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一凜,交給全管家處理?
雲無極對玉蝶妝這件事的態度就這麼的雲淡風輕?
雲來掙扎著下牀來,梳洗好之後,奔著蝶落軒去了。
蝶落軒裡是一片詭異的安靜,院子裡幾乎不見人影,雲來正想跨進院門,全管家匆匆過來,在一旁攔著她,爲難地道:“王妃,這地方不乾淨,你還是別進去了。”
雲來不由得想起昨夜做的那個夢,又聽全管家這麼一說,心中閃過一絲駭然,撫了撫胸口,她搖搖頭,雙眉微蹙道:“你別攔著我,我總要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全管家虛攔了兩下,不敢惹雲來發火,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進了堂屋。
堂屋裡的那幅畫還端端正正地掛在牆上,雲來一眼望過去,竟覺那幅畫彷彿一下子變成了血淋淋的紅色,玉蝶妝的笑容也帶著莫名的陰森。
她低了低頭,移開目光,聽見嚶嚶的哭泣聲。
轉頭一看,寢屋的牀榻前,凝玉正跪在地上,流淚不止。
牀上既是玉蝶妝和孩子的屍體。
雲來提著一顆心,緩步走過去,只見牀榻的被褥和帳幔之上,都染了些血跡,觸目驚心的紅色,看上去像是斑斑血淚。
而那個被一塊白色的布抱著的孩子就放在牀邊,雲來忍不住跨上前一步,孩子的相貌入目,竟是跟夢中一模一樣,沒有五官,皮膚髮紫,看上去猙獰可怖。
她的十指緊緊地掐入手心中,唯有疼痛感才能提醒自己這一刻的真實。
“姑娘和孩子都是你們害死的!”
凝玉哭著哭著,倏然站起身來,一把拖著雲來走到牀前,強行逼著她看,“你看看,姑娘死得好慘,她昨日還好好的,她總說肚子裡的孩子還會踹她,若不是被王爺存心要害姑娘,姑娘又怎麼會早產!”
雲來被凝玉強行拉著,只能被迫看清楚玉蝶妝最後的容顏,她仍然怒睜著眼睛,嘴脣微微張著,一頭青絲散亂在牀榻上,似乎在最後一刻還在不停地掙扎著想要求生。
雲來輕輕地閉了閉眼,眼角有淚水滑下來。
“你們這些害人精!你們都是殺人兇手!難道就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凝玉憤怒地質問著,一雙眼已經哭得通紅。
“不……不是我……”她下意識地反駁著,腦子裡閃過的,卻是那一次撞見丫鬟奉雲無極的命令,在玉蝶妝服用的安胎藥中放了麝香的情景。
“就是你們!昨夜姑娘突然說肚子痛,丫鬟匆匆派人去請大夫,卻在府門口被人攔了下來,姑娘痛了一個晚上,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流血,直到耗盡最後一口氣把孩子生下來!”凝玉聲淚俱下地指責著。
“你胡說,昨晚我明明聽見有人來跟王爺稟報時,王爺吩咐人去請大夫的。”
“哼,那恐怕是王爺做戲給你看的吧,他嫌我們姑娘了,不想要看見姑娘再在王府礙眼了,故意裝出一副仁愛的樣子,實則就是他害死姑娘的,不然這王府裡的下人,若非王爺的命令,誰敢站在府門口攔著丫鬟不讓她去請大夫的。”凝玉咄咄逼人地道。
雲來一步步地後退,不停地搖著頭,心裡卻開始相信凝玉說的話。
正巧門口走進來一個小丫鬟,正是那日雲來撞見她在安胎藥裡放麝香的那個,凝玉扭過頭,猙獰的臉色,“你說,你親口告訴王妃,你去請大夫時,是不是有人攔著你了!”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丫鬟望了一眼雲來,擺了擺手,轉身亟亟地退下了。
雲來腦子裡疾速地閃過什麼東西,完全地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上次她嚴禁了丫鬟再在玉蝶妝的飲食裡放麝香,結果這一次……丫鬟是故意不去請大夫的……
雲無極的那句話,果然是故意說給自己聽,做做樣子而已的……
她沉痛地閉了閉眼。
凝玉冷笑:“明白了是不是,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雲來睜開眼來,瞳仁裡一片痛色,她嘆口氣,“凝玉,事已至此,逝者已逝,你還是節哀順變吧,我會囑咐人好好地安葬玉姑娘和孩子的。”
“節哀順變,你懂什麼!玉姑娘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凝玉仍是很激動,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下來。
“我十歲那年,父母雙亡,不得已賣身爲奴,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關心我,還要忍受著別人的欺負和打罵,後來有一次,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我終於想辦法逃了出來,那個時候的玉姑娘還沒有嫁入王府,我躺在街邊奄奄一息時,是她打發了我銀子,又命人將我送去了醫館裡,我纔有命活到今天,後來幾番輾轉,我又賣身到了王府裡做奴婢,我沒想到的是,有一天竟然會在王府裡重新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她那麼美麗,那麼溫柔,即便她後來做錯了事情,要跟人私奔,我都咬死了牙關幫她瞞了過去。”
原來當年的事情,凝玉竟是知情的,雲來很是詫異,思及那些日子她對自己的敵意和不敬,心下有些瞭然,那時的凝玉,一心盼著玉蝶妝能再回王府,而自己取代了玉蝶妝的位置,甚至佔據了雲無極的心,所以凝玉才總是對她冷眼相看。
“玉姑娘果真又回來了,我沒想到的是,她跟從前大不一樣了,我卻仍是跟從前一樣,一心一意地伺候她,她說想要重新得到王爺的心,想要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我在心裡笑她傻氣,她怎麼知道,現在的端王爺,也不是三年前的端王爺了呢。”
凝玉嘲諷地笑了,“不管姑娘後來再怎麼陰陽怪氣,再怎麼惡毒,我念及的,都是她曾經的恩情,可惜……”
雲來看著她瘋狂落淚的模樣,再看看牀上的玉蝶妝,竟覺得於心不忍,凝玉也是爲了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絲溫情,所以拼了命地對玉蝶妝好,而玉蝶妝即便再怎麼壞,在她的心裡,也猶存了一寸善土。
“凝玉,你冷靜點。”雲來上前一步,握住凝玉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玉姑娘受了這麼多苦,她的心性已壞,王爺這樣對她,也是惱恨她曾經三番四次地欺騙和背叛,玉蝶妝即便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孩子,王爺也不會讓她留在王府的,以後等待她的,只能是無盡的痛苦,也許對她而言,死亡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王爺怎麼這麼狠心……”凝玉哭哭啼啼,“姑娘肚子裡懷著的,可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不!”雲來冰涼的手握緊凝玉的手,凝玉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有滾燙的灼燒感,她定定地道:“玉姑娘肚子裡懷著的,不是王爺的骨肉。”
凝玉一愣,忘了有所反應。
雲來不忍告訴她太多,玉蝶妝既已經故去,生前的那些罪孽又何必再提起,“我只能告訴你這個,你不知道玉姑娘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麼,不然也不會惹得王爺下此狠手,你在王府多年,多少也知道王爺的性子,平時犯點小錯,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是難以饒恕的大錯,他必定嚴懲不貸。”
凝玉捂住嘴,眼淚像珠子一樣地滑落,雲來的話,她信。
掌心的溫度不斷地傳來,凝玉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竟不知如何自處。
良久,雲來輕聲道:“待玉姑娘入土爲安後,你若是願意,可以去我房裡伺候,若是不願意,仍舊可以像從前一樣,待在這蝶落軒裡,就像是玉姑娘只是出了遠門一樣,有希望,日子也好過一些。”
院子裡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全管家領著幾個小廝進來,拱了拱手,道:“王妃,奴才得儘快處理好玉姑娘的後事,請王妃移步迴避。”
雲來點頭,不忍再去看玉蝶妝一眼,轉身要走之際,凝玉忽然回首,對著雲來磕了幾個頭,哽咽著道:“奴婢謝謝王妃一番好意,也爲從前的不敬像王妃賠罪,只是,奴婢有個不情之請,能否給奴婢半天的時間,讓奴婢替玉姑娘和孩子換一身衣服,也好讓他們體體面面地上路。”
全管家一甩袖子,微微擡高聲音,“胡鬧,這人死了,還留在王府裡,豈不擾亂了王府,你要送玉姑娘,還是改日去她墳頭多燒幾柱香就是。”
玉蝶妝不理會全管家,只是對著雲來不停地磕頭,重複唸叨著這句話:“奴婢求求王妃,請王妃開恩,奴婢求求王妃,請王妃開恩,奴婢求求王妃,請王妃開恩……”
雲來心中惻然,溫言對全管家道:“主僕情深讓人感動,將心比心,全管家何不寬限些時辰,成全她這個心願?”
雲來的話中有不容拒絕的意味,全管家掙扎良久,低頭應了聲是,帶著小廝都退出去了。
雲來走出蝶落軒時,看見的便是滿院子盛開的迎春花,各位的靚麗,方纔在蝶落軒裡,已是一身冷意,現在被暖洋洋的日頭曬著,總算是感覺溫暖些了。
回頭再望蝶落軒,竟覺得無比陰沉,恍如地獄一般讓人心生怖意。
搖頭嘆息一聲,回到自己房裡,聽丫鬟說王爺已經回了王府,雲來連一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折身又去了書房。
推門而入的瞬間,正看見雲無極怔怔地坐在案前,面色沉然。
雲來止步站定,冷冷地道:“你滿意了嗎?”
他擡頭,神色有瞬間的惘然,旋即明白了她所指爲何,淡淡地低下頭,“你是在指責我嗎?”
語氣不痛不癢,彷彿在說著無關的事情。
“雲無極!”雲來緊緊握拳,恨不得想撲上去痛打他一頓,方纔她在凝玉面前極力幫雲無極說話,也是在自己心裡找著理由爲他開脫,可是現在,心頭的怒火卻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那是兩條人命!尤其是那個孩子,他做錯了什麼!”
“他錯在不該投胎到那個女人的肚子裡,錯在不該是個野種!”雲無極挑眉,定定地望了雲來半晌,臉上忽然滑過疲倦之色,無奈地道:“雲來,你要爲了那個女人跟我吵架嗎?”
“不是我想跟你吵架,是你該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無極,玉蝶妝是有錯,但是按照我們先前說好的那樣,給她找門好親事,這樣不好嗎?爲什麼非得這麼極端地解決問題?”
雲無極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沒有想過這樣做嗎?可是玉蝶妝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設計我,不該將別人的孩子栽贓給我,還讓你跟我慪氣。”
在得知玉蝶妝有孕的那一刻,他已經動了殺機,無法再寬恕這個罪惡滔天的女人了。
“所以你就要她的命嗎?你爲什麼就不能胸懷寬闊點,凡事總是這麼不給人留有餘地,一定要趕盡殺絕呢!”雲來氣憤地衝過去,隨手拿起一本書砸在他的胸前,書冊掉落在地上的瞬間,雲無極臉上滑過抽痛之色,胸前的刀傷初愈,現在受了重力一擊,那種刀子剜在皮膚上的感覺又回來了。
雲來一驚,匆忙縮回手,滿臉的懊惱之色,想要道歉,一肚子的火氣還沒褪下,根本就說不出口。
氣憤地轉身跑出了書房,徒留雲無極捂著胸口跌坐在椅子行,迷惘的眼神,心裡彷彿有萬刃穿過。
雲來在自己房裡悶了一個下午,午膳也沒用,心裡一邊氣惱著雲無極,一邊又擔心他的舊傷,不知道那個笨蛋有沒有請大夫來看。
快到天黑的時候,她揚聲喚來丫鬟,“王爺今日有沒有請大夫上府裡來?”
丫鬟千凡納悶地搖頭,“沒有聽說王爺要請大夫啊,倒是聽說王爺在書房裡忙了一天,連午膳也沒用。”
果然是這樣,她敲了敲腦袋,知道雲無極是在跟自己慪氣,只是她才朝他發了一通脾氣,現在又要主動去跟他認錯嗎?
她想來想去,還是吩咐千凡丫頭,“你去讓廚房準備些吃的,我親自送去書房。”
千凡領命下去了,雲來有些心神不寧,出了房間,在門口走來走去,忽然間看見東邊的天空亮起了熊熊的火光,薄暮的夜色,被火光點亮得如同白晝。
那個方向,正是蝶落軒的方向!
雲來杏眼圓睜,莫非是……
她提著裙襬就往火光那邊去了,匆匆忙忙地碰上初蘭,初蘭連忙拉住雲來:“王妃,蝶落軒起了大火,那邊危險著,你別過去!”
雲來急了,費力地睜開初蘭的手,“再攔著我,我可要生氣了!”
初蘭手一鬆,雲來轉身飛快地跑遠了。
匆匆趕到蝶落軒的門口時,全管家正跟一干下人在那裡站著,雲來高聲喊道:“你們怎麼都愣著,快去救火啊!”
全管家回過頭來,嘆息一聲:“這麼大的火,即便是救了,也於事無補了。”
雲來想起凝玉,瞪大眼睛問著:“凝玉呢?她出來了沒有?”
全管家低下了頭沒有回答,有個丫鬟壯著膽子道:“凝玉一整天都沒出過蝶落軒……”
全管家道:“王妃莫急,蝶落軒除了凝玉,便只有玉姑娘的屍身了,看樣子,這把火是凝玉自己點的,倒也是個忠心的丫鬟,可惜了……”
大火越燒越大,整個蝶落軒似乎變成了一團火球,散發著熊熊烈焰,雲來癡癡地站在那裡,看著火勢蔓延,想著凝玉的那番話,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不願意另擇主子,不願意孤老終生,玉蝶妝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回來了,沒有希望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她就這樣毅然決然地用一把火燒掉了所有存在過的痕跡,也表明了自己的心志。
雲來忽然間覺得滿懷悲愴,一時難以自已,落了一陣的淚。
大火燃燒了整整三個時辰,到後來火勢越來越大時,全管家極力勸說雲來離開這危險的地方,雲來怔怔地回身走出去一段路,在花圃前的石凳上坐下來,託著腮一直注視著大火,直至火光漸小,直至整片天空都黑了下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沉穩而緩然,不用猜,就知道是雲無極。
她回過身,滿臉的淚光,看見錦衣玉服的他。
雲無極在她身邊坐下來,攬著她的腰,將頭擱在她的肩上,“你還怪我嗎?”
雲來沒有說話。
雲無極嘆口氣,“也許我是過分了些,可是……”
“你不用說了。”雲來斂眸道:“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再多說也無益處了。”
他怔然,好半天才道:“我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雲來亦是嘆氣,“只是覺得有些心傷,世事莫測,當初的你們……哪想得到會有今日這種結果。”
相愛相殺,到頭來,是死在曾經最愛的人手上。
全管家忽然匆匆過來稟告道:“啓稟王爺王妃,府裡有個丫鬟自盡身亡了……”
“怎麼回事?”
雲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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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曾經伺候過玉姑娘的丫鬟……”全管家遲疑了一下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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