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不服:“憑什麼你能喝,我不能喝?”
她說話,生怕秦逸舟跟她搶,端過酒罈子,揭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入脣,火辣辣的感覺,灼燙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腹部。
雲來猛地咳嗽一聲,被酒嗆得眼中泛起淚花,兩腮也酡紅起來,她狼狽地舉袖掩面,對面的秦逸舟眸中劃過一絲心疼,臉上卻是又好氣又好笑。
“讓你逞強,這下子難受了吧?!?
後知後覺的苦澀味蜿蜒過每一寸脣齒,周身涌上一股暖意,她睜著微醺的眼,傻傻地望著他,“好辣,又好苦,不過還好,至少不那麼冷了?!?
秦逸舟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衣裳這麼單薄,端王爺連衣服都捨不得給你穿嗎?”
她搖頭,將酒罈子推回到他面前,避而不談:“這酒還給你?!?
想了想,才發覺自己已經喝過了,正要再搶回來,秦逸舟卻就著她方纔嘴脣碰過的地方,抿進一小口酒,細細品了一下,才慢條斯理地嚥下,彷彿喝的是瓊漿玉釀。
雲來大囧,暗暗汗顏了下,小聲道:“有酒無菜豈不遺憾,秦公子要不要再上兩碟小菜。”
秦逸舟狐疑地瞅著她看:“我方纔來的時候已經用過晚膳了。”
末了,又挑眉道:“你很餓嗎?天都這麼黑了,你還又冷又餓地在外面遊蕩,不會是被趕出王府了吧?”
“不不不。”雲來連連擺手,乾笑兩聲:“天氣這麼好,出來散個步而已,不然怎麼碰得到你。”
秦逸舟面上有亮色,抿脣笑了,回頭招呼店小二上了幾個菜。
菜一上桌,雲來拿起筷子只管大快朵頤,秦逸舟漫不經心地飲著酒,眸光始終未曾離開過她。
雲來也不管他如何看待,只管自己吃飽喝足,拭淨脣角,突然問了他一句:“看起來你對這裡很熟,是不是經常來?”
秦逸舟有種被戳破秘密的尷尬,隨即淡笑著掩飾過去:“偶爾會來,也不是經常?!?
雲來抓抓頭髮,“這裡離王府不遠,你下次可以順便上王府坐坐。”
秦逸舟含笑,低頭又是一口酒,未置可否。
而後便是沉默,雲來找不著話說,但是掉頭就走似乎又說不過去,好像存心就是來蹭飯的(雖然確實是這樣==),好在店小二肩上搭著塊毛巾收拾完了碗筷,看了眼天色,涎著笑過來,委婉地道:“公子,姑娘,天氣太冷,我們這裡要打烊了……”
此話正和雲來的心意,跟著店小二一同眼巴巴地望著秦逸舟,他失笑,放下還剩了些許酒水的酒罈子,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吧,我送你回去?!?
雲來跟著他出了酒肆,卻打了退堂鼓,在夜風中哆哆嗦嗦地道:“天色還早,我還不想回去。”
順便餘光瞟了眼長街,未見任何人影,方纔在裡面也凝神聽外面的聲響,看樣子,那些侍衛還沒有找到玉蝶妝,玉蝶妝沒回王府,她這苦肉計還怎麼唱下去?
秦逸舟冷不丁地轉身,白袍在風中劃出瀲灩的弧度,面色含慍,“你不會真的被端王爺趕了出來吧?豈有此理,我帶你找他算賬去?!?
他說這話的口吻,彷彿雲來是他的人,受了別人的欺負,他要帶著她去找人給她報仇。
雲來趕緊拉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賠笑:“你別衝動,是出了一點小事,但我絕對不是被趕出來,只是現在……”她思忖了一下,想著怎麼跟他解釋。
遠處由遠及近跑過來一列侍衛,經過雲來面前時,她閃身躲到了秦逸舟的身後,匿在了酒肆的檐柱後面,有一個侍衛上前來,口氣生冷地問秦逸舟:“你!可有看到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經過?”
年輕貌美的姑娘?
秦逸舟挑了挑眉,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檐柱,看樣子,說的人不是雲來了,他搖了搖頭,“我方纔在這小酒肆裡喝酒,並未見著什麼姑娘?!?
那侍衛手一揮,領著一對人進去酒肆搜了下,一無所獲地走了。
雲來聽那些腳步聲都遠去了,這才拍著胸口出來。
秦逸舟的脣邊化出幾分薄薄的笑意,似冬日的暖陽,“如此興師動衆,王府到底丟了誰了?”
雲來臉上揚起頑皮的笑意:“你方纔不是聽到了嗎?丟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可不就是我嗎?”
迴應她的,是秦逸舟鄙夷的眼神。
她挺了挺胸,有些不服氣,眸光落在他的身後,卻忽然瞪大了烏圓的眼睛。
模糊的一道白色人影,隔著夜色,看不清楚容貌,雲來卻有一種詭異的直覺,那人就是玉蝶妝,她不禁冷笑一聲,不是鬧出走麼?怎麼兜兜轉轉,還是在王府附近。
“那人是?”秦逸舟隨著她的眸光望過去,待那姑娘走得近了,忽然有幾分明瞭,“近日京城裡沸沸揚揚地都在傳前王妃死而復生的事情,大概就是她吧?!?
雲來沒說話,眨了眨眼,拉著秦逸舟復又避到檐柱後面。
玉蝶妝循著酒肆的燈火走過來,店小二正要出來關店門,玉蝶妝咬了咬脣,央求小二:“可不可以讓我進去坐一會?”
店小二有些爲難:“姑娘,今日天氣冷,夜又深了,我們不做生意了,家裡還有婆娘孩子等著呢,你還是另尋去處吧?!?
玉蝶妝見小二不爲所動,冷了臉色,寒著聲音道:“無知小民,我可是端王妃,你竟敢拒絕我!”
她前後變化如此之快,倒是讓店小二愣了,摸著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讓她進來吧,今夜還不定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不讓她進來,萬一她真的是端王妃,怪罪下來,他一個小小平民定是要受罰。
雲來從暗處走出,溫溫地對小二道:“小哥你打烊吧,這姑娘是嚇唬你的,她根本就不是端王妃?!?
店小二狐疑地看看笑吟吟的雲來,又看看臉色瞬間慘白的玉蝶妝,思及先前的侍衛,小心翼翼地陪了個笑容,立即地關上了大門腳底抹油開溜。
“顧雲來!”玉蝶妝咬牙切齒:“早知道我有今日,當日無論如何我都要你死在那些臭土匪手裡!”
“是嗎?”雲來笑嘻嘻,“很後悔嗎?你暗中跟蹤了我這麼久,又是唆使人挾持我,又放出風聲說我還沒死,蓄意讓皇后心生警覺來追殺我,可惜啊,白費你一番苦心,我還是活得好好的?!?
“你都知道?”玉蝶妝頭冒青煙。
雲來忽然眼神一亮,挑了挑眼角,歪著頭打量著玉蝶妝:“我如何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不過,我倒是好奇,你這蛇蠍心腸,竟然在無極面前藏得這麼好,還鬧著要自盡和假裝失憶……”
她故意嘆息著搖了搖頭,“我看,只有雲無極那腦子進水了的人才能被你騙過去?!?
玉蝶妝得意地笑了,“我就是能騙過他,你又能奈我何,你的夫君,心卻在別的女人身上,是不是感覺很憋屈,雖然前幾次我沒能整死你,但是我想要的,總會得到的,包括王爺,還有你的命!”
雲來嘆氣,很是無力:“玉姑娘,我知道,王爺的心中仍有你,但是,爲了保留他最後對你的好印象,你還是放手吧?!?
“你知道什麼?”玉蝶妝警覺地道。
雲來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該知道的,真不巧,我也都知道?!?
玉蝶妝臉色陡然淒厲起來,身子在寒風中不斷地發顫,氣急地道:“你知道又怎麼樣?你以爲王爺會相信你嗎?他根本就不會計較的!不然也不會把我留在王府了!你這個醜女!說的再多,王爺也只當你是在挑撥離間!”
看著雲來安靜地垂臉不語,玉蝶妝以爲她氣餒,眉眼間有得意之色,“你看,我假意離府出走,王爺親自出來尋我,你要把我的人趕出王府,哼,不是也沒得逞嗎?看你這樣子,只怕是被王爺趕出來的吧?”
雲來嘴巴哆嗦了下,裝作很驚訝地指了指她的身後:“王……王爺……”
“我算了時辰,王爺一盞茶的時辰前還在另外一條街,你甭騙我?!?
雲來默默地垂頭,收回凍得發紅的手指,輕聲道:“既然王爺找到了玉姑娘,雲來也就心安了。”
玉蝶妝瞪大眼睛:“你假惺惺地演戲給誰看?”
“把玉蝶妝給本王帶回王府!”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凜冽的寒意,玉蝶妝瑟縮了一下,瞬間面如死灰。
雲來低著頭,肩膀聳動,看似是凍得發抖,實則是悶笑到內傷,稍稍地擡了眸,瞄了一眼玉蝶妝的臉色,心裡大樂,看到雲無極朝自己走來,趕緊規規矩矩地又低著頭。
“凍著了吧?怎麼這麼傻,爲那些不相干的人出來受苦?!?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另一隻手解下了披風覆在她的肩上,溫暖的感覺涌上心頭,雲來怯怯道:“王爺不生我的氣?”
雲無極面色沉然,望向她的眸光裡卻含著繾綣,俊逸的面容,看得她發傻,聽見他回覆了溫度的聲音在耳畔道:“傻瓜,爲何要生你的氣,你是王府的女主子,府中何人要如何處置,儘管由著你就是,以後不許再一個人冒冒失失地離開王府?!?
她乖乖地點頭,餘光看到玉蝶妝被侍衛看則禮貌,實則冷硬地帶走,吐了吐舌頭,放鬆了身心,倚在雲無極的懷裡,跟著他的步伐回王府。
忽而想起一事,雲來住了腳,回頭望向燈籠的火光已經熄滅的酒肆門口,黑魆魆的一片暗色,未見有白色的任何。
“怎麼了?”雲無極低下頭來問。
她搖搖頭,又往檐柱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嘆了口氣,迴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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