是繁季。
後面的一人身著一襲白色道袍,只簡單的挽著道髻, 頭上橫插碧玉簪,劍眉朗目,神態冰冷,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一進大殿便向衆人掃視一圈,毫不掩飾身上那股凌冽的殺氣, 衆人只覺的冷意森森, 不覺的冷汗直流。
三人自進門, 常笑讓繁季坐在中間, 易陽和常笑一左一右。繁季不肯, 只說坐在一邊便好,遂下去找個偏僻的地方做了。
易陽冷眼打量, 下面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心裡更加嘲諷,現在害怕了,哼,不覺的晚了嗎?他輕哼一聲,嘴角的嘲諷更加明顯。
常笑輕咳一聲,緩緩開口:“今日常笑自不量力,召開此次大會,蒙各派賞臉,給我梵淨山面子,再此謝過諸位。”
下面一片不敢聲此起彼伏,易陽轉臉,不屑於理他們,常笑看在眼裡,微微一笑,繼續道:“諸位當知常某的目的,便不再繞彎子,直接說了。”
底下一片寂靜,只待他做最後的審判。忽然一人大叫道:“什麼也不能聽一家之言,我對此事有異議。”
常笑循聲看去,一個穿著黑白相間道袍的人面紅耳赤的站了起來。
常笑輕笑出聲:“常某還沒說什麼,你對什麼有異議?說來聽聽。”
那人訕訕,訥訥張口,卻說不出什麼,頹然坐下。
易陽冷笑道:“既然做了,便不要推脫,今日之事我與常笑只爲了空見討一個公道,任你是誰,也要給我個交代。”
地下一片嗡嗡聲起,常笑嗔怪的看了一眼易陽,低聲道:“循序漸進,你又急躁了。”
繁季一臉怒氣道:“總是要說的,早說晚說都一樣。”
常笑無奈,高聲道:“諸位肅靜,聽常某一言。”
底下慢慢寂靜下來,只看他如何說。
常笑道:“空見是我梵淨山空字輩的弟子,投在道字輩道遠的門下,在就日峰修行,我說的對也不對?”
道遠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門邊,聽著叫他的名字,便過來躬身道:“正是。”
“嗯,”常笑繼續道:“空見在思過崖上修習佛祖三千式,又在崖下得我與易陽教導,也算是我的關門弟子。”他此話一出,底下一片譁然,就連道遠也滿面驚駭,難怪空見的修行精進的如斯迅速,原來是兩位老祖在教導,他的機緣真是好啊。道遠在心裡感慨,眼中一片苦澀,若是沒有西京一役,他現在不是還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嗎?
易陽憤然:“易某自修行至今,只收了這麼一個弟子,卻被你們逼迫而亡,你讓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常笑道:“稍安勿躁。”他看向下邊的人羣道:“常某有隱居已久,對這世間的事不甚明瞭,是以要問各位,望各位給常笑解惑。”
衆人齊齊道:“大師但問,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常笑微笑道:“好,那我就爲了。這第一問是:何爲天下道義。”
底下一片譁然,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先前那八卦門的門主站起身道:“道者,行天地間之正義,是爲道法自然,一切順勢而爲,不可強也。”
另一箇中年人道:“八卦門主所言甚是,道者,主無爲而治,義者宜也,道義不外乎是做一切符合事宜之事。”
底下一片附和之聲:“對極……”
“……正是”
常笑微笑點頭:“嗯,不錯,說的很好。”他的語氣依然是不緊不慢的,滿面含笑道:“那麼這第二問就來了,我等修真人的道義是所謂何來?”
那八卦門主坐下緊蹙了眉,不肯再答,他不知常笑這是何意,唯恐答錯。
旁邊一人站起來道:“吾輩修真,當先以天下蒼生爲己任,自當赴湯蹈火死而後已。”他話音剛落,響起幾聲啪啪的擊掌聲,擡頭看去,卻是常笑在擊掌,道:“說的好,好一個以天下蒼生爲己任,那常某再問你,這天下蒼生指的都是什麼?”
那人昂首道:“天下蒼生當然指的是天下的百姓。”
常笑嗯了一聲問道:“天下只有百姓嗎?就沒有別的了?”
那人梗著脖子道:“自然是沒有了。”
一道銀光閃過,那人的面前停了一隻雪白的碧眼狐貍,那狐貍開口道:“怎的?本座不算是天下蒼生?”那人張口結舌,忽覺眼前一花,七葉銀髮飄飄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人問道:“你再看看,本座算不算天下蒼生?”
那人只覺的眼前的人晃花了自己的眼,直愣愣的看著,忽聽耳邊傳來一聲輕哼,頓時醒悟過來,連連點頭道:“算,算,怎能不算,是我見識淺薄,大仙萬勿見怪,萬勿見怪。”
七葉慢慢走到的一邊,不再理會他。
易陽敲著桌案,沉聲道:“誰能給易某解惑?到底什麼是天下蒼生?”他的眼風掃到了一箇中年人的身上,那人只覺渾身發冷,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道:“所謂蒼生,指的是天下與我們一起共生的人,不單指百姓,還有山裡的野獸,林立的樹木,河裡的游魚,空中的飛鳥,以及一切活著的東西。”那人使勁的嚥了一口唾沫,看向常笑:“大師說我說的可對否?”
常笑道:“不錯,正是此意。”他輕輕的擡手,示意那人坐下,繼續道:“常某的再問:我輩修真的目的是什麼?”
這話一出,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朗聲道:“自進了師門,師父便教導我們修真的要義:其一,以天下蒼生爲己任,其二修好自身,其三:不得干預俗世之事。”
常笑道:“好,剛纔說了天下蒼生,修身養性也不必說,我再問你,什麼是不得干預俗世之事?界限是什麼?”
那青年道:“師傅簡單的講了,說只要沒有修真人的參與,不得讓我們去管。”
常笑微笑道:“好,說的好,話到了這裡,也該進入正題了,易陽,你來問。”
易陽冷哼了一聲道:“我來問。”他站了起來,一身的氣勢散發了出來,大殿裡頓時被一股冷冽的氣息漸漸籠罩,修爲低安定弟子忍不住牙齒打顫,發出了嗒嗒的聲響,開始時極少的,漸漸的響成一片。
繁季在一旁聽的久了,看著常笑的眼裡露出讚許之色,這人總喜歡在笑容下給你設個絆子,你還要感激他提醒了呢,雖然那時已然摔倒。聽著響成一片的人羣,他皺了眉頭,揮揮手,那冷冽的氣息淡去,易陽瞪了他一眼,沉聲問道:“既然你們知道不能干預俗世之事,爲何要對我的徒弟窮追不捨?”
頓時,大殿裡的一片沉寂,就連磕打牙的聲音也停了下來,許久無人應答。
易陽怒道:“怎麼?不給易某面子?”
這話一出,此起彼伏的響起了一片不敢之聲。
易陽怒道:“諒你們也不敢,你們不說,我替你們說”他轉著掃視過去,指著一個坐的筆直的老者問道:“你可是飛靈宗的宗主?”
那老者不卑不亢的道:“正是。”
易陽道:“你們宗的弟子始終是北冥的國師,空見殺了不少你宗的弟子,這易某知道,所以並不準備追究,他已死,所以這是跟你們兩清了,你可以走了。”
那老者訝異,他們飛靈宗的人追殺空見到原西烈與北冥的國界便返了回去,確實是沒參與西京一役,聽易陽如此說,心下大安,站起來施禮道:“前輩明察秋毫,我代飛靈宗上下感謝梵淨山的寬厚,日後我飛靈宗任梵淨山差遣,唯梵淨山馬首是瞻。”
易陽道:“好。”
那老者道:“貧道想在此候著,待都走後再走,不知……?”
“好,樂意就呆著。”易陽沒空跟他扯,他是給了那些人一個定心丸,讓他們瞧瞧,他辦事是有標準的。
果然,衆人見他不是一竿子打翻一羣人,便紛紛跳出來洗白。“師祖,你聽我說,我也聽了他們的蠱惑,他們說空見師父身上懷有奇寶,得來能助修行,我纔去的。”
“師祖,我聽說他身上的血能治百病。”
“我聽說他的肉吃了長生不老……。”
人羣亂哄哄的一團,各樣的話說了出來,常笑幾人冷眼看著,繁季的臉色陰沉,原來,他竟是讓人當了仙丹了,不禁的冷笑。
七葉氣的眼睛發紅,攥緊了拳頭,想要暴打這些人一頓,純用拳頭打。他道怎麼那些修真人來了二話不說,出手便是殺招,原來是抱著殺人奪寶的目的來的。
繁季看到哄哄嚷嚷的人羣裡,有幾人始終沒有說話,微一凝目望去,中間一人的眉目俊秀,但魂魄遊移不定,顯然是被奪舍了,魂魄尚未穩固。繁季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那人似有所察,微微扭頭看來,見了七葉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