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發作?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心裡閃過一陣悶鈍的疼痛,身子像觸電般地驚了一下,而後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光芒。
“醒了!姐姐醒了!”顧碧桑又哭又笑,“姐姐還是心疼王爺姐夫,一聽說他發病就立即醒了。”
“碧桑,我肚子餓了……”
她眨眨眼,看著頭頂帳幔上熟悉的花紋,艱難地吐出這一句話來。
前一隻腳剛跨進門的蓉兒立即又邁了出去,“小姐醒來了,我去給你張羅吃的。”
傻蓉兒,你如今已是將軍夫人了,不必在親手服侍我了,雲來在心裡苦笑。
以手捂住胸口,坐在一旁冷汗涔涔的雲無極一個箭步過來,拉住雲來的手,連聲問道:“你還有哪裡不舒服沒?傷口還痛不痛?”
雲來的目光越過他,像是根本不認識他似的,茫然地看著空氣中的某處。
雲無極回過頭沉聲吩咐太醫:“你快來幫她看看,她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大夫忙過來給雲來把脈,鬆口氣道:“王爺放心,王妃的傷已無大礙,現在人也已經醒過來了,只要好好休養,很快就可以好起來。”他欲言又止:“倒是王爺你的病……”
碧桑忍不住勸道:“王爺姐夫,姐姐已經醒了,這裡有我陪著就是了,你快去讓太醫給你看看吧。”
雲無極卻好像沒聽到一樣的,只是死死地望著雲來,她的眼神空洞,如今,她竟再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雲來,我知道你怪你,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千萬不能不理我。”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聲音哀痛。
蓉兒端了飯菜進來,雲來的目光終於有了焦點,乾澀的聲音說道:“蓉兒,有粥沒?”
蓉兒連連點頭,喉嚨險些哽咽,“有有有。”說著,盛了一大碗粥過來。
雲無極立即接過,用湯匙送到雲來的嘴邊。
雲來卻淡淡地別開目光:“蓉兒,你讓他走。”
雲無極的動作一下子僵住,臉色越發地慘白了。
蓉兒看了看雲來,又看了看雲無極,小聲說道:“王爺,你就先出去吧,小姐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再餓下去,沒病死也餓死了。”
顧碧桑不忍心,但看見雲來漠然的表情,上前搶過碗,擋在雲無極的身前,笑瞇瞇地說道:“姐姐,我餵給你吃。”
雲來這才張開嘴,勉強喝了幾口,卻反胃嘔吐起來,腹中一片被火灼燒的疼痛。
蓉兒憂心忡忡:“二小姐,小姐多日未進食,不能一下子吃的太多,等會兒再給小姐喂吧。”
雲無極握拳站在牀側,眸光一直不曾離開過雲來分毫,良久,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軀栽倒在地上。
顧碧桑和蓉兒都是一陣驚呼。
雲來忍不住稍稍轉頭望了一眼,隨即立即收回了目光,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雲無極被下人攙扶走後,蓉兒望了一眼門外,小心翼翼地問雲來:“漪雲公主在門外哭了許久了,小姐要不要見見她?”
雲來面無表情許久才道:“你去告訴她,我沒事,讓她好好保重身體,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蓉兒忙應聲出去了。
顧碧桑替雲來掖了掖被子,滿臉不解地問:“姐姐,你是在生王爺姐夫的氣嗎?”
雲來的頭往裡面偏了偏,低聲說道:“碧桑,我困了……”
碧桑只得停止追問,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雲無極昏迷了半天,醒來之後,立即又守在了雲來的病牀前,雲來依舊把他當隱形人,不理不睬。
殷戒來接蓉兒回將軍府,臨走的時候,忽然拱手對雲來道:“王妃,想必這陣子斧頭你也用不著了,殷某把斧頭拿回去了,你好好養傷,改日殷某跟夫人再來看你。”
雲來看到他手裡依舊鋒利的大斧頭,瞪大了眼睛,卻只能看著殷戒攜著蓉兒走遠。
她在心裡默默地道,殷戒,你給我等著,敢趁我重傷的時候把斧頭拿走,等我病好,一定要讓那把斧頭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端王妃一病,朝中無數想要討好雲無極的官員都藉著這由頭,送來了許多的奇珍異寶,雲來聽碧桑說起,一時哭笑不得,她受了傷,那些人不送人蔘燕窩,送的玉器花瓶,難道病人只要看著這些東西就會好起來嗎?
雲來稍稍一蹙眉,雲無極便知她心裡想法,吩咐全管家將送禮的人都擋在了府外,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深夜時分,顧碧桑回了秦府,仍是雲無極守在雲來的牀前,她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中醒來,看見他用以手支額,合著眼淺眠,她動了動,他便立即驚醒過來。
雲來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你上來睡吧。”
雲無極面色一喜,繼而躊躇:“會不會碰到你的傷口?”
雲來兩眼望著空氣:“那就是算了。”
話音才落,雲無極已經脫了鞋上了牀榻,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邊,也不敢搶她的被子,只是專注地望著她。
“雲來……”
在她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之際,他忽然出聲喚住她,她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我……”雲無極第一次這麼忐忑,想要跟雲來解釋清楚,卻覺得百口莫辯。
在生死關頭,他確實是只顧著雲思思,而害得雲來受了重傷。
更滑稽的是,雲思思其實本來是安然無恙的,是他緊張過頭,才刺激凌惜之下了殺手。
雲來嘆口氣,意識清醒過來,她轉過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是我遲鈍,到今時今日,才知道,真正在你心裡的人,只有雲思思。”
“年少時,你可以爲了她,跟你的親生母親決裂,長大後,你又因爲一個想象的胎記,而娶了玉蝶妝,現在,你可以爲了她的安全,讓你的妻子陷入死亡。”
她的脣畔揚起嘲諷的冷笑,“我不知道該嘲笑自己的愚蠢,還是該歎服王爺的深情。”
愛上自己的妹妹,用情如此之深,卻還掩飾的靜水無瀾,雲無極正是又讓她開了眼界。
雲無極聽完她一席話,面容黑下來,“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承認這件事是我有負於你,可是你不能信口雌黃!”
“信口雌黃?”雲來扯扯嘴角,笑的僵硬無比,“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了,王爺,等我的傷口好起來,你便擬休書吧,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可以休了你。”
“你敢!”雲無極的眸裡迸出兇光,呼吸急促起來。
雲來懶懶地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
“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容許你從我身邊離開的,除非是我死了!”
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雲來淡漠道:“那你就去死吧。”
冰冷無情的話語,刻薄的詛咒,她竟都不能相信是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的,相愛相殺,他傷她已經傷到了她恨不得讓他去死的地步了。
可是真的希望他去死嗎?
她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擰著,疼的無以復加,如果他死了的話,她也只能隨他而去了,哪怕……哪怕他從來愛的都不是她……
僵持了十來天,雲來的傷口已經漸漸癒合,雲懷天和顧佩蘭派人從宮中送來了許多的補品,連御廚都派了過來,雲來每天喝飽喝足,卻越發地瘦削下去。
雲思思來過兩次,兩人講了幾句話,雲思思只是一個勁地道歉,心裡愧對雲來,若不是因爲雲無極去救她,也不會害得雲來受這麼重的傷。
雲來的語氣雲淡風輕,讓雲思思不要放在心上,然後推說困了乏了,讓全管家送漪雲公主走。
雲無極如影隨形地跟著雲來,每次都是用著深沉又絕望的目光看著她,可惜雲來已經再也不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了。
有時候換衣裳的時候,她低頭打量著那道粉紅色的疤痕,足足有一根手指長,她回憶著刀身沒入身體的感覺,渾身忍不住地戰慄,有時在夢中都會驚醒過來,彷彿看到無數把閃著寒光的刀子逼向自己。
在她因爲恐懼哭泣的時候,雲無極會伸過長臂將她攬入懷裡輕聲安慰,眼淚低落在他的皮膚上,亦是火一般地灼燙。
這一天黃昏,雲來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了房間走走,到後來甚至放開丫鬟的手,健步如飛了,感覺著腹部的傷口已經完全沒關係了,丫鬟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笑著說道:“王妃在房間裡悶了這麼久,是該多出來走動走動,這樣心情也會好起來。”
這些日子王爺跟王妃之間的詭異相處,下人們也都看得出來。
“嗯……”她眼眸瞇起,在微涼的下風中,輕輕地閉上眼睛,活著真好,在深不見底的黑崖下面呆著的時候,只有恐懼和絕望,以爲再也不能重見光明瞭。
“王妃……王妃……”全管家提著衣袍的一角跌跌撞撞地過來,來不及抹去頭上的含住,急聲說道:“王妃,王爺又發病了,這一回臉都黑了,大夫在把脈,說……連脈象都沒了!”
什麼?!
雲來的身形一晃,恐慌感從心底裡涌上,全身一片冰涼,她抓住丫鬟的手,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快……快帶我去看王爺!”
病榻上的雲無極緊緊地閉著眼,臉色發黑,一屋子的大夫看見雲來進來,跪在地上,“請王妃節哀,王爺恐怕……已經撐不了幾天了……”
“閉嘴!”雲來厲聲道:“我們還在找大夫給他治病,什麼撐不了幾天,再胡說八道,通通都給王爺陪葬!”
衆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出聲。
雲來在牀邊坐下,含著淚凝視著他,微微帶了哭腔,“都是我不好,知道你病得嚴重,還跟你鬧性子,你千萬要撐住,等我們找到了聽雪,她一定會治好你的……”
躊躇了一瞬,她又道:“只要你好起來,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在自己昏迷時,他說,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絕望和悲傷。
雲無極卻閉著眼,沒有絲毫的反應。
她想起自己在懸崖底下時,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於是抓住他的手,咬牙威脅道:“我不管你有多痛多艱難,一定不可以放棄,一定要堅持住,你若是敢放棄,我一輩子,永永遠遠都不會原諒你!”
一屋子的人聽得鼻子泛酸。
雲懷天又將太醫院的太醫都趕了過來,甚至攜太后、顧佩蘭幾人在王府住下,連早朝都改在王府了,派去西域的人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衆人都是一籌莫展。
一天一夜過去了,雲無極的臉色越來越黑,脈象幾近於無,雲來守著他,情緒已近麻木。
趙懷安、上官謙兩人一直在外面奔走,尋找著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聽雪,連秦逸舟都放下了手頭的生意,一直四處打探著聽雪。
直到顧碧桑終於帶來好消息,她急匆匆地跨進門,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姐姐,我終於打聽到了,那個聽雪,現在就在京城的郊外。”
雲來擡起頭望向碧桑,臉色亮起來。
“只是……”顧碧桑頓了頓,“我朋友說,聽雪性情古怪,一般都不搭理人,任別人怎麼挑釁哀求,只要她不想理,就不會理,最近江湖上有很多人仰慕聽雪的醫術和毒術,想要拉攏結識他,各方人馬都在行動。”
雲來一凜,看了一眼雲無極,站起身來:“我親自去找聽雪。”
“我陪你去!”房中各人的聲音一同響起,分別是雲思思、趙懷安、顧碧桑、上官謙、秦逸舟。
蓉兒和殷戒的目光也望了過來。
在這生死關頭,衆人的心都是一致的,雲來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雲懷天也開口道:“雲來,你隻身去不安全,不是說那聽雪有一手使毒的功夫嗎?要是傷了你怎麼辦?”
雲來怔了一下,冷靜地說道:“思思懷著孩子,趙大人,你留下照顧她,碧桑性子衝動,秦公子,你跟碧桑就幫我照顧王爺吧,上官大人……你可願隨我走一趟?”
上官謙趨步過來,即便向來謙謙風範,此刻也有些急,“自然是求之不得。”
顧佩蘭道:“那你們快去快回吧,雲來,切記不要逞強,量力而爲,端王爺還在這裡等著你們。”
雲來點了點頭,以手搗住嘴,強忍住回頭再去看雲無極的衝動,快步走出了房間。
兩人兩馬,揚鞭趕路出了京城。
顧碧桑是說聽雪在京城的郊外,可是郊外這麼大,到底上哪裡去找聽雪,想到雲無極已經病入膏肓,若是再找不到聽雪,即便請來神醫在世,也再無回天之力,她不由得心急如焚。
上官謙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王爺一定撐得住的,我跟他相交一輩子,每件事都信他,他還從未讓我失望過,這一次也一定是的。”
雲來輕輕點頭,兩人在一處茶肆前停下來,暫時歇了腳,瞬間跟店小二打聽聽雪的消息。
店小二給上官謙和雲來上了一壺涼茶,哎呦一聲道:“兩位也是打聽聽雪姑娘消息的,你們已經是今天的第六撥人了,江湖上現在爲了一個聽雪,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
雲來沒心思聽店小二扯這麼多,凝聲問道:“小二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聽雪姑娘的下落?”
店小二搓了搓手,嘿嘿乾笑兩聲:“這個……客官,我還真的不知道。”
雲來暗暗翻了個白眼,極力忍住把這個嘮叨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的店小二拖出去痛打一頓的衝動。
茶肆里人來人往,店小二很快地就轉身離開去招呼別的客人了,雲來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裡,郊外這塊地這麼大,光憑他們兩個人,真的很難找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來,早知如此,應該請皇上多調派人手的。
喝完了一杯茶,兩人結了帳出了茶肆,要翻身上馬時,又踟躕了,接下來到底該往那裡走?
有一個穿著青色衣裳的男子從茶肆裡出來,頭上戴著斗笠,看不清他的相貌,雲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裡生出熟悉的感覺。
那男子提著一把長劍走過來,上官謙立即擋在了雲來面前,雲來看著那男子走近,心裡驚疑不定,猜測著這人的身份。
青衣男子在上官謙的身前住了腳步,低聲說道:“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山寨?”
他說完這句話,還沒等雲來反應過來,青色身影蹁躚已然遠去,上官謙奇怪地道:“這人的功夫很是了得,到底是何方高手呢?王妃可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
雲來低著頭思忖著,忽然靈光一閃,明白了什麼,她迅速上馬,對上官謙道:“聽雪在那個山寨,上官大人跟我去吧!”
上官謙即便心中疑惑重重,也不多做耽擱,立刻上馬,跟上了雲來。
雲來心跳如雷,呼吸急促,逼著自己不去多想,她現在只想找到聽雪,然後讓雲無極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寂靜的狂野中,只有馬蹄的噠噠聲。
【羣號:247238840】我想說,在三天之內會完結正文,這個月底更完番外,然後醜妃差不多就這樣了。
哦也~~什麼時候準備新書呢……大家想不想看新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